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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卷 廢長立幼 文 / 童姿

    喇濟兒的偏妃大帳內。喇濟兒懷抱著小王子於單,躺在軍稱單于的懷裡。

    「喔喔,我的小乖乖,哈哈……長大了一定是我大匈奴最英俊的男人!」軍臣單于一手逗引著小王子於單,一手攬著喇濟兒。

    一個侍女近前回稟道:「大單于,閼氏夫人、太子殿下和扎哈兒公主殿下在門外等候。」

    「哦,讓他們進來。」軍臣單于繼續逗引著於單,「哦吆,我的小乖乖,你怎麼吃自己的手指頭啊,是不是餓了?」

    「奴婢拜見大單于。」哲哲黎已經帶著兩個孩子走進大帳,屈膝施禮。

    「兒臣拜見父王、母妃。」太子伊稚邪和公主扎哈兒跟在哲哲黎身後,單膝跪倒施禮。

    自從喇濟兒懷上了於單之後,就推說精神不夠,無力照顧扎哈兒,把扎哈兒交給哲哲黎撫養。扎哈兒聰明乖巧,往常就很討哲哲黎喜歡,加之哲哲黎不想為這點小事和喇濟兒起衝突,所以就答應照顧扎哈兒。

    軍臣忽然想起了什麼,抬頭看著哲哲黎,問道:「王子於單的滿月筵席準備的怎麼樣了?還有,在那天,我要帶領王庭所有的人替於單向崑崙神祈福,祭品你都準備好了麼?不能出一點岔子!」

    軍臣單于的口氣生硬的是那麼的自然,彷彿從認識哲哲黎那天開始就著這樣對哲哲黎說話的;他的眼神是那麼的平靜,可以說是冷漠,就像在吩咐一個侍女、一個臣子那樣。這種眼神不知道讓哲哲黎在多少個夜晚傷心落淚徹夜不眠。但是,今天哲哲黎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口氣、這樣的眼神。

    「是,」哲哲黎輕輕屈身施禮,道「請大單于放心,奴婢一定辦好。」

    伊稚邪和扎哈兒早已破不及待的跑上前去,爭搶著去看那個孩子襁褓中的小弟弟,小王子於單。

    「父王,你看,他睡著了嘴巴還會動!」伊稚邪興奮的說道,彷彿發現了什麼寶貝。

    「是啊是啊,父王母妃!你們看,你們看哪!」扎哈兒大聲叫著。

    「扎哈兒!」喇濟兒呵斥道,「幾天不見,怎麼這麼不懂規矩!在你父王面前這樣大呼小叫的!看嚇著弟弟!」說完,喇濟兒瞄了一眼軍臣單于,軍臣單于沒有任何表示仍然在逗引著小王子於單。喇濟兒不滿的抿了抿,斜眼看了一眼哲哲黎,眼神裡滿是挑釁。

    這種公然的挑釁,在喇濟兒懷了扎哈兒就開始了,哪知道喇濟兒頭一胎生的是公主,氣焰自然不敢那麼囂張;但是,這次喇濟兒的肚子爭氣,果然生了個小王子。自然這種挑釁就逐漸升級了。今天,喇濟兒藉著責怪扎哈兒辱罵哲哲黎,哲哲黎除了忍受還是忍受。

    兩天後,小王子於單滿月了。

    軍臣單于率領王庭所有的臣民一起向長生天跪拜。跪拜完畢,唱禮管代表匈奴王向長生天和祖先宣讀祭品:

    「犛牛二百隻,羊一百隻,橐駝一百隻,酒二十壇,錦緞二十匹……男女奴隸各一百個。」

    唱禮官宣讀完畢,跪地叩拜,然後直立其上身,雙臂高舉,「感謝長生天!感謝崑崙神!」

    軍臣單于以及參加祭祀祈福儀式的所有人,一起高呼:「感謝長生天!感謝崑崙神!」

    軍臣單于為小王子於單舉行祭祖、祈福儀式。所用的祭器、祭品都是按照匈奴曆法新年祭祀、祈福的最高最高規格。為了一個剛滿月的小王子使用這樣高規格的祭祀儀式在匈奴歷史上還是第一次。眾臣心裡都有些不滿。但是,事已至此,只好作罷。

