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月劍雕鞍(19) 文 / 竹月下幻想
孟闕這次是帶全隊出發,呂猛久在李牧軍中,而李牧為防範匈奴,對匈奴多有瞭解,所以呂猛知道匈奴王廷的位置,眾人奔馳多日,這天早上,遠遠看到了單于王帳所在。
但見那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帳篷群,俱都比一般帳篷大得多,也分不清具體那座是王帳,多半是在帳篷群深處吧。帳篷邊上有幾個巡邏的士兵,被李遠一弓射殺,然後他也把弓掛在了背上,從馬上摘下兩把大號馬刀,準備砍人,他雖有用弓打人的絕技,但那是連續射箭之後的順勢之為,時間從容的話自然是用刀砍人更為順暢。
孟闕正欲帶隊衝鋒,李遠忽道:「將軍且慢,情況不對!」
他話音剛落,但見變戲法般從對面的各個帳篷中冒出無數匈奴兵,各個張弓搭箭,嚴陣以待。更奇的是,孟闕分明發現,他們竟都是一人雙馬,孟闕心中大驚,他們什麼時候竟懂一人雙馬啦!
這念頭還沒轉完,只聽兩旁馬蹄動地而來,孟闕忙向左右看去,只見從左右更遠處的帳篷裡又衝出無數騎兵,轉眼封住了左右兩邊的道路,孟闕粗略估計了一下,每一面都有五千左右的騎兵,三面共一萬五千左右,這時他已發現了對面的鳴鏑火先,看來是他抽調了軍中馬匹,組成雙馬隊伍,急速回軍到王帳,給自己設下了埋伏。
這是典型的圍三缺一陣勢,自己一旦帶人磨身逃跑,三面萬箭齊發,連續不斷,自己的人能躲過一陣箭雨的有多少已經難說,他們再在後面一人雙馬或三馬的追擊,自己也絕對逃不脫,除了全軍覆沒,絕無他途。孟闕咬了咬牙,忽然舉斧子大呼:「狹路相逢勇者勝,兄弟們,隨我殺敵報國!」
眾人邊衝鋒邊組成一個三角形的隊伍,兩旁箭如雨發,而李遠等人原是抱著偷襲砍人的目的而來,都是手持馬刀,誰也沒摘弓箭,此時再換弓箭已無意義,這下在衝鋒中吃了大虧,隊伍兩邊的兄弟紛紛落馬,被射成了刺蝟一樣。
好在雙方距離近,只一輪箭雨已衝進陣中。
孟闕是前鋒,巨斧輪開,如砍瓜切菜般殺人,只是這次他明顯感到了與往常的不同,往常由於他斧子長大,匈奴人的刀鋌夠不到他,往往是他無所顧忌的殺人,而匈奴人只有極少數人能冒死衝到他身前給他一下子,而他鎧甲精良,也不太在乎。這次,這些匈奴人卻不顧自身,只將鐵鋌向他飛擲而來,而用馬刀擋他的大斧,孟闕的巨斧揮舞間自然的擋開了不少「投槍」,但仍有一些擊在他身上,其中頗有穿過他鐵甲縫隙咬在身上的,好在他鐵甲內有皮甲,而這些鐵鋌在穿過鐵甲縫隙時也被甲片的邊緣消減了動能,所以孟闕沒受重傷,但渾身無處不痛,自然難受的緊。更讓人理解不了的是,這些匈奴人似乎不怕他了,一個個跟打了雞血般興奮,擺明了和他同歸於盡的架勢,大概身後就是王庭,他們也在保護家園吧,孟闕想。
連他都如此難受,身旁的呂猛和李遠以及其他戰士的阻力可想而知,好在敵軍陣勢不太厚,片刻後終於沖透了陣勢,可他們忽然發現,眼前又是一個同樣寬厚的陣型,而左右兩邊的陣型雖然稍薄,但也在不斷加厚。
原來,在他們衝擊正面的陣勢時,兩面的敵軍紛紛趕到正面陣型之後又建立了一個新的三面陣型,正面還是五千人,兩側雖薄,但原來的正面陣型隊伍紛紛增援兩側,兩側也迅速變厚。
孟闕無奈,又揮軍衝突左側軍陣,這回敵軍沒有放箭,但孟闕等人沖透軍陣的速度卻沒有剛才快了,因為剛才一衝,已耗費了眾人大量體力,孟闕李遠兩人雖勇,不能不照顧其他弟兄,因此衝陣速度上不來。
孟闕等人待再次沖透軍陣,只見前面又是如此陣型,無奈再衝,這一天從早殺到晚,衝陣越來越慢,待連衝過十餘陣後孟闕檢點身邊人手,竟已只剩下不到三十人了。
各人都已筋疲力盡,而匈奴人的軍陣這樣變換下去,卻是要多少層就有多少層,眾人心中無不升起無力之感,孟闕見前右兩個敵軍陣型之間有個不小的空隙,想是匈奴人也已疲憊,陣型少亂,於是帶隊從那個縫隙中衝了過去,沖時眾匈奴人雖然又開始放箭,但只射馬不射人,馬的生命力雖強,萬箭之下,焉有生理,馬倒孟闕等人也紛紛摔下,但剩下這些人都是騎術和戰力最精強者,倒也無人跌成重傷,都跑過了空隙,卻見前方乃是一處大帳。
