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章 縛雞無力神功失 文 / 楓亭畫雨
此時已是戌時，再過半個時辰便是亥時。
夜幕低垂，明月高掛。
楓玄看著四周在夜幕下泛著藍光的雪景，才知道原來自己身在雪上。
他自言自語道：「這兒到處是雪，一望無際，倒和北冥很像。」
一邊雨小涵笑道：「這裡就是北冥。」
楓玄一愣，隨即道：「這裡是北冥。」
雨小涵道：「你不知道嗎？我還道你是知道的呢。」說著又是微微一笑。
楓玄點點頭道：「原來北冥之上，除了冰霜冥谷，還有一個雨夢村呢。」
雨小涵點頭道：「雨夢村可是兩千多年前就存在的了，只不過村裡少有人在世間走動，所以很少有人知道，這世上還有這個地方。」
楓玄點點頭道：「這裡與世隔絕，遠離紛爭，若真能在這兒待上一生，也是不錯。」
雨小涵聽楓玄話中似乎有意要留下來，心中不知為何歡喜，高興道：「是啊。你在這兒，不要再去理會什麼血債冤仇了。靜靜的在這兒生活，豈不更逍遙自在。」
楓玄本想說血海深仇怎可不報，但見雨小涵言語甚是誠懇，真情流露，竟忍不住頓了下來，又想到先前雨天南和自己說的一番話，細想之下，倒有幾分心動。
一邊雨小涵見楓玄突然沉默不語，也停住沒再說話。兩人齊步向村口走去。
此時已快到亥時，村裡的人大多都熄燈入眠了。偶爾有幾名年紀輕點的少年在村裡走動巡視，然後再不見他人。
巡視的少年見到雨小涵和楓玄，甚是親熱，寒暄幾句，和楓玄互通了姓名，然後便繼續巡視。
楓玄自幼長在魔教，後來當了血尊，雖然所見之人不少，但絕大多人都畏懼他的身份，見面只是戰戰赫赫地鞠躬行禮，高呼一聲參見血尊，幾無人像這兒一樣，和他說笑，完全不拘彼此身份。這一圈走來，他的心中，又動搖了三分。
二人將水倒掉，丟了衣物便各自回房了。
楓玄靜靜躺在房中，思索著雨天南的話，不知不覺中竟睡了過去。待再次醒來，已是天亮。
他洗刷完後正欲出房，恰巧碰見雨天南和雨天柳兩人進來。
楓玄向二人行了個禮，道：「前輩早。」
雨天南點頭道：「嗯。一日不見，你的氣色好多了。」
楓玄點頭道：「這還要多謝二位前輩。」
雨天南笑了笑，道：「你多日未曾進食，雖有瑤露鳳血丹之助，但想來也該早餓了。走，我們先去飯堂用飯吧。」說著也不管楓玄答不答應，拉著他的手就往外走。
雨夢村的村民早早便起身幹活。這兒地處北冥，乃世間極寒之地，無法耕種莊稼。但村子位於北冥海西側，距其不過十數里路。北冥海內魚蝦生物應有盡有，且數量繁多。村後又有雪嶺群山，山中多冰熊雪狼白虎雪豹等猛獸。村中之人皆修習過些許真法，身手不弱，故一直以來都以此些物種為食。
楓玄隨南柳兩人出了小屋，朝村子中間的飯堂行去。一路之人，男女老少眾多，大伙見楓玄和南柳二人牽手同行，雖不識楓玄，但都主動上前搭話。
楓玄一生之中哪有受人如此熱待，心中暖暖，說不出的歡喜。
待到了飯堂。雨天南道：「我們村子沒什麼外客，所以並無好東西招待，小兄弟將就著吃，若是不慣，需要些什麼，老夫再命人去取來。」
楓玄看著飯堂中座椅排列整齊。桌上擺的，全是熊掌豹肉之類的東西。肉香四溢，飄滿整間屋子。他怔了怔，不好意思道：「在下一生之中，所食者多是山果清露，少有見到如此豐厚的食物。前輩真是說笑了。」
雨天南見楓玄神情甚是真摯，心中歡喜，道：「小兄弟快人快語，既然喜歡，那就多吃一點。」說著哈哈一笑。
一邊雨天柳也笑道：「這些都是昨日才打的，新鮮得很，小兄弟快快嘗嘗吧。」說著拖著他的手入座，也不管髒是不髒，伸手撕下一塊熊肉，遞給了楓玄。
楓玄伸手接過，聞了一聞，讚道：「好香。」說罷張口一咬，熊肉甚是柔軟，入到口中滿嘴本該滿嘴是油，可不知道村裡的人是用了什麼方法，竟將油搾乾了，肉一入口，雖少了油脂，但仍是細膩。楓玄未曾吃過熊肉，此刻又早已餓壞肚子。吃了兩口，只道熊肉乃世間最最美味，真恨從前怎麼沒有品嚐。他一口氣吃了三大塊熊肉，還兀自不夠，又抓起了一隻熊掌吃起。