    軍臣單于在禱告的時候是多麼的虔誠。伊稚邪看得出,哲哲黎看得出,喇濟兒看看得出,所有人都看得出。

    太子伊稚邪在左谷立王哲別達的調教下射獵的本領大有長進,已經算得上是一名合格的匈奴勇士。這天太子伊稚邪和左谷立王以及親兵衛隊外出打獵。收穫真是不少,鹿十隻,熊一隻,狍、獐、狐狸、羚羊不計其數。看著這麼多的獵物,伊稚邪很是興奮,望著左谷立王的眼睛閃閃發亮。

    「太子殿下,為什麼這樣看著臣下,是在懇求臣下表揚太子的好騎射麼?」左谷立王是太子伊稚邪的老師,伊稚邪的任何心思都滿不過他。

    伊稚邪笑了,「難道這樣還得不到老師的一句鼓勵的話?」會晤著手裡的馬鞭,抽了一下胯下的白馬。馬的名字叫桑吉,就是伊稚邪最喜歡的花的名字。

    看著快馬遠去的伊稚邪,左谷立王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的殿下,你什麼時候能真正長大?唉,這也是沒有辦法。」

    傍晚,伊稚邪帶著獵物返回王庭。左谷立王和伊稚邪一起來到哲哲黎大帳。

    二人拜見哲哲黎施禮完畢,哲哲黎請左谷立王哲別達喝剛剛煮好的酥油茶。伊稚邪到底是稚氣未脫,竟跑到帳外去看侍女們收拾獵物了。

    大帳內除了哲哲黎貼身的侍女多夏,只剩下哲哲黎和左谷立王。

    「哲別達叔叔,」哲哲黎凝重的眼神看著左谷立王。左谷立王哲別達和哲哲黎的父親是結義的兄弟,哲哲黎背人的時候都是這樣稱呼哲別達。

    「是,臣下在。」左谷立王起身便要施禮。哲哲黎忙起身一把扶住,道:「哲別達叔叔,這裡並無旁人,不要如此多禮。」

    「是,閼氏陛下。」哲別達歸座。

    「叔叔,您看伊稚邪這個孩子怎麼樣?」哲哲黎問道。

    「啟稟閼氏陛下,太子殿下聰慧異常,並且勤奮好學。現在可以稱得上是我們匈奴的勇士了。您看今天所打的獵物就知道。」哲別達微笑著看著哲哲黎。

    「我們匈奴不缺能征善戰的勇士,哲別達叔叔。」哲哲黎聽到左谷立王如此奉承而又官腔十足的話,有些惱怒。

    「是,閼氏陛下說的對。我匈奴的確不缺這樣的人才,呵呵。其實,我們勇士眾多,哪裡會要太子殿下親自狩獵呢?就是秋闈祭祖,也不過是個形式罷了……」左谷立王繼續跟哲哲黎打著哈哈。

    「哲別達叔叔,這裡並無外人,何必說這些?」哲哲黎不等左谷立王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

    「哲別達叔叔,我今天是有事情和叔叔商量。」哲哲黎望了多夏一眼,示意多夏守在帳門邊,以防有人躲在帳外偷聽。

    「您看,眼下的形式……唉,我的情形叔叔自然是看的清楚不過的,大單于已經幾年沒有召幸過我了,這些年偏妃大帳都快變成大單于的寢帳了。我已經沒什麼了。只是太子伊稚邪……現在喇濟兒生下了於單小王子,您看大單于……」哲哲黎看著哲別達,欲言又止。「我的意思是,叔叔是不是覺得大單于對於單小王子有點過分的關愛?」

    哲哲黎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哲哲黎是在向左谷立王求助了。

    「呵呵,依臣下看,閼氏陛下不必過於擔憂。做父親的,多心疼了小兒女,自是當然。這……沒有什麼好擔憂的。」說著,左谷立王起身,又施了一禮道:「閼氏陛下,晚飯時間也差不多了,臣下不便打擾,告臣下退。」

    「哲別達叔叔,你!」哲哲黎兩眼含淚,望著左谷立王哲別達。「難道連哲別達叔叔都要離我們母子而去?見死不救麼?」哲哲黎的聲音顫抖著,眼睛裡有無奈、有絕望、有背叛的憤怒!

