正文 第六章 翻江倒海呈混沌捨家棄業圖自強 文 / 胡少龍
六
翻江倒海呈混沌捨家棄業圖自強
大縣一年一度的三級幹部會於2月30日在縣賓館召開。曾國超昨天下午上縣先到縣賓館安置好木舟鄉的參加會議的村支部書記們,陪他們吃了晚飯,晚上才回到家裡。余鳳潔果然再沒有提過田隆生的名字。倆口子也就度過了一個愉快的**。首場大會在縣大禮堂進行,下午以鄉鎮分組在縣賓館討論,縣直以口分組在各口討論。木舟鄉被大會秘書處安排在二號樓的二樓小會議室討論。就在曾國超踏上樓梯,目光偶爾又掃到了一旁的服務小姐時,她們正神色異樣地在嘀咕著什麼,見曾國超瞧見了她們,又都打住了。曾國超似乎明白了,大概小姐們是在辯認他上書出了名的曾國超。因為,自從上書事情掀起軒然大波後,他就常遇到過這個詭秘的場面和異樣的眼神。他知道,也許是人們在好奇地認識他這個出名的人物。隨著時間的累積,他覺得人們的辯認中還帶有多種的評判,評判中不乏有貶斥和誹謗,當然也可能有嘖嘖稱道的。因而,他對這個辯認特別敏感。他誇張地放慢了腳步,卻隱約地聽到說「是他。嘻嘻!」他還想聽她們紅唇嘴裡蹦出什麼難聽的話來,卻什麼也沒有聽到。他便大步踏上樓梯進了二樓會議室。會議室裡開著空調,氣息暖融融的,好多雙目光燈籠般地都聚向了他。他也環視了一下大家,便坐到橢圓會議桌的中心位置上。鄉長任從平坐在對著他的中心位置上,似乎沒有在意他的來到。曾國超和身旁的參加討論的縣委副書記朱思傑打了招乎,他乎在等待著任從平傳過目光來。任從平向著旁邊的人說完「縣城肯定好於鄉鎮,不然為什麼都想盡辦法要進城呢!」這一句,才轉過去望著曾國超,傲氣地說:「開始吧!」
任從平把目光轉向與會人員,高吭地說:「開會了!」閒聊的人員陸續打住話柄。他接著說:「還差人吧。23個村加上鄉里幹部,怎麼還空這些位置。」他把目光定向李盛北說:「李主任,你把人清點一下,沒有來的催促快來。我們不等了,下面開始開會。先由曾書記就我們鄉的工作,結合上午田書記的報告,講意見。大家集中精力注意聽,接下來還要討論的,都要發言,一個也不許漏。」李盛北在他說話的同時站起來清了下人員,在本子後記下了沒有來的,然後出門去拿出電話號碼本,剛好4個支部書記和2個鄉幹部沒有到的都配有手機,也有手機號子在案。便一一電話催督著。會議室裡,曾國超打開筆記本,鏗鏘有力地說:「圍繞縣委提出的『以水富民以水興縣』的……」他忌諱田隆生這個人,沒有說是田書記報告中講的。他繼續說:「正符合我們水鄉湖區木舟鄉的實際。我們有水面2萬多畝,低湖田也是近3萬畝,鄉黨委、政府提出今年要圍繞『五三』工程做工作。即改造好5萬畝精養池,開拓3萬畝低湖田漁池,發展河蟹3萬畝,黃鱔網箱30萬口,稻田養魚3萬畝。力爭戶平創收3萬元……」任從平聽著記著,發現曾國超講出了『六個三』,便放下筆不再記錄了。曾國超又講了一系列的具體措施,特別提到了村級化債的事。他花去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結束了發言,也揭開了討論的序幕。任從平接著說:「請縣委朱書記給我們講話作指示。」朱思傑沒有翻開筆記本,望了望茫茫煙霧,釋放著大腦內現存的話語說:「今天下午是討論,我的發言也不叫什麼批示,我只說二句話,第一句我要你們明白,木舟鄉是出了名的,全縣關注著全省關注省,甚至全國也關注著。你們要特別注意,別再給縣委捅出什麼亂子來了。你們都是一個村的支部書記,也還管著一二千人麼,不能鬧得大家都下不了台。嗯,這是第一句。第二句話麼……朱思傑正在說著第二句話的時候,會場連續響起幾個手機聲,煙霧已經嗆得眼睛眨巴著。曾國超聽著朱思傑的講話直哽哽,趁勢插話狠狠地說:「你們不自覺!還有手機沒關掉。一點規矩都不懂。」