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破鼓燃紙聞真相 文 / 楓亭畫雨
北冥和東海，萬里之遙。
楓玄和水鍾婷乘著碧波雲瑤一路走走停停，行了七八日才進入東海海域。
烈日高懸，海風輕舞。茫茫大海在陽光映射下閃耀出刺目的金光。
楓玄凝目遠眺，向水鍾婷柔聲道：「五千里水路，很快就到。此去東海，不知何時才會再來。」說罷深深地看了一眼腳下的大海，淡淡道：「或許這是我最後一次踏足蓬萊了。」
一邊水鍾婷輕聲道：「其實只要你想來，誰也攔不住你。」
楓玄苦笑一聲，道：「或許是吧。」說著又道：「你答應過我，到了東海，一切聽我吩咐，可不要忘了。」
水鍾婷嫣然一笑，道：「我答應你的事就不會忘記，你擔心什麼。」說著心中暗道：「我說過要陪著你一輩子的，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再走了。」想著不自覺地握住了楓玄的手。
碧波雲瑤乃蓬萊仙物，行程極快。兩人只飛了三個多時辰便跨過蓬萊仙境九島十三山最近中土的坎島。
楓玄看著近在眼前的蓬萊島，略微沉思。
海浪翻滾，一波接著一波湧上沙灘，然後又你推我擠的朝大海退去。
楓玄二人落在隔世海邊，光芒散去，抬頭看向身前的山林。
楓玄並不急著向島內走去，而是回身向水鍾婷道：「隔世海岸少有人來，你在這兒等我，該當無事。」
水鍾婷一聽，忙道：「你要自己一人進去嗎？」
楓玄點頭道：「嗯。」然後看著身旁的碧波雲瑤，道：「我將駕馭碧波雲瑤的法門傳授於你，若當真遇上強敵，你便駕雲先走，不必等我。」
水鍾婷搖頭道：「我怎麼可以棄你而去。」
楓玄搖頭道：「你說過聽我吩咐的，怎麼現在我說的第一件事你便不聽。」
楓玄說罷，水鍾婷頓時啞口無言。
楓玄又繼續道：「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水鍾婷咬咬牙道：「你可不能有事。」
楓玄點點頭，然後道：「我此去該不會太久，若三個時辰後你還等不到我，那便不必再等了。」
水鍾婷又搖搖頭，隨即想到答應楓玄的事，只得不願地點頭道：「我聽你就是。」
楓玄微笑道：「嗯，如此我也放心了。」說罷便將碧波雲瑤的法訣傳給了水鍾婷，然後獨自朝山內走去。
空曠的海邊，薄霧輕籠，水鍾婷看著楓玄遠去的背影，輕聲說道：「只要你一句話，一輩子，我也等了。」
一望無際的沙灘上，她緩緩俯下身去，伸出手來，一筆一筆小心翼翼的寫著，陽光落下，照在那美麗的影子之上，蓋住了沙灘上字跡。
「楓。」她輕聲念著，對著沙灘上的楓字，傻傻發笑。
蓬萊仙島雖大，但以楓玄的腳力，從隔世海到亂魔殿只需走上半柱香的時間。他行到亂魔殿外，不見蚩剎在內。便找了個教眾弟子詢問。
教眾弟子見是楓玄，忙高呼血尊。
楓玄心中一酸，暗道：「過了今天，我便不再是什麼血尊了。」想罷竟有些不捨，微微搖頭，道：「你可知宗主現在在哪兒？」
那弟子忙道：「宗主今日一直在聚妖魔閣之內，未曾出來。」
楓玄點頭道：「嗯。多謝了。」說罷轉身朝聚妖魔閣走去。
聚妖魔閣位於葬神山後山，與亂魔殿相距不遠。楓玄不過行了一會便到聚妖魔閣之外。
他遠遠看著聚妖魔閣，心想此次進去，可不知還有無命可出來，低聲歎息，腳步不覺放緩，慢慢朝魔閣外走去。
待行到門口，正欲上前敲門，突聽裡面有一沙啞的聲音道：「宗主以為，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楓玄一聽之下心中一驚，這聲音分明便是當日在萬絕山嶺中佈陣欲困死自己的引泉老鬼。想到這兒，突然又記起莫白頭曾對自己提起過什麼老鬼和心月不歸。此刻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但又不敢確定，一直懸在半空的手慢慢垂了下來，閃身躲在了門外。
他此刻已臻至幻天大乘之境，一身修為直逼蚩剎和寒血，此刻躲在門外，氣機內斂，倒也沒給發覺。
只聽屋內有一男子沉聲道：「若你所言不假，那倒是給本宗找到個殺他的好借口。」這聲音沉重有力，分明便是蚩剎的。
一旁引泉老鬼又道：「楓玄和段千曉義結金蘭，這並不算什麼。段千曉乃神測傳人，非正非邪。楓玄同他稱兄道弟，可算不得什麼罪名。」
