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嗜血凶族亦有情 文 / 楓亭畫雨
北冥仙蹤,雷電翻滾的雷澤之下,在失去了弒天龍魂的封印之後,有一層黑色的瘴氣翻滾而上,好似雲霧一般。
瘴氣之下,便是傳說中三界的裂縫,阿修羅界的所在了。
阿修羅界是一塊橫插在宇宙邊緣的異界黑土,唯一的出口被黑洞所籠罩著,這兒是只有灰色的世界。
它沒有四季交始,沒有晝夜更替,沒有日月星辰,只得一片灰濛濛好像籠罩在霧裡的陰沉天地。
在發紫的土地上,零零碎碎地長著一些好似枯萎了的小草,偶爾有幾株灰色的花兒,頗為難看。
這裡參天的古木雖然不少,但長有葉子結著花的卻不多,枝繁葉茂的就更少了。
這裡只有一個村落,建在黑土的邊緣,靠近著一堵不知有多高多厚的山壁。據說,這面山壁便是三界裂縫的邊緣。
村子很簡潔,除了數十間坐落整齊的小木屋外,就只有一座規模相對比較宏偉的石築大殿建在村子貼著山壁的地方。
大殿長長的石階上,坐落著十數支巨大的石柱,石柱非常粗大,要有十幾人才能懷抱得住。
步過殿門,殿內是兩尊比殿外石柱還要雄偉粗大的石像。一尊是威嚴魁梧的男子,他神態略微猙獰,但卻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王者霸氣。另一尊是稍微矮小一點的女子。女子相貌奇美,倒有八分像阿修羅王,她神態端莊,面容慈祥,額間生有兩角,好似龍角一般,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息,也有幾分龍氣。
石像之下,是一面巨大的石壁,石壁之上刻著一段奇怪文字,據說文字的意思,除了刻字之人外再無人知曉。有傳聞說這段文字乃開天始祖盤古所刻,也有傳聞說這段文字乃阿修羅界第一個混沌之子羅剎大神所刻。但究竟是誰刻的也無從考究了。
石壁的對面,在大殿的中心,是一個丈許大小,七尺來高的圓台,看樣子應該是祭壇。
祭壇下的四周分別矗立著四尊石像,石像雕工生動,栩栩如生,一點也不下於那兩尊主像。
在大殿兩旁的石壁上,古拙刻著無數古怪的圖案,看樣子倒有點像是殘缺不全的兵器一般。就這樣密密麻麻地刻滿了兩邊寬大的石壁。
這裡,就是羅剎神宗的總壇神殿。
神殿內兩尊大石像下,一身著灰色獸衣的少年負手而立,靜靜地注視著身前的石壁,許久都沒有動過。
大殿門口,兩個除了衣著顏色不一樣外其他都一模一樣的男子步入殿內,走到少年聲後,躬身行禮道:「大王。」
這少年正是羅剎神宗的首領阿修羅王,身後的兩個男子正是鬼使神差二人。
阿修羅王慢慢收回目光,輕歎一聲,道:「如何。她已突破幻天大乘之境了嗎?」
左邊身著黑色衣服的鬼使回答道:「嗯。天誅她已功成圓滿,突破幻天大乘了。」
阿修羅王微微點頭,道:「嗯。」
右邊,身著白色衣服的神差慢慢問道:「大王為何將如此珍貴的東西給她。若您自己服下,說不定可以破開神識的封印,一舉突破通神之境而窺得太乙天數,修成混元神體。」
阿修羅王苦笑一聲,搖搖頭道:「當年父王將我族神識盡皆封印,不允我等修得混元神體,區區一株萬壽還天草又怎能解開父王的法印,再者我也不想違背父王的意思,強行衝破神識封印,修煉混元神體。」
鬼使搖頭道:「老大王當年若非將自己融入紫竹傘中,幫助弒天龍魂一同封印鬼煞魔瘴,恐怕今日外面就不是這樣的了。」
神差皺眉道:「你別亂說。老大王可是因為夫人才將自己融入紫竹傘中,而並非為了天下蒼生封印鬼煞魔瘴。」