他說著又狠地滅掉了煙頭。朱思傑停了下,讓曾國超說了幾句發脾氣的話,接著說:「你們有的人就是不知趣,背了一身的債,哪來錢玩手機。今年縣委是下了決心的,要紀委監察局重點查處群眾舉報的村幹部的經濟問題。所以,我的第二句話就是提醒大家要兼潔自律。群眾最有意見的是我們的幹部**,經濟問題不乾淨。不搞得到時候查了你們,你們又找關係來說好話。那肯定是不行的。好了,我不佔用大家的時間,你們大家都說說。」任從平接著說:「我們支部書記,結合田書記的報告都說說。看剛才曾書記講的目標能不能達到。還有朱書記的二句話。話只有二句,可是語重心腸,是愛護我們村幹部啊!」
隨著任從平的話音落下,會場冷淡下來。李盛北又起身去推開窗扇讓會場透氣。這些基層幹部平時總是說七說八的,一開會上正版發言都成了啞機關鎗,連板機也扣不上。任從平當著朱思傑的面,怕會議冷場,就點名說:「張治德你先說說。」張治德是桐湖村的支部書記,當書記已有一些年頭了,村裡上百萬的負債就是他手裡的事。去年中央和省裡的幾級大領導來村調查,暴露出不少問題,令他這個支部書記在世人面前也抬不起頭,說不起話。不過說到以水富民,他們還可值得一說,僅就謝家的水產業發展還上過縣報。不過,那都是村民們自發闖的路,既然鄉長點了名,鄉長已是書記的接替人。張治德這樣想著,也就很自然的說:「以水富民提得好。我們村靠這一政策,近年來發起了一批水產專業戶,都蓋上了樓房,玩起了手機。」朱思傑攔截他的話問:「你養了幾畝池子?」張治德望了下他斷續地說:「我今年打算把碼頭彎的低湖全改過來,挖成回循池,養河蟹。」朱思傑又攔截說:「你們當支部書記的,不要只知道收款,要學會勤勞致富,要發展生產,做勤勞致富的模範,帶領群眾共同富裕起來。一個連一家人的生活都過不去的支部書記,怎能當好書記。再不能像過去樣搞窮過度,越窮越光榮,越窮越革命。鄧主席同志精闢地說過,貧窮不是社會主義,落後是要挨打的。不要忘記上世紀初期中華民族被屈辱的歷史。我的話題扯遠了,我不說了,你們接著發言。」任從平見張治德不再說了,便問:「張治德,講完了沒有?」張治德回答說:「完了。」任從平又說:「大家接著說。」他見沒有人主動說,會場又冷場了,又點名說:「王重美,你說說。」王重美是王垸村的支部書記,是去年新換上來的年青人。王重美是第一次來縣裡開會,又有縣領導參加,擔心說得不好縣領導又要打挺板,維維諾諾地說:「其實我覺得應該多說說實話。現在沒有哪一項政策是向著咱們泥腿子的。上面的大領導只願意聽大好形勢,聽真話他們不高興。老百姓呢,聽假話也不高興,只有那兩姑嫂比胯一個樣這種葷話大家聽了都高興。」會場果然響起一陣陣開懷的哈哈聲。他接著說:「像我們的曾書記就是敢替老百姓說話。去年向中央上書引起了總書記總理的重視。這也並不是上乘之策。關鍵是要我們埋頭苦幹,幹出實效來。我說一句犯眾的話,哪個當村幹部的不是想圖個私利。老話說,人無私利,誰肯早起呀。」曾國超聽著這發言,怎麼就像鐵錘一錘一個坑呢。這個王重美真是初生的牛牘不怕鬼。哪裡是在褒講我曾國超,簡直是在掘我曾國超的祖墳嘛。他聽得不敢抬起眼皮了。
會議討論下去,又點了幾個人發言,接觸到了敏感的具體問題,使氣氛變得酸甜苦辣澀味起來。朱思傑也不插言作正面引導了。任從平只覺得討論熱烈,便是履行了主持人的職責。他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望了下朱思傑和曾國超;便說:「今天下午的討論就到這裡。晚上七點半在劇場裡有專場演出,大家一定去看看。」晚上的演出是大會組織縣直單位的春節文藝匯演節目,重演給村幹部們看的。這些年來,人們並不熱衷於到劇場看演出,到電影院看電影了。縣裡的那些個專業演員都自發組成文藝小團體到全縣各地給老人的家唱堂會。