楓玄一聽之下，心中又是一驚，暗道：「此事竟給他知道了，恐怕牽連不小。」
裡面蚩剎冷笑道：「你聽聞他喚段千曉為二哥，想來幕後該還有位大哥。段千曉何等自傲，和他師父可不一樣。絕不會結交我魔教他人，想來這位大哥，該是正道裡的某人。若不是炎羿羽，那便該是易雲翔了。」
屋外楓玄又是一驚，暗道：「糟糕。」
屋內引泉老鬼繼續道：「此次誅殺楓玄失敗，老鬼責任重大，還請宗主責罰吧。」
楓玄深吸一口涼氣，眼眸睜得極大，心中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蚩剎竟派人暗殺自己。
只聽蚩剎道：「罷了。此子悟性通神，進境極快，沒能殺掉他也怪不得你。再說此次既抓到了他的把柄，又何愁殺不了他。」
引泉老鬼道：「宗主所言極是，只可惜老宗主一手栽培出的弟子就這樣毀了。」
蚩剎又道：「父親將畢生功力盡數傳於了他，這樣殺掉固然是可惜的。但是這何嘗不是他的意思。」
屋外楓玄聽聞蚩剎要殺自己，已然不信，聽到後來，才知真有其事，心頃刻便涼了大半，此刻又聽自己的授業恩師居然也要殺自己，雖不知是真是假，但心中悲憤，卻難以抑制。
只聽屋內引泉老鬼道：「當年老宗主將楓玄救下之時，便想到了今日之事。」
蚩剎道：「不錯。當年冥谷浩劫，楓玄為鯤鵬所救，逃至東海。被父親尋獲，帶至島上療傷。當時父親見他身懷心月不歸，知他定是弒天龍魂真主，又聽霧毒骨老說他凡識被禁，前塵往事都已忘卻，這才收他為徒，傳他功法。為的是讓他日後破開雷澤上弒天龍魂的結界，解開阿修羅界封印，助我教完成那千年大業。」
屋外，楓玄搖著頭，心中震驚，暗自道：「原來我真是冥谷後人。師傅早就知道，他撫養我長大，傳我真法，卻是為了讓我解開龍魂結界，助他完成大業。」
屋內，引泉老鬼又道：「楓玄倒也不負老宗主所托，破開了龍魂結界，放出了阿修羅王。」
蚩剎道：「所以他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留著只是養虎為患，現在既有他的把柄在手，該當早日剷除，以免夜長夢多。」
引泉老鬼正欲說話，突然屋外傳來了一聲細微的聲響，好像是誰踢到了石頭一般，他心中一驚，和蚩剎同時喝道：「是誰。」
屋外，楓玄聽聞自己只是一直在被利用，心中對魔教殘存的最後一點感情也暗淡下去，萬念俱灰，一個走神竟不小心碰到了腳邊的石頭，給蚩剎和引泉老鬼發覺。
楓玄長長地歎了口氣，飄身而起，躍到門口，正好迎上了衝出屋來的蚩剎和引泉老鬼二人。
三人碰面，楓玄還沒什麼，倒是蚩剎和引泉老鬼一驚。
蚩剎看著楓玄血紅的雙目，微感不對，沉聲問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楓玄苦笑一聲，淡淡道：「有一會了。」
蚩剎微微一怔，陰聲道：「這麼說來，你都聽到了。」
楓玄轉過身看向北面天空，沉聲道：「原來我真是冥谷後人。」
蚩剎眼瞳收縮，眉心皺得極深，微怒道：「你該知道，偷聽教內秘事是何等大罪。」
楓玄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既想殺我，如何說都一樣。」
蚩剎又是一怔，隨即哈哈笑道：「好。既然你已經知道，那我也不繞彎了。你是要我動手呢，還是乖乖的束手就擒。」
楓玄回轉過身看向蚩剎，搖頭道：「若是從前，你要殺我，我當束手就擒，任由你處置。但是今日，卻恕楓玄難以從命。」說罷從懷中取出玄尊血令，拋於蚩剎，皺眉道：「這是你親手賜予我的，今日原封不動還你。你我恩情，從此斷絕。我不再是魔教血尊，此後無須聽命於你。」
蚩剎接過玄尊血令，一張臉漲得極紅，卻是怒極，只聽他竭力沉聲道：「你當真要棄教而去。」
楓玄看著蚩剎臉孔，突然有些厭惡，略微皺眉，沉聲道：「是你先棄我，而非楓玄要棄教。」
蚩剎怒極之下仰天大笑，哈哈道：「好，好，好。你不顧及我們之間的情分，但多少也要想想我父親，你可別忘了，你有今天，都是他一手栽培。」
楓玄搖頭道：「他之所以救我養我，傳我功法，全是為他自己，我從來便被蒙在鼓裡。現在我已破開了弒天龍魂結界，又替他報了仇，也算報了他的恩，我和他兩不相欠，你再多說也是無用。」
蚩剎沉吟道：「你替他報了仇？難道你殺了弒尊。」
