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遲到十三年的一聲媽媽 文 / 亂世暴君
「我……我居然真的殺人了……不過他們該死,我決不後悔!」雙眼定定地看著白色的天花板,陳霄臉上卻泛起了一絲無奈的微笑:「還剩三個,如果我這次僥倖不死,早晚我會讓他們將欠給我的,百倍千倍的還回來!可是,我這一次殺了四個人,會有僥倖不死的機會麼?可惜啊,爸爸媽媽養育我的恩情,怕是沒機會還了……」
這一次,估計是徹底的沒希望了吧。他有些想哭,卻又突然有些想笑。
面對窮凶極惡的狐狸,能揀回一條命來,全身所有的傷勢又神奇的痊癒,有什麼理由不開心呢?只是無論怎樣,自己畢竟是殺人的兇手,能躲的過去麼?
耳邊響起細微的鼾聲,還夾雜的一絲少女的體香。陳霄此時渾身傷勢雖好,但是精神卻虛弱至極,費了好大的勁才扭過頭去,正見陳香凝胡亂披了一件衣服,原本充滿光澤的髮絲此時已經有些散亂,袖角輕輕挽起,將頭枕在晶瑩如玉的胳膊上,扒在陳霄的病床上,睡的正香。
此時的陳香凝,如同一個最普通地女孩,哪還有一絲工大校花的那飛揚靚麗的樣子。但是在陳霄的眼中,香凝妹妹依然是自己心中的那般可愛、漂亮。
「香凝妹妹……」看著香凝那還略帶著一些恐懼以及害怕的面容,眼睫毛還不時的抖動一下,陳霄苦笑著略微搖了搖頭,不知不覺之中,一聲妹妹脫口而出,只是聲音嘶啞之極,一如大病初癒的重症病人,如果仔細傾聽,陳霄此時的話音中,卻又隱隱的有一些彷彿九幽魔王一般的低沉音色。
低沉嘶啞的聲音輕如蚊響,便連陳霄自己聽了都不由得暗自搖頭。看樣子聲帶雖然癒合,但是自己現在的這個聲音,還是少說話才好。
本來陳霄也只是無意中叫出了那一聲妹妹,卻不想陳香凝渾身一僵,彷彿畫面定格一般,隨後猛的睜開眼,顫抖著抬起頭來,凝神望去,正是陳霄那充滿著寵溺的目光。
因為連續兩夜沒有怎麼睡好而導致近乎乾裂的嘴唇囁嚅著,陳香凝忽然瘋了一般的撲進陳霄的懷裡,「啞巴哥哥!嗚嗚——」將頭狠狠的埋進陳霄的懷裡,陳香凝淚落如雨,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啞巴哥哥,我以為……我以為你再也醒不來了……嗚嗚……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散亂的長髮,紅腫的眼角,陳香凝這兩天之內不知哭過多少次,此時她的樣子,哪裡還有半分以前那開心漂亮的模樣?陳霄苦笑著扯了扯嘴角:「不哭。」
「嗯,不哭,香凝不哭,啞巴哥哥醒了就好。」陳香凝這才抬起頭來,臉上尤自掛著淚痕,卻是又笑了起來:「香凝聽話,香凝不哭了。」說完看著陳霄,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吃驚的叫道:「啞巴哥哥,你,你能說話了!」
陳霄微笑著點了點頭,掙扎著伸出左手,捏了捏香凝柔嫩的胳膊。
「啞巴哥哥,你,你的手也能動了!太好了,我的啞巴哥哥的手好了,嘻嘻。」陳香凝彷彿一個突然之間找回了自己最珍貴寶物的孩子,歡呼著,雀躍著。那開心的樣子,就連陳霄也收到感染,一時間因為殺人而帶來的一切負面情緒全部消失不見。
開門的聲音響起,陳峰夫婦進了房來,張玉手中提著一個飯盒,語氣竟是有些不滿:「臭丫頭,什麼事大呼小叫的,吵到阿宵怎麼辦?」說完看著病床上已經睜開眼睛的陳霄,驚到:「阿霄,你,你醒過來了?」
「嗯,媽媽,我的啞巴哥哥他醒啦,他醒過來啦!」陳香凝興奮的一下子跳下地來,兩步跑到陳峰夫婦的身邊,笑道:「啞巴哥哥沒事啦,嘻嘻。」
看著滿面慈和卻又帶著一絲絲擔憂的張玉,陳霄嘴唇微動,囁嚅良久,才從嘴裡緩緩的叫出了一聲:「媽媽。」
「啪嗒」一聲,飯盒掉到地上,裡面精心製作的飯菜撒了一地。
「媽媽。」儘管聲音嘶啞,每說一句話嗓子都撕裂般的疼痛,陳霄卻不管不顧,再次叫出聲來。
張玉彷彿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定定的站在那裡,雙手不停的顫抖,淚水順著眼角緩緩滴落。
「媽媽!」
這一聲媽媽,遲到了整整十三年!
