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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文 / 胡少龍

    十八

    紅旗流通飄蕩蕩湖田初綠浪滔滔

    一面兩尺長,一尺寬,下端鑲著金鬚子的鮮平絨的中間寫有流動紅旗四個金燦燦的流通紅旗,由王垸大隊黨支部書記雙手端正地握在胸前,敲鑼打鼓地送到桐梓湖大隊來。桐梓湖大隊的一班子人在路口等候著,大隊部特地通知了各小隊長參加這交接儀式,因為這裡面也有小隊的努力。南橋公社冉毓敏副書記、張道然副主任等有關人員也來參加交接儀式。桐梓湖大隊的一班人,把鑼鼓敲得震天響,敲了陣卻敲來了一些看熱鬧的人們,而送紅旗的人還不見在大路上出現。他們只好停下來歇會,有人說:「一定是王垸大隊不服氣不願意送過來。」也有人說:「王垸大隊不會走錯將流動紅旗送到別的大隊去吧?」甚至有人還說:「一定是這把流動紅旗拱手送來不光彩,沒有人肯來的,真要是他們沒人送來,我們更要熱熱鬧鬧地到王垸去把流動紅旗接過來。」人們議論猜疑著。不一會,有人像順風耳的說:「聽到鑼鼓聲啦!」也有人像千里眼地說:「看,他們送來了。」大家刷地一下朝大路望去,果然,見王垸大隊的王書記笑微微地走在最前頭,光彩照人的流動紅旗隨著行人向前而趾高氣揚地飄蕩著。有人喊了:「快敲起來!」桐梓湖的人更是熱情激昂地敲起來。此時,群情隨著「咚匡」的鑼鼓聲更加沸騰起來,人人咧嘴大笑,雀躍歡呼。

    交接的隊伍和著熱鬧的人群,潮水般地擁到桐梓湖大隊部。大隊部的操場前用竹竿撐著的兩架瀏陽鞭頃刻「辟啪」地轟炸開了,時兒鞭中的大炮轟響,響徹雲霄,一時煙霧和鞭炮聲淹沒了人們的歡呼聲。王垸大隊跟來的七八個人,只是苦臉裝著笑臉「樂」在其中。桐梓湖大隊的民兵排長劉孝武高興地接過支書劉雲山手中的耀眼紅旗,慎重小心地掛在會議室的**畫像下面。王垸大隊的客人被熱情地邀進會議室,交接儀式由張道然主持。首先由公社的副書記冉毓敏作了領導講話,他講到:「送紅旗的大隊不要氣餒,決心在下次的評比中奪回去;接紅旗的大隊不要驕傲,要更上一層樓,保住流動紅旗。」接下來是王垸大隊的王書記講話,他沒有異樣的表情,只是很誠懇地說:「這次我們送紅旗來,是來虛心地向桐梓湖大隊學習的,我把支部的人都帶來了,一路上,我們還真有些感慨,你們的田園格子化就像電影上放的,沒有看到一塊廢棄的湖荒,那綠得厚實實的稻葉真逗人喜愛,沒有一塊田的水稻像我們大隊的簡直是六零年餓肚子時的孩子瘦骨嶙峋的。剛才一進你們大隊部就讓人有種社會主義真正新氣象的感覺,學習專欄也比我們辦好。來時,我心裡都還有些不服氣,現在親眼看了我服氣了,我們認輸了。不過,你們也要提高警惕,小心烏龜趕上兔子。」他見有異樣的目光刺了下自己,忙改口說:「這是打個比方,誰也不是烏龜,誰也不是兔子。當然,我們不願做烏龜,烏龜的名聲不好,老婆偷人就是烏龜,我們要做跑得快的兔子。」他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一解說,眾人都「哈哈」地笑了,他也笑了。

    再接下來是劉雲山發言,他激昂地說:「首先,熱烈地歡迎兄弟的王垸大隊來傳經送寶。」王書記忙勉強地笑著,插話說:「雲山同志,你別這樣挖苦人了,我們真是來虛心學習的。」劉雲山望了他一下,繼續說:「我這是說的真心話,實事求是的說,我們也有很多地方不好你的,比如說你們改造五類分子,讓他們學集體事業作貢獻這在全縣都是榜樣,還有你們的企業辦得好,辦了林場、魚場。為集體增加了積累。你們的大隊部就比我們修得漂亮,我上次去參觀學習時就有感慨。還有更重要的是秋後的收穫,年終的決算分配。有了產量,對國家貢獻大,還留足集體的,社員也有吃的,不愁肚子不得飽,這才是過硬的。不要看到目前我們的稻子長得好,說不定到時只有一把草,那就沒面子了,徹底的輸了。我們從現在起一定要按公社冉書記、張主任的指示,搞好田間管理,特別防治飛虱和螟蟲的爆發。還有,一定要按公社冉書記、張主任的要求,把十一畝田的南優二號雜交稻試種成功,為來年的大面積擴種積累經驗,打好基礎,在全公社帶個好頭,也為在我們大隊蹲點的公社領導爭光。