    「臣下告退。」哲別達躬身施禮,後退幾步走向帳口。當多夏為哲別達挑起帳簾的時候,哲別達回頭看了一眼滿臉淚水的哲哲黎,輕歎一聲走出大帳。

    哲哲黎慢慢坐下,俯下身在矮几上使勁的抽泣,但是還是拚命的忍住。多夏走到哲哲黎身邊雙手扶住她的肩膀,也是不停的抽泣。

    「母親,您看這獐子肉多肥多香!」太子伊稚邪挑起帳簾大踏步走了進來,手裡拎著一隻剛剛烤好的、滴著油的獐子。

    看到母親和多夏哭成一團,伊稚邪楞在原地。忽而,伊稚邪的目光黯然。

    伊稚邪長大了。父王多年沒有走進母親的大帳,喇濟兒大妃的飛揚跋扈,外公、舅舅家的兵權逐漸被削減,陪伴自己身邊臣子的一個個的離去,父王對自己漸漸的冷淡、對小弟弟日益增加的這一些寵愛……這一切十五歲的伊稚邪已經看得很明白了。他知道,未來可能是什麼樣子。

    喇濟兒偏妃大帳。夜深了,大帳裡依然是燈火通明,軍臣單于和喇濟兒喝酒、看歌舞,淫言浪聲不絕於耳。

    「大單于,今天是我們的於單小王子的五歲生日,大單于要賞於單些什麼?」喇濟兒乜斜著眼睛,看著軍臣單于。

    「喇濟兒,你真是個小貪心鬼!」軍臣單于已有幾分醉意,道:「於單才五歲,我已經封了他萬戶侯,封地、奴隸比左右賢王、左右谷立王都多,你還想要什麼?難道要本單于把整個匈奴都給他?哈哈……」

    「好啊,既然大單于有這個心思,明天就封我的於單小王子做太子!」喇濟兒扳過軍臣單于的臉,直直的看著軍臣單于。

    「好了,別整天說這些沒用的話。伊稚邪是我的長子,按我們大匈奴的祖制,長子繼承父業。廢長立幼,你讓我怎麼向祖先交代?」軍臣單于耳朵裡早灌滿了喇濟兒這些話,只是一次次的解釋給喇濟兒聽,並未責怪過喇濟兒。這無形中助長了喇濟兒要立自己的兒子於單為太子的決心。

    「來,我的美人兒,我們去睡。哈哈……」已經醉了的軍臣抱起喇濟兒踉踉蹌蹌的走進內帳。

    「大單于不答應喇濟兒,以後就別想再碰我!」每每在軍臣興致大發難以抑制的時候,喇濟兒管用此招逼迫軍臣單于答應自己的無禮要求。

    「明天再說吧,我的美人兒……你,你真好看!你身上每個地方都好看……特別是……」

    第二天清晨,軍臣單于還躺在喇濟兒的懷裡,被一陣急促的鼓聲驚醒。軍臣單于心裡一沉那是鼓聲表明,前方有緊急戰報傳來。軍臣單于不敢怠慢,立刻起身穿衣,去了單于大帳。

    「啟稟大單于,前方戰報,月氏國聯絡羌人、東胡,三路大軍侵犯我匈奴,現在眾多要塞失守,三路大軍已經開始包圍我匈奴王庭了。」左賢王阿吉哈--喇濟兒的父親,向軍臣單于稟報。

    軍臣單于起身離座,走到左賢王阿吉哈的身邊,一把抓過戰報,仔細看了幾遍,厲聲喝道:「都打到我匈奴王庭了!都打到我匈奴王庭了!你們怎麼現在才稟報?難道月氏、東胡、羌人是插了翅膀一個晚上就飛過來了?!」

    眾臣諾諾。

    這些年來,喇濟兒得寵,一人得到雞犬升天。匈奴王庭的兵權大半控制在左賢王及其子侄、親信的手裡;而這些人多是些貪生怕死、既無文韜又無武略的酒囊飯袋,只知報喜,不知報憂。見到三路聯合大軍攻打匈奴,兵未到,不是棄了士兵自己逃跑,就是主動投降,哪有人抵抗?三路大軍如入無人之地,直指匈奴王庭。

