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相帥五國(10) 文 / 竹月下幻想
信陵君歎了口氣道:「正是廉老將軍,老將軍閉門不出,我數次相邀,他都托病不見,我亦無法,誠為遺憾。」說著,唏噓不已。
「廉老將軍在趙國?」此事孟闕卻是不知,料是自己陪姐姐在山上練劍時發生的,但為何公子嘉和李牧後來上山時也沒跟自己說?
信陵君道:「去歲趙王聽信郭開的讒言,解除了廉頗老將軍的軍職,派樂乘代替,廉老將軍一怒攻打樂乘,樂乘不敵逃走,廉老將軍也出奔我國。到我國後每日閉門不出,王上數次召見都托病不見,我與老將軍本有舊交,可我去看他,他也不見,我本來真的以為他生了重病,可又見不到他,頗為著急,誰知近日忽又傳出廉老將軍能每日『飯斗米,肉十斤』的事,我這才放心,並料其必有深意,恐是等待趙王回心轉意,復招他回國吧,忠臣之心,莫過於此了。「
眾人又感歎一番,信陵君叫撤茶上酒,孟闕知道歷史上的信陵君就是這一年死的,和魏王死在同一年,據說是死於「醇酒婦人」,本想勸他少喝些,可見他神采奕奕,沒半點病容,料他縱使心情偶有壓抑,但也決不至縱於酒色致死,又想到公子嘉和公子遷的兄弟互相謀害,孟闕不禁打了個寒噤,看來信陵君的死頗有蹊蹺,是不是魏王死前謀害,很值得懷疑,但一來自己無憑無據,此時提醒,未免有離間人家兄弟感情之嫌,再說以信陵君之忠良,縱使知道是他王兄謀害,多半也會安心就死,卻不是自己能插手得了的。嗯,倒該去見見廉頗,不知這老將軍會不會給自己這「夢郎」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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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闕只去了兩次廉府就見到了廉頗,第一次遞拜帖時廉頗的家丁也是親兵回復要他「下次帶斧子來」,孟闕暗覺不妙,但也只好攜斧二次登門。
果然廉頗直接在演武廳接見了他,孟闕見老將軍就那樣一個人站在演武廳中央,銀鬚銀髮,臉上的皺紋如刀雕斧刻一般堅毅,身軀雄壯高大,威勢如山,手拿一把長柄寬刃大刀,長長的鐵柄足有茶杯口粗細,寬長的刀身閃著寒光,刃口處隱有紅光流動,不知是否是飽飲了多少人頸中鮮血的緣故。
廉頗眼中有三分傲然,三分欣賞,三分不服,還有一分……慈祥。他道:「我聞夢郎將軍單人獨斧,獨據谷口,曾退十萬番兵,果真有這樣的事嗎?」
孟闕暗想,難道這廉老將軍也信那訛傳到「十萬」的謠言?還是考驗自己是否誠實?於是趕忙謙虛,道:「非也,不過一萬多人……而已。」他忽然意識到這麼說對一向自負的廉頗老將軍也是一種刺激。
果然廉頗仰天打了個哈哈,道:「好好,少年人倒也誠實,不過如此亦是萬夫不擋之勇,『見高人不能失之交臂』,老夫生平從未敗過,今聞夢郎如此少年英雄,定要領教一二。夢郎肯賜教否?」說畢雙眼神光炯炯,直視孟闕。
孟闕知道若不答應,老將軍必然立刻暴走,於是道:「如此晚輩就斗膽領教廉老將軍高招。」
廉頗道:「如此,請夢郎先進招。」
孟闕道:「晚輩不敢放肆,請前輩先發招。」
廉頗也不客氣,道聲好,一刀摟頭蓋頂,直劈而下,刀未到,刀風已刺得孟闕頭痛欲裂,孟闕忙雙手『橫擔鐵門栓』向上一磕,當得一聲大響,孟闕只覺虎口發麻,暗道好大力氣,廉頗大刀就勢沿著斧柄直削孟闕的右手指,孟闕驟不及防,只得鬆開右手,廉頗刀勢一沉一撥,不知怎的,孟闕的斧子竟奔自己的頭頂劈來,孟闕無奈撒手扔斧,一步後退跳出,他本無意跟廉頗比武,斧子既已失手,就準備認輸,哪知廉頗得理不讓人,居然一步跟至,又一刀力劈華山而下,孟闕無奈扯開繫腰間鐵錘的活扣,擎錘架刀,誰知廉頗刀勢一轉竟不與他鐵錘相碰,而橫斬他的頸間,孟闕架了個空,但他豈是白給之輩,當下一低頭,不退反進,連人帶錘撞向廉頗懷中,勢道猛惡,廉頗也只得側身相避,同時長刀攔腰斬來……