    最後,張道然作為主持人,講了幾句結束語:「今天的流通紅旗交接達到了預期的效果。公社黨委決定開展流通紅旗評比活動,其目的是為了促進我們的工作,促進農業生產。失去了流通紅旗並不是壞事,它可以提醒我們不能躺在榮譽面前睡大覺,得到了流通紅旗不一定是好事,如果我們整天浸泡在流通紅旗的飄飄然中,就會滋生工作到了盡頭,該歇一歇的思想,這樣就會表現在我們的行動上,怠惰工作,影響工作。所以,一切事件都要辯證的看,都要一分為二的看,這是我們**的唯物主義。我剛才聽了大家的發言,覺得大家對得不得流通紅旗的關係擺得比較正,我們應該是這種態度。我這裡糾正雲山同志剛才的一種說法,你們把生產搞好了,得到紅旗不是為我蹲點的公社領導爭光,你們是為**爭光,為社會主義爭光,為桐梓湖的一千多社員群眾爭光,我個人的工作是微不足道的,我個人是在公社黨委的集體領導下開展的工作,這個關係我是擺得正的。」這時冉書記又插話說:「道然同志講得很對,這個關於爭光的觀點是正確的,我個人完全贊成,今後我們講話都要注意把握分寸,我們每講的一句話在群眾中都會產生一定的影響,因為我們不同於一般的老百姓,隨便說句話馬上就被風吹走了,不會有蠻大的後果。好吧,會就開到這裡。」張道然經過大半年的基層工作實踐,領導水平和能力都有所提高。劉雲山被兩位公社領導說得臉上象針扎,真恨不得將臉面藏到褲襠裡去。

    曙色蒼茫,處處卻寂靜無聲,只有湖風甜悠悠地吹著,也偶爾有絞勁的公雞拍著剛健有力的翅膀,拉長著頸脖,悠長地「咯咯」叫。光茫徐徐地照遍整個天空,也愈來愈逼近地面。張道然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收音機,聆聽新聞廣播,然後邊聽其它節目邊去溝邊洗(349)。當他拿起牙刷正往上面擠牙膏時,收音機裡卻傳出了與往日不同而很莊重肅穆的聲音:「中央人民廣播電台、中央人民廣播電台」,他放下牙刷和牙膏,將收音機拿到手上,將聲音調諧到最清晰的位置。這時,收音機裡又傳出了沉重而悠慢的播音聲:「中央、全國人大、國務院、中央軍委告全黨全軍全國各族人民書。黨中央委員會、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黨中央軍事委員會,極其悲痛地向全黨全軍全國各族人民宣告,我黨我軍我國各族人民敬愛的偉大領袖、國際無產階級和被壓迫民族人民的偉大導師、黨中央委員會主席、黨中央軍事委員會主席、中華人民共和國政治協商會議全國委員會名譽主席毛澤同志,在患病後經過多方精心治療,終因病情惡化,醫治無效,於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時十分在北京逝世……」

    張道然聽得那樣真切,那樣明明白白。他一字不漏地聽完了公告,忙將收音機關掉,他甚至懷疑這播音聲是否是真的。頓時,他好像覺得天昏地暗,心中的一顆擎天大樹猝然倒下,沒有了依靠和主張,天將塌陷毫無頂立遮擋似的,好像覺得一個家庭失去了戶主,會整個家破人亡似的,他甚至還覺得那些地富反壞右分子會重現歷史舞台破壞我們的社會主義,破壞我們的人民公社,破壞我們的集體家業。他來不及(351)洗了,立刻趕到大隊部,以百倍的警惕隨時準備著和大隊幹部一道以防不測,以應萬變。

    一路上他莽撞著,還在想是否用電話與公社聯繫一下,以證實剛才聽到的駭人新聞,看上面有什麼佈置和指示。大隊部住守的老頭和大隊部旁的小學裡住守的幾名鄉村教師見張主任臉色焦慮,匆匆地到來,卻和他們面面相覷。有一名也聽到**去世噩耗的教師,也只是裝在心裡,不敢擅自傳播,只是心照不宣地和張主任打了聲招呼,說張主任好,吃早飯了沒有。張道然來到大隊部的會議室,久久地凝視著慈祥的**畫像,心想他老人家怎麼不向全國人民打聲招呼就突然走了呢!他又轉向那**萬歲的條幅,心想什麼萬歲,天天喊萬歲,這不是哄騙人麼!他又想到九月九日零時十分,那不是昨晚嗎,昨晚可是中秋節,浩月當空,夜明如晝。在這中秋佳節倍思親的夜晚,他沒有一點睡意,和住戶劉忠國閒聊到半夜轉鍾才回房休息,那天空中的繁星點點,還有流星逝去留下一線光亮,難道那就是巨星隕落!