因此,大會上打招呼要人去觀看,以免演出劇場裡台上的人比台下的還要多。其實,任從平這樣強調著別人,他自己就不得去參加,有朋友昨天約好接他吃晚飯的。酒足飯飽後,肯定要逞著興情玩玩牌,或到小包房裡唱歌跳舞抱小姐呢。曾國超沒有人請他吃喝,他一天天地在被孤立著。他也不在賓館吃,難得聽些帶刺的話,看人家斜眼。一散會,便夾了公文包回家去了。一走出賓館的大門,他就鑽進了面的裡,像是怕被人看見似的。他人還沒有進家門,手機就響了起來,一接通是縣委辦公室管生活的行政科長何友平打來的。對方通知似地說:「田書記特地指示。安排鄉鎮黨委書記在小包房裡就餐。田書記還要親自敬酒,現在就缺你沒有來。」曾國超忙編了個理由說:「算了。我腸胃不好,有點拉肚子,不能喝酒。」對方口氣硬朗地說:「這怎麼行。不能喝酒,也要來坐坐。」他還特別強調說:「快來,少廢話了。大家都等著。」曾國超只好勉為其難地答應著,又叫面的司機開回賓館。
賓館小招座落在賓館的西南邊,緊連著大餐廳和廚房。小招有二層樓,一樓常常是接待外來客餐的大餐廳;二樓有了個大包房和4間小包房。一個大包房裡可擺3桌,每桌10個席位,全縣28個鄉鎮,正好坐28個書記。菜餚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和大餐一樣10菜1湯。有三薰:紅燒牛肉、魚塊、蹄膀、腳魚、炸醋肉圓、魷魚絲、撥絲蛋飴、扣雞塊、炒蘺蒿和東瓜排骨湯。只是酒有差別,大廳喝的是大縣糧酒筒裝瓶,包房是《大縣糧酒》精裝瓶,一瓶價要高出20元。大家聚在餐廳閒聊著。熱鬧著,問問打牌的運氣,侃侃喝酒的趣談。也還有在私下秘語,悄聲打趣地說:「曾國超這下好了,和田書記成了倆姨佬。」開始聽到這話並沒有人理會那特別的含義,而且還有些妒忌曾國超。一直在門邊翹望的何友平迎接著說:「哇。曾書記來了好,來了好。」他的話逗來了大家各異的目光,大家瞬息又收回目光,又恢復了剛才的場景。何友平說完這話望了下門外就出去了。隨後田隆生和田運成來到,有人紛紛和他們打招呼。他們示意地應著,在裡頭的一席上坐下,大家已都找準自己的位子坐好。一旁站著的幾個小姐隨即給客人斟酒、上菜。田隆生在燈光的照耀下,臉泛霞光。他環視了一下,便舉杯站起來,田運成也天衣無縫地站起來,大聲地說:「各位書記,田書記給大家共飲一杯。」各席上停止了各自的敬酒活動,都紛紛舉杯站起來。田隆生側過身對大家響亮地說:「我敬大家一杯。祝各位家庭和美,工作順達,大縣繁榮!干!」有人附和著說:「干!」大家仰杯盡飲,隨後紛紛落坐,觥籌交錯的。一片酒香,菜香飄溢起來。勸酒聲聲,掀鬧非凡,小姐們也忙個不停地繼續上菜、斟酒。已經有人開始下位來到田隆生跟前敬酒。一花引來萬花開,大家接二連三地紛紛來給田書記敬酒,和他同桌的也享受了一份敬酒。曾國超僅僅同本桌的書記們敬過酒,並沒有像其他人下位敬酒掀鬧。其實,讓他盡興也可以喝個半斤八兩的。可他沒有那份興致。那個同席的湛楚林趁著性情說:「我們倆姨佬再乾一杯。」曾國超聽著這話懵懂,忙說:「我不能喝了。」他心裡疑惑著,我怎麼和他是姨佬了呢?!一旁的橫溝鎮的書記龍世義在桌下拌了一下湛楚林,又和他對了一個眼色,湛楚清忙醉意熏熏地說:「不是,不是。我們不是姨佬,是弟兄。我們倆弟兄乾一杯。」曾國超很沉穩地舉杯和他乾杯。湛楚林又朝小姐嚷嚷:「斟酒!小姐。」曾國超捂著酒杯,讓小姐給他添了碗麵條。然而,不管什麼人相敬,他都不接受了,在腦中盤旋著「姨佬」二字。這可是在大縣的平常的交語中出現的一個新名詞。他琢磨著她一定有深刻的意蘊,為什麼沒有人提醒他去給田書記敬酒呢?田隆生在那邊接受敬酒都是一口對一杯的。他儘管沒有用目光搜尋曾國超,但曾國超一直沒有給他敬酒,他心裡是明明白白的,又似乎覺得欠曾國超什麼的。