兩人翻翻滾滾鬥了一百多招,孟闕始終處在下風,不住後退,但也並非沒有還手之力,他之所以一上來就失了斧子,實因廉頗已突破了戰陣攻殺與劍客鬥劍的分野,把戰場上的大開大合和劍客的個人小巧妙招熔為一爐,才能一擊就下了孟闕的斧子。
而孟闕在戰場上巨斧無敵,於劍客對決,斧子就未免騰挪不靈了,而他的鐵錘本是劍客近戰武器,他更是在實踐中反向突破了戰陣攻殺與劍客對決的界限,所以才能和廉頗相去不遠。
此時孟闕已快退到牆角,一旦到了牆角,騰挪餘地就更小了,無奈只得再向旁閃退,退了一陣兒,又快到了另一個牆角,只得再次兜圈子,卻是越轉圈子越小。
轉眼又鬥了二三百招,孟闕本以為廉頗「年老不以筋骨為能」,久鬥必然力衰,哪知老將軍越鬥精神越長,鬚髮皆張,眼中全是殺氣與興奮。孟闕暗覺心寒,這時已繞到了他自己地上那把斧子跟前,他靈機一動,一腳把斧子勾起,大力往上一踢,當得一聲震開廉頗的大刀,孟闕一把抓住斧子,隨即猛退一步,廉頗往上一衝,他鐵錘撒手擲出,這招卻用的是「始皇帝」的「飛劍決浮雲」,廉頗正然猛衝過來,當面錘到,幾乎等於自己湊上去挨打,他也當真了得,於間不容髮間頓步擰身,躲開了這一錘,孟闕的大斧卻又直奔他下盤砍去,廉頗剛才連猛停腳步帶擰身,下盤已經不穩,但仍一躍拔起身形,可惜終究慢了一點兒,被孟闕一斧削在腳底,連鞋底帶腳底板的皮肉削去了一塊,廉頗站立不穩,撲通摔倒,孟闕的大斧已架在他頸間。
見廉頗眼光一黯,孟闕趕緊把斧子扔在一邊,對廉頗拱手道:「老將軍,孟闕僥倖贏得一招半式,實不是老將軍對手,得罪處還望老將軍恕罪。」
廉頗緩慢的站起身來,臉上的神情好像突然間蒼老了二十歲,道:「廉頗還是老了,不中用了。」
孟闕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於他,只見廉頗忽然一笑,笑容竟頗有如釋重負之意,道:「不過大趙後繼有人,我也安心了,我不得已寄身在這魏國,魏王屢次招我,我都拒不出見,乃是暗示趙王我忠貞之意,以盼有朝一日,王上忽然明白事理,能招我再回國效力,但既有郭開那小人在朝,此事實屬渺茫,而我年事已高,只怕等不到再為國效力那一天了。今見孟將軍如此武功,又聞你深通兵法,兼又如此年輕,日後前途必不可限量,趙軍後繼有人矣。」
孟闕連忙謙遜,廉頗於是邀他到書房奉茶,孟闕見書房內包括兵法在內的書籍甚多,暗歎老將軍真是文武全才。
廉頗又招來兩個親兵,孟闕見這兩人面貌和廉頗有幾分相似,果然廉頗道:「這是我的兩個堂侄,廉忠,廉勇,都得了我武功的真傳,也是我親兵的兩個百將(作者按:各管一百人),我這次從趙國出走只帶了五百親兵,這二人是佼佼者,五百主廉直已老,廉忠後必代之,今我欲將此五百人交與孟將軍,以後他們隨孟將軍回國效力,如某親在也。」
說到這裡,老將軍聲音已有些哽咽,又道:「廉忠,廉勇,你二人還不拜見新主,更待何時?」
二人都是一楞,但聽軍令對他倆已是條件反射,忙跪拜孟闕,欲認新主。
孟闕連忙連連搖手,道:「老將軍不可,孟某何德何能,敢要老將軍之兵將,折殺小可了。」
廉頗把眼一瞪,道:「夢郎將軍欺我是你手下敗將,看不起我的親兵嗎?」
孟闕知道這時人的脾氣,明白已不能推脫,忙道:「絕不敢如此,孟某接受即是。」
說著上前扶起二將,拍拍二將的肩頭以示安慰,又對廉頗一揖到地道:「老將軍重托,孟闕不敢不受,但我尚有私事,我姐姐尚不知流落何方,如在魏國還好說些,若在他國,不論多遠,我一得訊息必單騎尋之,這些親兵卻是暫時不能帶在身邊了。」
其實他知道這些親兵都是廉頗的心頭肉,自己除非回國效力,否則焉能將老將軍的親兵隨時帶在身邊,那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此時說的也不過是一句人情話而已。
但廉頗聞言,臉色還是變了一變,道:「少年人英雄豪邁,實乃後生可畏,但耽於聲色,連自己的親姐姐也,唉,此乃孟將軍私德,無傷大雅,來呀,傳酒,我與孟將軍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