孟闕等人進帳後匈奴人卻沒追來,他們也管不了匈奴人是何意圖,急尋食物,卻發現連水都沒有,這竟是一座空帳。
帳外忽然傳來鳴鏑火先的聲音:「孟將軍,神之戰狼,我敬你是個蓋世的英雄,你不如歸順於我,和我共同找機會殺了頭曼那廝,我做大單于,你便做左谷蠡王如何?」
孟闕大罵:「你去死吧!」卻沒有出帳。他知大伙已逢絕境,自己淡看生死,但這些相隨自己出生入死的戰友就這樣也生生葬於此地,卻純是因為自己的錯誤決定,想到這兒不由心灰意懶連帶羞愧,竟連出帳罵人的力氣也沒有了。
李遠看出孟闕的心情,道:「世上哪有算無遺策的將軍,到此地步,將軍已盡全力,大丈夫生又何歡,死又何懼,不如衝將出去,戰死也罷,總要再拉幾百人陪葬!」
呂猛道:「不可,敵既有勸降之心,短時間不會衝進來趕盡殺絕,我等當以拖待變。」
「怎麼變,李牧那廝不得趙王君命,還敢打到匈奴王庭嗎?趙王又安敢下此命令,讓李牧孤軍深入,再說他還得靠李牧抵擋秦燕兩國呢?」
呂猛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了。
只是人都有求生之心,所謂活著就有希望,因此也無人再提衝出去與敵偕亡之事。
孟闕等無飲無食,苦熬了四天,都已連站起來都費力了,期間鳴鏑火先不住勸降,孟闕等絕不理會。
在第五天上午,忽聽外面有大量軍馬移動的聲音,孟闕等好奇出帳觀看,只見陣前馬上的領頭者已不是鳴鏑火先,卻是頭曼了,此人臉色仍然煞白,但明顯是傷已好的差不多了。孟闕見此,心中更涼,忽的激發了笑對生死的豪氣,於是施施然走到陣前,坐在地上,叉開兩腿,鄙視的看著頭曼,其他將士也有樣學樣,都如此做。
這在中原叫「踞坐」,是一種無禮的表現,頭曼深通夏禮,自是明白,不禁皺了皺眉。
孟闕等人的衣甲都在帳內,此時都已毫無力氣,若穿衣甲,那就連路也走不動了,所以無人穿著。
孟闕知此時再無生理,於是將身前的衣襟拉開,露出胸膛,對頭曼道:「頭曼,你也算半個英雄,我只見過你的槍法,卻還沒見過你的箭術,你有本事就一箭射死我吧,我死在半個英雄之手,也算值了。」
李遠也對鳴鏑火先道:「鳴鏑火先,你箭術精絕,我李遠佩服你是小半個英雄,可惜我二人始終沒機會一較箭術高下,你也一箭射中老子的胸膛吧,射不中不算好漢。」
鳴鏑火先剛想問什麼叫半個英雄,自己又怎會是小半個英雄,忽然狂風頓起,不知多少人迷了眼睛,孟闕見有機可乘,急忙站起,才邁了一步,重又摔倒,暗歎人力若盡,天也難助。
狂風過後,天地頓時暗了下來,只見如浪如山的烏雲片刻間就遮蔽了天空,緊接著一道撕天裂地的巨閃,然後是驚天動地的雷聲,戰馬紛紛嘶叫欲驚,匈奴人紛紛勒馬,一時不知所措,大雨就在此時瓢潑而下,如同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抗起了長江往下澆灑。
頭曼提氣大喝:「兒郎們,搭上弓箭,先射殺了孟闕等人再回帳休息。」他這一聲明顯中氣不繼,帶著抖音,但仍聲震四野,眾軍皆聞。
只因知道孟闕等人已窮途末路,眾匈奴人先前並未張弓搭箭,此時聞單于下令,紛紛摘弓取箭,忽聞遠處傳來一陣嬌脆悅耳而又莊嚴無比的女子聲音,在天地間迴盪,道:「我乃而等母靈『白狼天上女,聖劍大閼氏』,爾等還不參拜!」
眾人無不驚詫,尋聲看去,只見遠方一個不太高的山頭上站著一個美得超乎人類想像的少女,少女腳下踏著一隻白狼,更奇的是她的雙腳離狼背還有一小段距離,她竟是凌虛站立,而她手上拿著一把光華四射的短劍,極像匈奴傳說中的月牙白狼聖劍。孟闕立刻認出是姐姐,可姐姐何時變得這麼美了,臉上如有聖光,美的無法形容。她又怎會活過來了?這太好了。姐姐的復活讓孟闕歡喜的全身發顫。
眾匈奴人都驚愕不已,完全忘記了頭曼的命令,「白狼天上女,聖劍大閼氏……」的議論聲在匈奴人中此起彼伏。
此時雷電交加,大雨如注,那少女和白狼身上竟似全然未濕,此非仙女而何?匈奴人中已有人下馬叩拜於地,頭曼等也久聞白狼天女的傳說,忽遇此「母靈」顯聖之事,也皆不知當信還是不信,楞在當場,左英操雖狡猾,但他卻也是個迷信之輩,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卻見那仙女的聖劍劍尖上忽然光華大盛,隨即出現了一個直徑尺半的七色光圈,在光圈中是一個白色的狼頭形象,做仰天長嗥狀,同時腳下的白狼也配合的仰天長嘯,而此時的雷聲卻突然止息了,這當真是「幻狼長吼虛空外,真狼嘯時雷隱聲。」