兩天的三級幹部會一下就過去了。會議最大的收穫就是形成了「以水興縣」的共識。會議也向大縣140萬人傳遞了一個信息,大縣要打翻身仗,必須大力發展水產業。然而,會上還傳遞了一個滑稽的信息,說曾國超和田隆生是倆姨佬。這從何說起的。原來,自從余鳳潔和田隆生有了那第一次的**接觸,後來的事就肆無忌憚,感人肺腑了。他倆經常隔三差五地在縣賓館開個單間,**一番。也成了縣賓館不公開的公開秘密,成了大縣不公開的公開秘密,曾國超自然還蒙在鼓裡,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只是隱約地從人們的異樣的言行中有些感悟。他本來被上書事情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又怎能經受得住這帶綠帽的奇恥大辱。有人私下說:「現在販毒殺人搶銀行的大都是男人。男人連死都不怕還怕帶綠帽子嘛!」人啊,就這麼怪!偏偏有人不怕死,而怕屈辱。是人的名譽比生命還重要啊!連日來曾國超百思不得其解,一個瞬間,他突然領悟出,姨佬不就是農村常戲言的牛夥計麼,共一頭牛耕種田的夥計。共一個丈母娘的幾個女婿不是牛夥計是什麼。怎麼湛楚林會和我是姨佬。其實,湛楚林在酒桌上只是剛聽說,還不明白這內面的真正含意。兩天的會下來,他也明白了,有了明白「姨佬」的收穫,也再不說是和曾國超倆姨佬了,這可不是句簡單的玩笑話。曾國超琢磨出姨佬緣由,深究下去,連自己也不敢承認推理的結果,難道她和湛楚林還有那麼一腿不成。余鳳潔和湛楚林既不是同鄉又不是同學更不是同事,這怎麼可能呢。再說真是有那麼一腿,他自己怎麼會不打自招呢。曾國超又回憶起來了,在龍場鎮時,湛楚林在縣委辦公室做小秘書下鄉到龍場在家裡吃過一次飯,他和她一次飯就苟上了不成。曾國超把大會的精神塞進了公文包,急匆匆地回到家裡,瞪著銅鑼似的眼,氣勢凶凶地問余鳳潔:「你認識湛楚林!」余鳳潔見他一回家,就凶相惡煞的,也直了眼。本來,她覺得和田隆生的苟且著實愧對他,見他回家總是不自然地百般溫暖體貼,還總是進門就先給她一個吻。她只想也許他工作上又碰到了不順心的事,忙回答他說:「不認識!」曾國超緊逼著說:「在龍場時,他在我們家吃過飯的縣委會的小湛,現在到笆頭搞書記的。」余鳳潔晃著頭,還是說:「不認識。」並補充說:「吃過飯的人多著,我哪能都認識。我在龍場也只是暫住一陣子,誰記那些事。」曾國超責怪了,更明白地說:「不認識!那他為什麼說和我是姨佬。你給我解釋清楚。」余鳳潔也聽說過「姨佬「的傳聞,有愧的人一下臉刷地紅了。曾國超從她那羞澀緋紅的變臉中,一下明白過來,心裡有了**分,既不想她把紙揭破,又還是興師問罪地怒吼起來:「你給我說清楚!你這賤女人!!!你和哪個男人搞上了。」
一層遮著的面紗被扯開,隱蔽的羞恥在陽光下便變得理直氣壯起來。余鳳潔收斂起發紅的臉,煞白地十分委屈的訴說:「我這不都是為了你的前程,你有什麼不理解的。只是我受的屈辱誰能理解,我心靈的創傷誰又能填補。「曾國超奮猛地抓起茶几上的茶杯在空中揮起,終沒有向她摔去,噴著粗氣漲紫著臉罵道:「不要臉的賤.貨!你給我滾!再也不要讓我見到你。」余鳳潔知道這場風波是避免不了的,見他不敢動真格摔杯,也不示弱地說:「我滾?這家是我的,你給我滾。滾到你的木舟去。這房子這家,這一切都是我的。」此時,曾國超就覺得無地自容,舉起跳動著蚯蚓青筋的拳頭,狠不得把余鳳潔揍成肉餅,揍個痛快才解恨。然而,他還是沒有肆虐發洩自己心中的萬丈怒火。他覺得一個打女人的男人算不上是個什麼逞能的男子漢。他像老虎般的咆哮,而又粗澀地嚎哭了。