阿修羅王乾笑道:「其實鬼使說的沒錯。父親若非因情轉性,便不會將自己歷經四萬三千劫數的修為盡皆散去,把元神融入紫竹傘中鎮住鬼煞魔瘴,當然也不會有我阿修羅王。」他話音間似乎極為悲涼,就好像這個灰色的世界一般。
鬼使神差忙道:「大王……」但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阿修羅王轉身拍拍鬼使神差的肩膀,道:「我去看看她。」
鬼使神差看著阿修羅王眉宇間的淡淡哀愁,沒再說話。
這個站在人界和修羅界兩界巔峰的男子,是什麼在歷經了數千年後,還讓他如此悲哀。
是因為他不解風情吧,才會有一顆想要躁動的心。
可惜與世隔絕的封印,讓他苦等兩千年才等到個同樣被封印的開始。
暗紫色的土路上,阿修羅王慢慢走著。他很小心,生怕踩到了土地上為數不多的灰色小草。
走出三四百丈遠,他在一間小木屋前停了下來。
輕輕地扣了扣門。
屋內,傳來一聲「請進」。
是女人的聲音,很好聽,但少了感情,有誰會想聽,就好像一灘死水一樣,再怎麼潔淨,也沒人會喝。
阿修羅王輕輕推開門去,簡陋的屋內,只有一張小圓木桌和兩張板凳,一張木床和一壺水。
阿修羅王在椅子上坐下,靜靜地看著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的女子。
這女子看上去二十來歲,一身素衣,臉色有些發白,舉止有點生硬,似乎是剛生了一場大病在床上躺了太久所致。她紮著一頭漂亮的頭髮,和她的容貌一樣,很是誘人,但她的眼中卻少了生氣,似乎對生命毫無眷戀一般,冷得比這灰色的世界還悲涼。
沉默了許久,女人才開口道:「你為什麼要救我。」
「你問了我幾遍了。」又是沉默了許久,阿修羅王才緩緩倒了杯水,慢慢反問到。
女人低下頭去,看著阿修羅王遞來的水,沉思了一會,才伸手接過,喝了一小口,道:「我也不知道。」
又過了一會兒,女人又開口道:「你就不能好好回答我嗎?」
阿修羅王笑了笑,他的笑很好看,尤其是在這個需要笑容的世界裡。
「如果你真想聽的話。」
女人迫不及待道:「我想聽。」她的眼中,突然閃現出一絲亮光,但隨著窗外溢進來的灰光又黯了下去。
阿修羅王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
女人疑惑道:「你,不是要告訴我嗎?」
阿修羅王看了看天空,一如既往的灰。轉頭對著女人道:「我們去亮一點的地方說。」
女人被阿修羅王帶到了村外。他們順著紫色的土路一直奔跑,直到看到灰色的地平線處有微弱的藍光閃現才停下腳步。
阿修羅王指著遠處的藍光,道:「你想看看記憶中的世界嗎。」
女人看著遠處的藍光,想了想,搖搖頭:「這裡不是很好。」
「可你根本不知道這是哪兒。」阿修羅王有點生氣。
女人突然咧嘴一笑,道:「我知道。這裡是與世隔絕的地方。」
阿修羅王一鄂,沉思了一會,拉起女人的手,道:「你說你叫天誅,但我不信,我跟你說救你的故事,你跟我說你從前的故事。」
天誅凝神看著阿修羅王的手,有點癡了,淚滴流下,讓阿修羅王有點不知所措。
「你真的想知道。」
阿修羅王看著天誅眼中的淚光,堅定地點了點頭。
紫色的傘在灰色的世界裡撐開,迎著唯一有著不同顏色的小塊天空升起,傘著一對男女沒入了奔騰的雷電中。
黑色的鬼煞魔瘴似乎很濃厚。長長的路,沒有落腳的地方。一味地飄著,不知還有多久才能找到終點。黑濛濛的魔瘴中,唯一可以相依的,只有身旁的少年。可是心中,令自己牽腸掛肚夢迴縈繞的人卻又在哪?