在心中叫了無數遍的媽媽兩字,直到這一刻,才真的親口叫了出來!
張玉緩緩走到陳霄床前,仔細看著陳霄充滿淚水的雙眼,之後一把將陳霄死死的摟進自己的懷裡,落淚而笑:「阿霄,好孩子,我的好孩子!」雙手不肯放鬆哪怕一絲一毫,唯恐稍一鬆手,陳霄便會消失一般。
儘管身體已經發福,儘管眼角已經充滿皺紋,但是在陳霄眼裡,面前的這個女人,永遠是自己的媽媽,最美的媽媽!
好一會後,陳霄才微微的抬起頭來,衝著陳峰輕輕的叫了一聲:「爸爸。」
儘管已經接近五十的年齡,聽到陳霄的這一聲爸爸,陳峰依然眼角閃出淚花,摘下眼鏡用手仔細的擦了擦眼角,笑道:「真是的,屋裡空調開的太大了,都吹進眼睛裡了……」
話雖是這麼說,陳峰卻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陳霄床頭,輕聲問道:「阿霄,還疼麼?」
陳霄此時渾身彷彿爬遍了螞蟻一般的難受,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卻又趕緊的搖了搖頭。
陳峰無奈的搖了搖頭,輕聲責道:「你呀,還是這麼要強,唉。」說完輕輕推了下眼鏡,皺眉想了想,才說道:「只是這次亂子闖的這麼大,不好解決啊,這可怎麼辦?阿霄,我知道你無緣無故肯定不會這麼幹,那幾個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陳霄看著陳峰的眼睛,只說了兩個字:「肩膀。」
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互相之間早已經瞭解的不能再瞭解,陳峰一聽陳霄說的這兩個字,哪裡還不清楚陳霄的意思,喃喃道:「是他們把你的左肩砍斷的吧?天殺的人渣,那麼小的孩子都忍心下手,死的倒不冤。只是,就算那四個人罪有應得,但是也不好解決啊,畢竟是四條人命,唉。」
此話一出,一時間房間內愁雲慘淡。
四條人命,無論怎樣,這件事的動靜都實在是太大了,就算把全部的積蓄拿出來上下打點,也是杯水車薪。
倒是張玉記了起來,趕忙提醒道:「老頭子,你那老同學以前不是公安局局長麼?現在據說已經提到副市長了,要不找他幫忙試試?」
「好多年沒見,也不知道還行不行,」陳峰長長的歎了口氣:「試試看吧,希望能有些幫助,也不知道電話號碼變沒變。」
幾人正說著,輕輕的敲門聲響起,隨之而來的,則是一陣淡淡的花香味道,飄遠流長。
門被輕輕的推開,不發出半絲聲響,唯恐驚動了病房中休息的人。隨後,花語嫣那張精雕玉琢、完美無瑕的俏臉探了進來:「叔叔,阿姨,陳霄,醒來了麼?」
陳霄隨聲望去,迎上的,正是花語嫣那彷彿九天星辰一般閃亮的雙眼。
今天的花語嫣穿了一件米黃色連衣長裙,緊身的衣衫將她那纖細玲瓏的身材完美地顯現出來,她那飽脹的雙峰渾圓挺拔,看不出半點缺憾,尤其那淡淡的米黃色稱上她晶瑩如嬰兒般的細嫩皮膚,更讓本就如謫仙一般的她更顯嬌嫩,魅力無限。
原本便彷彿楊柳一般柔弱的腰肢,在這條連衣長裙的陪襯下,更多了幾分少女天生的那種讓人直欲呵護的柔弱,卻又稍稍的多了一種結實有力的感覺,當真是添一分則肥,少一分則瘦。
長裙下的雙腿修長筆直,皮膚欺霜賽雪,併攏時更是不見半點縫隙,配合著裙時動魄驚心的臀部曲線,另她本就凹凸有致的身材更是彷彿明亮的陽光一般,直欲晃花人的眼睛。
如水般的秀髮自然的垂在肩後,一些略微有些散亂的髮絲非但不使她看起來慵懶,反而卻讓人直覺感到她在沉靜溫柔的外表下隱藏著的那一絲小小的俏皮。
本就公認工大最美的花語嫣,因為會見到陳霄養父養母的緣故,今天更是可以的修飾一番,另本就已經無限接近完美的容顏,更增添了一分嬌柔乖巧的模樣,一時間竟是連陳峰夫婦都有些看呆了眼。