一個大男人發洩屈辱和怒火的嚎哭,能慟天地,能氣鬼神,那粗獷的嚎聲變成了世道的吶喊,那雄獅的吼聲漸漸變成了水牛沉悶的哞叫,那嚎聲又漸漸地被奔湧的熱淚淹沒了。淚湧過哭啼停,曾國超的心裡彷彿如釋重負,輕鬆多了。他重新睜大眼睛,眼前麻木的女人,眼前破碎的家,眼前的一切確實不屬他自己的了.不應該就為了一個卑賤的女人,何苦這般自暴自棄的。他覺得眼前的一切又是那麼陌生和遙遠起來。他去就著臉架上的毛巾擦了擦;然後將自己關進了房裡,鄭重其事地一筆揮就離婚申請。余鳳潔擔心他會在房裡做傻事,拚命地捶著喊著開門。當她喊開門後,曾國超象變了一個人似的,若無其事地夾著公文包離她而去。
一個人被家庭逼到絕境的時候,胸中最大的安慰就是依戀工作和事業。天色昏暗了,曾國超反清醒了,他50塊錢叫了面的,一口氣趕到了木舟鄉政府他那單身孤僻的小房裡,此時女兒曾夢卻活現在他眼前。她還小,還不懂得大人們的事,他匆忙中忽略了去一中會會女兒。不驚擾她也好,只想看看她,她是他最親近的人,狠不得一下長大了來理解爸爸,只有她能理解此時作爸爸的心情了。炊事員吳媽見曾國超的房裡亮起了燈光,便提了瓶開水敲門。曾國超知道一定是吳媽,便打開門,然後坐到辦公桌旁翻著文件材料。吳媽照常說:「曾書記,您回來了。」又照常將開水瓶放到壁櫃上,又關切地問:「您吃晚飯沒有,曾書記?」曾國超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吃飯,但也不覺得餓,便若無其事地說:「吃過了。你去吧。」吳媽儘管只是個炊事員,但人還是很精明的。她見曾國超還是象和往常樣不那麼認真地回答她的話,但過去的不認真裡含著認真,而眼前的不認真裡卻含著應付。吳媽又換了口氣說:「您要什麼,儘管喊一聲。」曾國超心想我要什麼還用得著你客氣,便不耐煩地說:「不要什麼,你去吧。」吳媽只知自己是一個下等人,從來是不和人爭平等的,更何況在曾國超的面前,她更是言聽計從。她不再重複什麼,替他拉上門,悄然地離去。曾國超仰頭長噓了口氣,便起身去靠在床背上坐下,又仰著連連長歎粗氣,吸過清新甜潤的水鄉空氣,他眼前彷彿呈現著田隆生猙獰的魍魎怪像,和色眼賊賊的笑面虎臉面。彷彿覺得這大縣是他姓田的天下,這木舟鄉小小的房子也不屬自己的棲身之處,只有這一口一口吸進呼出的空氣才是自己的。只要他姓田的狗日東西當權一天,他這個木舟的鄉黨委書記擔得還有何意義呢,這不是屈從於自己的情敵嗎。再說那書的事正在讓他四面楚歌,他陡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自己還只有30多歲,為何不出去闖一闖,一個普通農民都可以南下去打工,去闖生路,自己為什麼不能去尋找新的人生坐標呢。說不定還能碰上個紅顏知已,走走桃花運的。他叮囑自己勸慰自己,曾國超你死了從政這條心吧,三農問題不是你曾國超擔心得了解決得了的事,出去做做生意,闖闖商海。說不定用不了幾年還能當上個大老闆的。俗話說,當官的機遇沒有發財的日子總該是有的吧。第二天,曾國超找鄉管理員出納借了2000元的現金,加上自己手上的1000多元,又給尚逗留在縣城的任從平打了個電話,對他說:「有個表弟在深圳遇到點麻煩,讓我去一下。去後如果情況不佳,一時不得回來,我再給你聯繫,家裡的事就勞你打點了。」任從平接了這個電話,感覺有點蹊蹺,因為他也聽到了關於他家的傳言,但又不好說他是否給縣裡請了假,只好說:「三級幹部會的精神怎麼傳達?」曾國超沒加思索地說:「你看著辦去。」雙方都沒有多說的必要,彼此關了手機。曾國超就這樣匆忙的離開了木舟走出了大縣遠去了。他是在個人情感,家庭和工作都逼上絕境的時候,選擇的這條擺脫嚴酷現實之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