一邊雨天南和雨天柳見楓玄絲毫不羈，甚是豪爽，心中更加高興，也跟著吃了起來。
待吃飽之後，三人洗了手抹了嘴，出到村外。雨天南領著楓玄步上村後雪嶺。
站在高高的雪嶺之上，雨夢村盡收眼底。只見村中小屋一座座排列相當整齊，道路阡陌。村民此刻看去成了小小一點，小孩兒在村中奔跑玩耍，大人們有的掃著村中的積雪，有的準備出獵的弓矢，臉上笑容洋溢，摸樣甚是可親。
雨天南笑著看向楓玄，柔聲道：「小兄弟昨夜徹眠，睡得可好。」
楓玄點頭道：「如此勝境，自然是睡得好的。」
雨天南笑道：「雨夢村破破爛爛，哪裡稱得上什麼勝境。」
楓玄道：「雨夢村中村民友善和愛，不與世爭。這份心境，便比宏偉的大鎮要勝上許多。」
雨天南哈哈笑道：「如此說來，小兄弟是喜歡上了這兒。」
楓玄心中一動，發覺自己醒來不過一日，但卻已深深的被雨夢村感染，心中多少有幾分想留在這兒。此刻聽雨天南問起，心血來潮，點頭道：「若前輩不棄，楓玄願留在這兒，隨大伙打獵抓魚，安度一生。」
雨天南心中一喜，隨即道：「你可都想明白了？你的大仇，可否還要再報？」
楓玄沉默一會，點頭道：「如今我手無縛雞之力，如何得報大仇。此刻只想遠離世俗，找一個清靜的地方安頓下來，還望前輩收留。」
雨天南搖搖頭道：「你心中執念未除，此刻留下，早晚有一日會離開的。」說罷歎息一聲，又道：「不過你既有此心，老夫也不能拒人千里。你想留下便留下吧。日後要走，隨時都可離開。」
楓玄心中一喜，拱手下跪道：「多謝前輩。」
雨天南忙伸手扶起楓玄，笑著道：「你既留下，以後就不能再喚我前輩，若是願意，便和小涵一樣喚我一聲南爺爺吧。」
楓玄感動道：「是。南爺爺。」說著又向一邊的雨天柳道：「還有柳爺爺。」
雨天南和雨天柳聽聞楓玄叫喚，心中歡喜。
雨天柳看向遠處北冥海道：「世間險惡，危機四伏，就如這北冥海般。看似平靜，實則暗藏殺機。你日後離村，若是看透世事，雨夢村隨時歡迎你回來。」
楓玄重重地點了點頭，道：「柳爺爺好意，楓玄銘記在心。」
三人又說了幾句，天上突然飄起大雪。雨天南恐楓玄大傷初癒，受不得傷寒，忙下了山嶺，回到村中。
如此過了數日，楓玄已和村中眾人熟識。這數日又向小涵討教打獵抓魚之法，他記性極好，又有底子，一學便會。
這日楓玄氣力已完全恢復，雖然修為全失，但憑借強健的體魄，身手也相當敏捷。他帶上箭矢，安上矛叉，隨著小涵等人一齊出村，去了後山雪嶺打獵。
這兒的猛獸雖都是些尋常走獸，但是體型龐大，兇猛程度比之別處卻也要厲害得多。楓玄第一次打獵，憑借驚人的目力，利箭到處，百發百中，只可惜力道不夠，往往打在了冰熊白虎身上，只是插破了點皮毛，全無作用。
他心下沮喪，暗自歎息，回想起往日，自己叱吒風雲，別說一頭冰熊白虎，就算是十頭連在一起，排成一線，無需拉弓，箭矢一拋，足可貫穿十頭冰熊而過，但此刻卻連一頭也殺不了，兀自搖頭，沉聲歎息。
一旁雨小涵見楓玄百發百中，雖然不曾殺傷野獸，但也暗歎他了得。見楓玄神色黯淡，上前安慰道：「這些熊兒老虎皮厚得很，你沒有修為，傷不了他們也是自然，沒什麼好傷心的，要不明日，我帶你下海打漁去。魚兒皮細肉嫩，你的箭準能抓到許多。」
楓玄微微笑道：「嗯。那明日我們便去打漁。」
翌日楓玄早早便起來，帶齊了裝備，隨雨小涵到了北冥海邊。
雨小涵看著寒氣森森的冥海，對著楓玄笑道：「以你的目力，可以穿透海水，看到裡面的魚嗎？」
楓玄放目看去，只見北冥海水光粼粼，海水清澈，一目望去，倒也可以看到水下數十丈深。再往下去，沒有光線，便看不到了。他點頭道：「只能看到三四十丈吧，再下去太黑，看不清楚。」
雨小涵微微驚訝，以她的修為，最多也只能看到二十來丈，而楓玄修為盡失，目力居然遠勝自己，興奮道：「那你就在岸上射箭，定可以射中幾條大魚。」
楓玄點點頭，取下弓，裝上箭，拉開弓矢，凝目瞄向海中。
北冥海雖說是海，但是卻無漲潮退潮，海水常年平靜，倒沒什麼波紋。海中魚兒，大多都是一人大小的大魚，楓玄此刻瞄去，倒也輕鬆。