    這時,大隊的幹部們陸續來到隊部,見張道然板著個臉,便只是小心地和他招呼聲。他十分嚴肅地對劉雲山說:「雲山同志,通知開大隊全體幹部會,把近來的工作碰個頭,要大家提高警惕,防止一小撮階段敵人搞破壞活動。」他們的會議由劉雲山主持,開得時短具體,會議剛開始,管理區打來電話,傳達上級指示,要安排沉痛悼念**逝世的活動,要設置靈堂,深切地緬懷**的豐功偉績,還通知張道然同志回公社參加緊急會議。張道然向大家作了安排,便趕回公社去。然而,他的住戶劉忠國已做好早飯,在等著他一起吃,可久等不見他,便在心裡埋怨道:這張主任也是的,回不回來吃飯也不說一聲,真讓人好等!正在這時,**去逝的消息一下在隊上傳開了,革命群眾都垂臉相對,對心中的紅太陽無不哀痛落淚。

    這個大縣和全國一樣,經過一陣子的沉痛悼念**逝世後,化悲痛為力量,工作和生產逐漸恢復正常,也沒有出現象張道然想像的會有一小撮階段敵人趁機破壞社會主義。只是有一個大事件傳到他耳朵裡,說公社的解昌文要調走了,至於他調到哪裡去,又由誰來接替他公社黨委書記的位子呢?對於這個身在行政圈子裡的張道然,不得不在心裡掂掛此事。他已經下基層快一年了,連個黨委班子也沒有進入,要是再不進入,等到年底例行班子調整,說不定副主任也當不成了。那周國慶和吳漢斌可都比自己進步快,為什麼自己就是不漲不跌一塊死鐵呢?他儘管這樣想著,可工作中從沒有顯現出那種悲觀喪氣的言行和情緒,他只是當自己的工作沒有努力到位。

    果然不出謠傳,縣委組織部的羅副部長和幹部科的蔡科長親臨南橋公社考察幹部。他們從縣城乘頭班客車,剛走進南橋公社的院子,正好碰上了張道然。羅副部長還是像在縣委會時的那樣稱呼喊他「小張。」張道然見公社裡分管黨群和組織工作的副書記丁玉輝不等他和他們談上話,已經迎接上了他們,自己便悄然離去。羅副部長的考核工作是分別找單個人談話而進行的。從解昌文開始到公社班子的每個成員分別徵求意見。班子成員共九人,上午談了三個,下午談了五人,他們又挑燈夜戰,晚上接著談。不是黨委班子成員的張道然被安排在最後一個叫去,他有些受寵若驚,知道組織上還沒有遺忘自己,他的心砰砰地跳著,告誡自己一定要向組織傾吐真心話。

    在會議室裡,羅副部長和蔡科長並排坐著,張道然坐在和他們對著的被談話席上。他進會議室時微笑著打了個招呼,他們臉上的笑意顯了沒一秒就消失了,便嚴肅認真起來。蔡科長望了下羅副部長後說:「這樣的,根據縣委的安排,到南橋來對今年黨委的工作進行一下考察,請你談談個人的看法,要說具體點,說到每個班子成員的工作情況和思想情況。」蔡科長的聲音文靜到小得不能再小。張道然用心傾注,勉強聽到他猜理的意思。他便毫不掩飾地從解書記開始一直講到辦公室的胡志勇,對後段工作和長遠規劃提出了建設性的建議和意見,他最後談到自己,解剖自己,他很誠懇地說:「我服從縣委和組織的安排到南橋公社,確實學到了很多東西,基層工作的確很艱辛,但也很充實而有意義。我年紀還輕,決心借這個好的機會,努力鍛煉自己,提高自己,決不辜負組織的培養。」羅副部長接著問他:「有什麼要求沒有?」他不加思索地說:「沒有,就是一句話,服從組織安排。」羅副部長接著說:「你到南橋工作,同志們對你的看法不錯,你進班子的事,公社報過幾次,你知道,現在班子是九人,這是嚴格限定的,再說也不能定雙數。不過,今後要在個人生活小節上注意點,你剛才說了年紀還輕,但要珍惜自己的每一個進步,要相信組織,相信金子到處都會發光的。」他們的談話進行了近半個小時,張道然如釋重負,覺得該說的都說了,便問:「沒有我的事了吧!」蔡科長說:「你去吧。」他便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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