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相帥五國(2) 文 / 竹月下幻想
孟闕一路發現秦國農村田地平整,農夫勞作辛勤,只是農夫的臉上普遍帶一點麻木,讓人看了有點不舒服。這種情況孟闕在燕趙邊境也看到過,不過那是邊民對戰亂攻殺,今日為趙民,明日為燕民的麻木,在趙國內地則民眾普遍意態張揚,熱情奔放,與秦國不同。
再看秦國城市中則商業繁華,買賣規矩,買貨人多的地方居然人都排隊,賣貨的人也不抬價,同樣的貨品比趙國便宜的多,而且基本上各處的同一樣商品都是統一一個價,不像趙國這處這商販要這個價,那處要那個價,賣者漫天要價,買者就地還錢,這秦國的商舖除了規模小點外,幾乎有現代超市的架勢了,只不過買賣雙方的人仍都是臉上少了一點活力,既缺少二十一世紀時現代人的自由靈性,也沒有此時別國(孟闕只知道趙國)人的張揚不羈。
孟闕知道這是過分嚴酷繁瑣的法令所致,隱隱感覺到如果由秦國來統一全國,別的不說,只怕對春秋戰國時代自由奔放,張揚無束的民風就是一種戳害。
這一天,來到咸陽城郊,孟闕一邊思索「國運」,一般想著姐姐究竟去了哪裡,不覺馬失前蹄,他魂不守舍,當即從馬上摔下,卻聽旁邊「咭」的傳來一聲嬌笑。
孟闕起身一看,見旁邊有一個老者和一個家僮,那家僮方自掩口,笑聲正是自他發出。
這家僮容貌極為俊美,孟闕兩世為人,多經婦女,立刻就看出這家僮實為女扮男裝,而且氣質尊貴,絕非僮僕,那老者三縷長髯,面貌清矍,也極具威嚴。
這聲嬌笑極為好聽,更兼具靈性,讓厭倦了麻木的孟闕心情一暢,他不由起了惡作劇之意,故意對那女孩兒一瞪眼,粗聲道:「你一個下人小廝懂什麼,這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那女孩果然變了臉色,道:「你才是下人小廝……」
忽覺失口,忙用小手掩住了櫻唇,又回身搖晃著那老者的肩膀道:「爹爹,啊不,老爺,你看他自己跌跤,還不許人笑,還凶我!」
那老者卻似乎陷入了沉思,忽對孟闕深施一禮道:「公子大才,『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一語實含深意,令老夫佩服之至。」
孟闕知道這老者極有智慧,「聞絃歌而知雅意」,自己雖未解釋何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心中卻已有自己的答案,至於答案為何,那是智者見智仁者見仁,自己也無需多問。女孩也頗驚詫老者的態度,對孟闕撇撇嘴,假做不屑的模樣,又偷偷對他皺了一下好看的瓊鼻,神情極為可愛。
孟闕連說不敢,那老者又道:「敢問公子尊姓高名?」
孟闕道:「不敢,小可孟闕。」
老者矍然一驚,道:「敢問公子可是『天下第一風流浪子武宋玉』夢郎乎?」
孟闕連忙謙遜,那老者神情更見恭敬,女孩的眼神也有些異樣。
老者道:「老夫姓呂,前面就是咸陽,不如由老夫做東,請公子到咸陽『回燕居』飲一爵水酒如何。」
孟闕已隱約猜到老者是誰,知他身份極是尊貴,和他交往,對打聽姐姐下落大有好處,於是稍作推辭,即欣然從命。
進咸陽城門時那些守門軍兵明顯認識老者,執禮甚恭,但也不敢多說話。
孟闕隨二人穿街過市,來到了最繁華的街區,果見一座佔地頗廣的酒樓,裝飾豪華,匾額上大書「回燕居」幾個篆字。
酒樓有個側門,應是供貴客或自己人出入的,老者帶著孟闕從此門入內,內有木梯,直接上到一個極豪華的雅間之內,然後對身邊的女孩道:「燕子,你且去親自安排,要最好的酒菜,我今日與夢郎先生(他也不經意間把「公子」改為了「先生」)執酒問對,請教治國安邦之策,古今百家之學。」
室內兩張案幾已然擺好,待侍者奉上清茶,孟闕暗道,看來自己已在不經意間改變了各國上層煮茶的習慣,現在都泡茶了。
卻見老者先末端茶,避席站起,對孟闕深施一禮道:「老夫呂不韋,方才曠野荒郊,未及報通姓名,望先生恕罪。」
孟闕忙執晚輩禮,道:「呂相邦安邦治國,著書立說,千古有名,小可是很仰慕的。」
呂不韋聞言心中稍覺不快,心想自己又沒死,怎會千古有名,但他認定夢郎這等少年才高之人,多半狂放不羈,想是故意在恭謹中表現狂放之意,卻也不必深究。至於著書立說,自己前些時確實提過想集合門客中才知之士編著《呂氏春秋》,但近來國事繁忙,只今天才有閒暇,卻早把這事忘了,這夢郎此時提起,想是也有暗諷自己說了不做之意,這事曲在自己,也不應怪他。於是依然故作謙遜之狀,連道先生抬愛了。