弓弦鬆開，箭矢嗖的一聲，瞬間穿透水面，直沒入水中。只是海水阻力甚大，楓玄一箭，還沒碰到魚兒便被緩住了衝勢，頃刻間就停了下來，沉入了海中。
雨小涵一驚，忙上前道：「這海下暗流厲害得緊，你的箭，定是給暗流阻住，拖了開去。」說著又道：「不如我們下到海去，用矛叉抓魚，定能抓到。」
楓玄見自己滿弓一箭居然還是沒能殺到魚兒，心知乃自己無用，絕非什麼海底暗流，但他見雨小涵如此在意自己，不好說破，只得點頭道：「嗯。那我們下海去吧。」說著也不管海水冷不冷，翻身躍下，跳入了海中。
雨小涵見楓玄入了北冥海，生怕他出什麼意外，忙跟了上去。
楓玄此刻全無修為，待在水中，既不能轉換內息，也無法張開結界，只得憑借一口氣支撐。他雙手執著矛叉，兩腳游動，慢慢游到幾條大魚之旁。大魚見到楓玄也不怕，還在那兒優哉游哉地游著。楓玄一咬牙，矛叉刺出，竟給他刺中了魚兒尾部，穿了過去。
他心中一喜，正要拖著魚兒上岸，不想那大魚給他這麼一插，居然沒死，吃疼地掙扎，拖著楓玄向海底急游而去。
楓玄雙手抓著矛叉，說什麼也不肯放開。他在水中無從借力，被大魚這樣拖著，往海底沉去。胸口的一口氣似乎快要用到了盡頭，隱隱有窒息的感覺。
雨小涵見楓玄刺中大魚，心中一喜，但轉眼卻見楓玄給大魚拖入海底，大驚之下正欲上前相救。這時四周突然湧來了數百條同樣的大魚，朝雨小涵噬咬而去。卻原來是這些大魚見楓玄傷了它們同伴，憤怒之下，分成兩批，一批攻向雨小涵，另一批向楓玄追去。
雨小涵被幾百條大魚纏住，一時脫不開身。她心中著急，但全無辦法，差點就要哭出聲來。
楓玄給大魚拖著往海中直墜而去。此刻早已胸悶氣慌，就快要支撐不住了。另一邊又迎來了數百條大魚。大魚巨口張開，紛紛朝楓玄噬咬而去。楓玄矛叉給拖著他的大魚鎖住，看著眼前數百張血盆大口，心中一驚，卻無能為力。
就在他以為自己又要死的時候，身上突然藍光一閃，一聲龍呤破身而出。接著龍影一晃，已將四周大魚震得四散開去。藍光升起，拖著楓玄的身體朝上空浮去。楓玄得龍魂之助，瞬間就到了岸上。他一手抓著矛叉，那大魚也給他拖了出來。他喘著氣坐倒在岸邊，看了一眼四周，不見雨小涵，心中一急，正欲再躍入海中，好在雨小涵在海中見到楓玄給藍光托起，忙跟著上岸。
楓玄見雨小涵平安無事，出了口氣，隨即又軟倒在岸邊，大口地出著氣。
雨小涵見楓玄沒事，也是出了口氣，又見他捕到了一條大魚，高興道：「我就說嘛，以你的能力，怎麼可能抓不到魚。」說著上前看了看那魚，笑道：「這魚這麼大，少說也要十個人才吃得完，你這次功勞可不小啊。」
楓玄雖抓到了魚卻不怎麼高興，只聽他苦笑道：「若非龍魂相助，此刻我早身葬大海，哪能坐在這兒。」說罷恨恨地咬了咬牙，道：「我真沒用，連條魚也抓不好。」
雨小涵見楓玄如此，心中也不好受，聽他說得龍魂相助，知是弒天龍魂，想了想，道：「弒天龍魂本是你的護體神兵，任你驅策。就算你修為盡復，也需用著它。此刻得它相助，正說明你還有所依賴，該當高興才對，怎可如此沮喪。」
楓玄一聽，覺得頗有道理，但轉念想到這幾日自己曾試著召喚它卻徒勞無功，神色剛一恢復又黯淡下去，搖頭道：「我曾試著召喚它，卻有沒反應。」
雨小涵道：「你怎麼可以輕言放棄，只要努力，總有一天能喚它出來的。」
楓玄聽著，默默點頭。
雨小涵微微一笑，接著道：「現在魚抓到了，我們回去吧，到村裡換身衣裳，不然這樣濕濕的很冷。」她自己本可憑真氣催干衣物，但怕又觸動楓玄，只說回去換掉衣裳，不提以內勁震散水汽。
楓玄點點頭，正要提起大魚，卻給雨小涵搶先一步，提著魚兒邊走邊道：「你辛苦抓到大魚，我卻什麼也沒抓到，總要讓我出點力氣，不然可對不住你。」說著哈哈一笑，逕自走了。
楓玄知道那魚該有一二百斤重，雨小涵處處為自己著想，心中暖和，想到了水鍾婷，微微歎息，默念道：「若是你在，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