    這時帳外有衛兵進帳稟報:「稟報大單于,帳外來了兩個人,自稱是月氏國的使臣,代表月氏、東胡、羌人和我們匈奴談判。」

    「來的好快!」軍臣單于心裡大吃一驚。

    「請,月氏國來使進來說話。」軍臣單于命令道,轉過虎案,坐在虎皮高椅上。

    月氏使臣趾高氣昂,走進大帳,向軍臣單于躬身施禮。

    「稟大單于,外臣代表我們月氏國以及東胡、羌,向大單于說明這次邊境爭執的原因。」來使的表情傲慢而無禮,不給一絲發問的機會。

    喇濟兒見軍臣大單于匆匆離去,似有慌張的神色,連忙穿衣洗漱,並排侍女去打聽情況。侍女回來稟明,喇濟兒未及用早飯,就跑到單于大帳外。雖然匈奴規矩,女子不得隨意靠近單于大帳,但是守衛的兵士看到是喇濟兒,並不敢阻攔,任由喇濟兒在帳外偷聽。

    「……所以這次四國的衝突,純屬是由於我們月氏、東胡、羌,近些年來國力匱乏,更加指連年天災,畜產不豐,大量子民無衣無食,致使暴民頻頻騷擾匈奴邊境,而我三國又無力阻撓。現感謝匈奴大單于替我們剿滅暴民。但是,我四國希望向大單于借一下物品,以安國民……牛羊一萬頭,馬匹二萬匹……另外,希望大單于能派一位王子到我月氏國,以顯示大單于對我月氏四國的恩惠!……」

    喇濟兒聽到這裡,心內狂喜:「我的兒子終於可以登上太子寶座了!」

    晚飯時,軍臣單于沉著臉,一句話沒有,吃完就離開喇濟兒的帳子,去了單于大帳。眾臣早已等候多時。

    「下午和月氏使臣談的如何?」軍臣單于問道。

    「啟稟大單于,下午和月氏使臣經過商榷,牛、羊、布匹、金銀等都有所減少,這是最後商量好的數目清單,請大單于過目。」左賢王阿吉哈回答,並呈上清單。

    軍臣單于掃了一眼,左賢王阿吉哈又回道:「但是,有一個條件,月氏使臣無論怎樣都不肯改變……老臣無能,實在是……」

    「左賢王,不要繞圈子了,什麼話就說吧。」軍臣單于有些不耐煩。

    「是,老臣無能。月氏使臣堅持要我匈奴的一位王子到月氏為質,無論如何都不能改。」阿吉哈回稟完畢,抬頭看了看軍臣單于的臉色。

    軍臣單于聽到這裡,說道:「他們這是怕我匈奴有朝一日報復他們,所以才要我匈奴的王子道月氏為質。」說著,軍臣的頭向後靠著虎皮高椅的椅背,看著大帳的頂子,沉默良久,說道:「你們說派誰去?」

    右大都尉說道:「我看,只能派於單小王子了。」

    「於單?」軍臣猛地睜開眼睛看著右大都尉,說道「於單今年只有五歲,還是個離不開娘的娃娃,怎麼能讓他到月氏為質?」

    單于大帳一片寂靜。

    軍臣單于子嗣不多,除去夭亡早逝的,如今只有一名公主,兩名王子,就是太子伊稚邪和小王子於單。

    派誰呢?軍臣單于陷入兩難,伊稚邪的太子身份決定了他是決不能去的;可是,小王子於單只有五歲,而且喇濟兒決不捨得。一想到於單可愛的小模樣和喇濟兒滿眼含淚的一副嬌楚可憐的樣子,軍臣單于怎能捨得讓於單去哪?

    那麼,只能……

    左賢王和右大都尉最是善於察言觀色,看到軍臣單于若有所思的樣子,兩人交換了一下顏色,一起奏道:「請大單于恕臣下冒犯之罪,」

    「說吧,本單于不怪你們。」軍臣單于擺擺手,重新合上眼睛。

    「是。臣下的意思是,廢掉太子,立王子於單為太子,然後派伊稚邪王子到月氏為質。」

    軍臣單于緩緩睜開眼睛,出了一會兒神,然後環視帳內眾臣,道:「諸位大臣的意思呢?」

    帳內的大臣互相交換著顏色,再看軍臣單于的臉色,默默無言。

    廢長立幼,自古便是引起內亂的禍根。軍臣單于的這一決定,把自己的子女以及最愛的喇濟兒都推上了一條不歸之路,更重要的是這一決定成就了匈奴歷史上最偉大的單于--匈奴大帝,伊稚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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