孟闕也意識到自己多半說走了嘴,兩人相對跪坐後,一時之間,稍顯尷尬,呂不韋咳嗽一聲道:「夢郎橫勇無敵,世無對手,此不必說,更兼為《孫子兵法》傳人(孟闕暗道,這呂不韋在李牧身邊安插了間諜,不然怎會知道我和李牧的私下談話),復獻有馬鞍馬鐙神技,能使騎兵戰力提高十倍,如此曠世賢才,我若為趙王,當立拜為上將軍,而趙王竟不見用,足見趙王之昏庸,而李牧那小豎子更嫉賢妒能,欲偽以軍令殺賢,虧得令姐乃『姑射真人』高徒,以仙聖之劍術救了夢郎,夢郎又以三百騎北逐匈奴數千里,如此智勇雙全,曠古未有之賢才,不韋雖鄙陋,敢不為我大秦留賢?故請先生駐趾於咸陽,不韋將拜先生為上將軍。」
說畢又避席行禮。
呂不韋這一番話連批評趙王帶污蔑李牧,老實說孟闕不太愛聽,但其間誠意甚殷,孟闕也覺感動,只是他心中已有定計,再兼掛念姐姐,復想到被趙國「拋棄」之事,實已心灰意懶,於是避席拜之,道:「呂相邦誠意,小可深感五內,但小可自家事尚處理不好,焉敢治平天下,呂相邦好意,實不敢受,萬望見諒。」
呂不韋瞇起雙眼,注視他半晌,忽的睜開雙眼,竟放出兩道寒光,刺得孟闕心中一凜,暗道:「好厲害的眼神,非殺伐決斷,一言九鼎之人莫俱此眼神。」
呂不韋似也感到了剛才的失態,忙掩飾道:「不韋稍通相術,剛才細察公子神情,似乎近日有甚失意之事,我聞先生娶自己親姐姐為妻,此舉雖有駭物聽,然超世之才行超世之事,此事不但無損先生令名,反倒彰顯先生瀟灑不羈之處,只是我觀令姐此時卻不在身邊,莫非令姐另有要事嗎?」
孟闕暗道正好提到正題,於是說了姐姐如何被紫衣神秘女子帶走之事,只略過了匈奴之事。
呂不韋聽完沉吟半晌道:「我有門客三千,其間多有劍士,故我知『姑射真人』即『劍處女』前輩,但『武尊聖母』卻從未聽說過,先生既說令姐二人奔秦國方向而來,不是呂不韋誇口,只要在秦國,還沒有我呂不韋找不到的人,就請先生在呂某處盤桓數日如何?」
孟闕欣然道:「如此多謝。」
說著,酒菜已上,兩人舉爵對飲,相談甚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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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長廊,琴伴花香。
孟闕和呂不韋對坐共飲清茶,旁邊已恢復女裝的呂燕輕撫焦尾古琴,琴聲琤琮,風吹落花,一瓣一瓣的落在她的黑髮白衣上,此情此景,雅極清極。
孟闕不住偷眼觀瞧呂燕,呂燕臉一紅,指尖出現了一個破音,兩人同時驚覺,孟闕回頭只見呂不韋臉含微笑,居然頗為慈祥,不由心中一暖,只覺這名震天下的呂相邦也不過是個慈和的老人和睿智的學者。
兩人已談了半天的學問,呂不韋言道,道生一,則道為何物,一又為何物,孟闕答曰,道即是一,是天地萬物的同一本體,故為一。呂不韋初始對此存疑,孟闕與他辯論良久,呂不韋並不固執己見,終究贊同了他,反倒是孟闕一番胡說八道之後,卻有點兒不知道自己究竟說的是什麼了,他知道呂不韋這等智者善能舉一反三,他既已承認了自己的觀點,那就點到為止好了,再說下去反有露馬腳的危險。
兩人辯論告一段落,呂不韋讓呂燕上來撫琴娛情。
待琴聲告一段落,呂不韋道:「我久欲編著一部大書,以道為本,雜糅儒墨,綜合名法,名《呂氏春秋》,不是呂某誇口,我門客三千,其中不乏百家學者,然終究還是缺一個主撰之人,夢郎大才,既暫不願為官,可否權屈於此任,此是為我華夏百家爭鳴之文化流傳萬古做一推手,夢郎高義,當不會推辭吧?」
「為我華夏百家爭鳴之文化流傳萬古」這句話如同轟轟雷震在孟闕腦中響個不停,是啊,如果由秦國來統一,必有「焚書坑儒」之文化慘劇,對春秋戰國以來積極自由的民族活性會造成極難挽回的傷害,國家必須統一,但決不能由秦國來統一,那由哪一國,趙國嗎?如果不是由自己來主導的話,歷史有其巨大的慣性,焉知趙國國君日後不走上秦國的老路,就算不走秦國那樣以嚴刑峻法治國的路子,也一樣會使華夏陷入「治亂循環」的可怕夢魘,看來只有由自己這個「穿越者」來親自主導趙國統一華夏並建設國家,才能讓我華夏萬世不倒,永霸全球。至於如何回到趙國,來日方長,自可從長計議,卻也不必太過多慮。
想到這裡,孟闕但覺神清氣爽,一掃心中多日以來的陰霾,乃對呂不韋拱手道:「相邦重托,孟闕豈敢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