楓玄冷笑道：「弒尊和我有血海深仇，就算他們不殺師父，我也不會放過他們。」說到這裡，雙目通紅，一雙手捏成拳頭，青筋暴起，也是盛怒。
蚩剎不可置信，搖頭道：「以你的修為，殺得了弒尊？」
楓玄回轉過身，背對蚩剎道：「今日我來，本是要告知你我已得知身世，日後不會再做玄宗血尊。看來現在已經說完了，我也是時候該走了。」
身後蚩剎臉色突然暗了下來，只聽他沉聲道：「你以為這裡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嗎。」說罷向一旁的引泉老鬼使了個眼色。
引泉老鬼會意，身形一閃，已擋在了楓玄身前。
若是從前，楓玄或許會詫異引泉老鬼身法極快，但自從他得萬載火精相助，驅動六陽吉元，修得幻天大乘之後，引泉老鬼的身法在他眼中便不足為懼了。
楓玄看著身前的引泉老鬼，冷笑道：「是你告知絕魂五韻我身懷心月不歸，唆使他們前來殺我的吧。」
引泉老鬼一愣，隨即笑道：「你倒聰明。不錯，是我告知絕魂五韻你身懷心月不歸，但我可沒讓他們去殺你。那五個笨蛋聽說你懷有紫琴，歡喜得不得了，想要拉你入伙是真，又如何會去殺你。」
楓玄冷笑道：「你倒會推卸責任。以我的性格，絕不會對絕魂五韻妥協。你既知我身懷心月不歸，該當對我很是瞭解，你早猜到我不會入伙絕魂五韻，我和他們碰面，動手只是早晚的事。」
引泉老鬼點頭道：「娃兒當真厲害，我所想的，都讓你給猜著了，看來留著你是個大大的後患。」
楓玄道：「當日萬絕山嶺山腹之中你都殺不了我，今日你想要殺我，卻是極難。」
身後蚩剎突然笑道：「你的修為到何種地步我看不透。但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憑你一人，還能和玄宗幻宗二十多人相抗嗎？」說著一道紅芒沖天而起，在空中散開，化作一隻猛虎圖像。
楓玄心中一驚，暗道不好，可此刻已經來不及了。蚩剎已放出訊號，玄宗幻宗高手很快便會集結，此刻要走倒也極難。
身後蚩剎道：「怎麼樣，你以為你能走掉嗎？」
楓玄暗自咬牙，想到還在隔世海邊的水鍾婷，沉聲道：「不試試怎麼知道。」藍光一閃，弒天龍魂已握在了手中。
蚩剎道：「前輩你先退下，這裡交給我便好。」
引泉老鬼略微遲疑，沉聲道：「這娃兒厲害得緊，還是讓老鬼助宗主一臂之力吧。」
蚩剎搖頭道：「各宗人馬很快就要來了，你還是先退進聚妖魔閣裡，可別露了身份。」
引泉老鬼權衡一下，點頭道：「那宗主小心了。」說罷看向楓玄，搖頭道：「可惜了，若你是我的徒兒，那該多好。」說罷身形一閃，已隱入了聚妖魔閣之內。
一邊蚩剎看著天空急速趕來的數十道光芒，冷笑道：「看你還往哪逃。」
楓玄飄身而起，向空中疾馳而去，只聽他道：「你們未必攔得住我。」
蚩剎紅芒一閃，追了上去，他身法快極，竟趕到楓玄前面，雙掌打出，力貫千鈞，正是冥動山河。
楓玄見蚩剎一掌打來，力道沉穩，絲毫不亞於弒尊，揮槍擋格，以本意魔決柔篇的弱水三千勁力打出。頓時槍影如織，漫天遍佈，在楓玄身周形成一道飄忽不定的藍色光牆。
蚩剎一掌打下，碰到光牆，只覺好似打在了水上一般，無從著力，想要撤身回掌已然不及。弱水乃世間最輕之物，凡物不載。蚩剎一掌觸及，掌力被楓玄柔勁牽扯，整隻手掌竟被拖了過去。
楓玄微微一笑，道：「我可不奉陪了。」說罷側身一讓，躍過蚩剎，飄身遠去。
蚩剎被楓玄勁力相扯，好不容易回過勁來，轉身見楓玄已經去遠，忙朗聲道：「抓住楓玄，別給他逃了。」
遠處飛來的眾人雖和蚩剎相隔甚遠，但蚩剎內息充沛，說話遠遠傳出，迴盪在整座葬神山上，眾人聽得清清楚楚。
當先迎來的是幻宗八大長老，雖然他們不明何故，但見蚩剎下令，紛紛照辦。
此刻楓玄已逃至亂魔殿前，弒神台上，幻宗八大長老此刻也已飄身飛至。
楓玄眼看逃不開去，索性頓下身形，手持弒天龍魂，凝神注視著身前八人。
在幻宗八大長老之後，玄宗十三血尊也都趕來，接著劍鬼毒三宗的高手也陸續而至。身後，蚩剎已飄身落到了亂魔殿上。
他高高地站在大殿屋頂，朗聲道：「你還不投降嗎？」
楓玄回轉過身，看向蚩剎，面無表情，淡淡道：「你要我怎麼投降。」
身後幻宗八大長老皆知楓玄身世，多少已猜出一點，只得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