終於,迎來了等待已久的亮光。
一片白色的世界。皚皚白雪,鋪滿了天地。
還好是撐著傘的,不然,恐怕自己也要被這天地融入。
天誅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雷澤,淡淡道:「那時我以為跳下去就可以忘記一切。沒想到還是什麼都記得……」
阿修羅王撐著傘,看著天誅,不知為何竟柔聲道:「你後悔了。」
天誅淡淡道:「有什麼好後悔的。」
阿修羅王指著前方,道:「這不遠處有個山谷,裡面似乎有座廢棄的村落,我們去那兒避避雪。」
天誅順著阿修羅王手指的方向眺望過去,前方仍是白雪皚皚,什麼都看不見。但記憶中,那裡確實是一個山谷,但並非什麼廢棄的村落,而是聞名天下的冰霜冥谷。
「你這玩笑開的一點也不好。」天誅想著,慢慢說到。
阿修羅王微微皺眉,沉思道:「玩笑?」
兩人慢慢向山谷走去。步入谷口,只見山谷內早被白雪填滿,除了稍微高一點的一座高台還露出了幾丈高的台頂在雪上經受著風雪的蠶食,其它的建築早已隨白雪淹沒成過去。
天誅微微錯愕:「這是怎麼回事?」
阿修羅王微微一笑:「看來這兒也沒得避雪。」
「不是,我是說這裡是怎麼回事?」天誅有些急了,她指著整個山谷,不住搖頭:「我究竟昏睡了多久,弒天龍魂不在了,冰霜冥谷竟也給雪填了。」
阿修羅王又有點不知所措了:「冰霜冥谷?我以前在這世界行走的時候,似乎還沒有這個名字。」
天誅抓著阿修羅王的肩頭,用力地搖了搖:「我到底昏睡了多久。」
阿修羅王看著天誅充滿無助的眼神,不忍道:「我發現你的時候,已經是八十三年前了。」
「八十三年前。八十三年。」天誅默念著,突然興奮道:「那他一定還活著。」
阿修羅王是第二次看到她眼中閃現如此強烈的光芒,上一次似乎也是因為提到那個「他」才如此的。
「他究竟是誰?」阿修羅王默默沉思著。
「不對。你騙我。」天誅眼中的神色又在一次黯淡下去,她瞇著眼,對著阿修羅王道:「你肯定在騙我。」
阿修羅王疑惑道:「我沒騙你。」
天誅搖搖頭:「不。你一定在騙我。」說著眼中淚光閃動,竟似又要流下一樣。
阿修羅王忙道:「真的。我沒騙你。」
天誅仍是搖著頭,含淚道:「我又不是你們,俗體凡胎,八十三年沒有修煉,怎麼可能還和從前一樣容貌絲毫沒變。你一定是在騙我,我不過昏睡一會兒而已。他一定還沒忘記我,一定沒有。」說著眼中的淚水已然決堤落下。
阿修羅王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遞給天誅:「阿修羅界是三界的裂縫,異於這個世界。它沒有時間,不存在變化。所以你這八十三年並沒有絲毫變化。我真的沒騙你。」
天誅沒有接過布,她轉身朝山谷望去,抽蓄道:「你真沒騙我。」
阿修羅王柔聲道:「沒有。真的沒有。」
天誅又轉過身來,看向阿修羅王,眼中突然閃現出小姑娘一般的天真光芒:「那你會不會騙我?」
阿修羅王一瞬間有些癡了,好在他定力絕佳,頃刻便回過神來,想了想,道:「現在不會。」
天誅又問道:「那,以後呢?」
阿修羅王轉過身,移開目光,看向山谷,許久才道:「以後?你為什麼那麼在乎。」
天誅似乎有些失望,低聲道:「所有人都騙我。你以後也會。」
阿修羅王心中一怔,默默道:「我會騙你嗎?」想著想著,苦笑一聲:「我也不知道。」
天誅似乎有些生氣,她眼中莫名地升起一絲怒火:「你們都和他一樣,一直都在騙我。」
阿修羅王看向天誅,突然低聲道:「如果我不會騙你,你會怎樣。」
天誅微微一愣,想了很久才道:「我能相信你嗎?」
阿修羅王也是一愣,同樣想了很久才道:「它可以證明。」說著指了指手中的傘。
天誅看著紫竹傘,微覺好笑,也不在意,自言自語道:「他曾對我說過,如若他對我變心,天誅地滅。」
阿修羅王心神一震,道:「所以你才跳進雷澤。」
天誅神色又黯淡了下去,點頭道:「所以我才自號天誅。我不是要天誅我,而是我要誅這天。」
阿修羅王伸手握住有些激動的天誅,慢慢走向谷內,踏在極其柔軟的雪裡,慢慢向廢棄了的聚陽靈台走去。
「你想殺了他?」阿修羅王試著問到,心中不覺竟有些害怕。他微微詫異,就算面對天地,也不曾害怕過。究竟是什麼,讓他也懦弱了。
天誅微微驚訝地看了看阿修羅王,見他神色有些慌張,不敢面向自己,倒像說錯話的小孩一樣,竟有點好笑:「以前不想。」
「那,現在呢?」
「如果他還活著。」天誅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殺意,也許是在很久以前就深深埋藏的了。
「他是誰。」阿修羅王握了握空著的手,竟淌著汗。
「蕭青痕。」天誅輕聲念著,又念了幾遍,嘴角突然泛起笑意。
阿修羅王聽著,默念幾下。看著天誅的笑,也默默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