所有的匈奴人再無懷疑,紛紛下馬跪地,就在泥水中磕頭不已,無數人哭喊著道:「『白狼天上女,聖劍大閼氏』啊,我們的母靈,你快救救你的孩子們吧,你看我們被華夏人欺負成什麼樣子了,還有丁零人,月氏人,烏孫人,都欺負我們,匈奴再已不是您和始祖神在時那樣強大了,您快救救我們吧。」
「母靈啊……」
「白狼天女……」
「大閼氏……」
哭喊般的祈禱聲此起彼伏,連鳴鏑火先也跪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語,不知說些什麼。
只剩頭曼和左英操還坐在馬上,左英操看了看頭曼,欲言又止。
姐姐忽然收了劍上光影,雙腳微微一動,白狼飛速下山,姐姐仍凌虛站在狼背上,如同御風而行,眾匈奴人如醉如癡,如癲如狂。
姐姐到眾匈奴人面前後跳下白狼,大雨忽然就打在了她的身上,孟闕知道姐姐運劍芒成幻狼後又凌虛而行,耗損內力過巨,已經不能再維持可以隔斷風雨的強大氣場了,但她眼中神光仍然充足,應是內力未盡。
此時姐姐全身濕透,玲瓏浮凸的美麗曲線纖毫畢現,可無一人生出淫邪之意,只覺得這美麗的女體就是母性本身,而姐姐高聳的處女雙峰更如同曾哺育了一個偉大的民族。
母性,原是最偉大的神性。
姐姐穿過匈奴人群,匈奴人紛紛拉馬避讓,手忙腳亂間不知多少人和馬匹摔倒在地,但無一人有怨言,也無一人在意,大家都沉浸在這神聖的氣氛中,渾然忘我,很多人想摸一摸天女的衣角,終於覺得是一種褻瀆,沒敢。
姐姐已來到孟闕身前,他一指孟闕,轉身對眾匈奴人說道:「我的子民們,他是我今生的弟弟,前世的丈夫,你們的崑崙始祖神。」
眾匈奴人無不詫異,但震懾於女神的威嚴,無人敢有異議。
姐姐又道:「始祖神與噬天老魔再次大戰,終於封印了老魔的全部法力,將他壓在崑崙山下,可始祖神也法力耗盡,喪失了記憶,他才會認不得你們,我將喚醒他的記憶,和他一起領導你們,他做天單于,我做天閼氏,我們二人今生都生長在趙地,所以他的名號就是『大趙天單于』,我的名號是『大趙天閼氏』,我們將重鎮匈奴神威,帶領你們打下青天下所有的土地,征服世上所有的民族,做全世界的主人!」
「大趙天單于萬歲,大趙天閼氏萬歲,做全世界的主人!」
所有的匈奴人瘋狂的大叫,完全忽略了「大趙」的含義。
喊叫聲經久不息,姐姐一揮素手,立刻聲息頓止,她正欲說話,鳴鏑火先忽道:「啟稟天閼氏,頭曼這廝無禮,竟意圖謀害天單于,請天閼氏聖劍斬之。」
孟闕心中暗恨,這鳴鏑火先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姐姐內力垂近,而頭曼雖然重傷未癒,可武功高強,是那麼好斬的嗎?這廝是何意圖,想試試姐姐的深淺?還是真想藉機殺了頭曼?
姐姐看出了他的擔憂,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眼神,隨即神功陡發,只見身上雲騰霧起,她竟是運功將身上的雨水都逼成了水汽發散,這下更顯神聖,周圍的匈奴人把腦袋都磕破了,又是一陣瘋狂的祈禱和狂叫,忽聽左英操慘叫一聲,聲音極響,壓住了其他聲音,眾人看去,頭曼的銅槍尖上鮮血混著雨水流淌,左英操已死在馬下。
頭曼跳下馬來,遙遙對著姐姐跪下,道:「啟稟天閼氏,我本無意冒犯天單于,都是這左英操挑唆,我已殺之,還望天閼氏赦免於我。」
姐姐看了一眼左英操,眼中竟露出一絲不忍,又對頭曼道:「不知者不罪。」
隨即轉身對著孟闕將手掌張開,雨線打在她潔白的玉掌上飛珠濺玉般舞蹈,而她的身上卻沒有一滴雨水,姐姐道:「起來,我的弟弟,你是最強橫的天神,最偉大的男人,前生,你喚醒了我的記憶,今生,我也要喚醒你的記憶,前生,你對我說,『給我一個女人,我要創造一個民族』,今生,我對你說,『給我一個男人,我要征服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