不過無論怎麼說,畢竟生活了大半輩子,心態早已經與年輕人不可同日而語,陳峰最先反應過來,看著俏生生站在哪裡的花語嫣,笑著說道:「語嫣來啦,進來吧,我們家阿霄已經醒了。」說完衝著身邊的妻子和女兒使了個眼色。
張玉和陳香凝此時哪還不清楚陳峰的意思,當即站起身來,陳香凝當先往外面走,邊走邊笑道:「語嫣姐姐,知道你和我的啞巴哥哥有話要說,我就先出去了哦,嘻嘻。」
一句話頓時將花語嫣弄了個大紅臉。
待得陳峰一家三口人出了病房,花語嫣才緊走兩步來到陳霄窗前,輕輕坐下,對於陳霄身上的味道卻是半點也不在意,倒是帶過來一陣淡淡的蘭花香氣,好聞之極。
兩人注視著彼此的眼睛,誰也不先說話,千言萬語盡在眼神交流,氣氛卻是逐漸的微妙起來。
他不說話。
她也不說話。
可是他懂她,她亦懂他。
就是這般的對視良久,倒是讓病房外好奇的將耳朵帖在門上的陳香凝沉不住氣了,喃喃道:「他們倆居然誰也沒說話呢,好奇怪哦。」
陳峰夫妻微笑著對視一眼,同時輕輕的搖了搖頭。
病房裡,兩人心裡都彷彿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可是當真正的見了面之後,卻又突然發現,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不是不能,而是不想,不願打破這美好的感覺。
眼神可以交流出很多的感情,不過畢竟還是有很多事情,只靠眼神是表達不出來的。兩人沉默良久,花語嫣方才輕聲說道:「啞巴,你,你這次怎麼如此的不小心,你的事情我都聽香凝說了,這次可該怎麼辦。」
四條人命,饒是花語嫣心中無比清楚那幾人罪該萬死,卻也知道,人命官司不是那麼容易擺平,此話一出,頓時眼角禽淚,轉眼之間,已經是語帶嗚咽。
輕輕的抬起左手擦掉花語嫣眼角的淚珠,陳霄心中的千言萬語,最後只匯成了兩個字:「語嫣……」
一個簡單的動作,一聲輕輕的呼喚,卻是讓花語嫣如召雷殛,瞬間怔怔的定在那裡,好半響,可能是幾秒,亦可能是幾分鐘,花語嫣這才嬌軀巨顫,驚喜的說道:「啞巴,你,你能說話了!還有你的手……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
儘管陳霄的聲音嘶啞中帶著一些彷彿來自深淵的混沌,但是聽在花語嫣的耳中,卻絕對不啻於聆聽仙樂!
待得花語嫣開心過後,心情平靜了一些之後,陳霄才輕輕撫摸著花語嫣柔順的秀髮,輕聲說道:「他們該死。」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一個眼神,花語嫣卻彷彿心有靈犀一般,瞬間便明白了陳霄話中的全部含義,憐惜的用手指顫抖著摸上陳霄左臂上面的刀傷位置,隨後又緊緊拉住他的手,柔聲道:「是他們讓你成為了啞巴,左臂殘廢的,是嗎?」
陳霄眼中無盡的瘋狂和暴虐一閃而過,卻又瞬間的平靜了下來,微微有些喘息,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那他們,真的是該死呢。」花語嫣緩緩撫摸著陳霄已經有些散亂的頭髮,輕輕搖頭:「一切都過去了,我們還是盡快想辦法吧,我知道,我的啞巴以後一切會好起來的,因為你說過的啦,你不會丟下我不管的。對了,我以後,還可以管你叫啞巴麼?」
陳霄微笑著點了點頭,看著花語嫣哭中帶笑的雙眼,滿是憐惜。
花語嫣將頭輕輕伏在陳霄胸前,卻又默默的流起淚來,邊流淚邊說道:「啞巴,你知道麼?我剛聽說你出事的時候,我的天都彷彿塌下來了。整個世界只有你最懂我,也只有你才是真正的對我好。那時候我甚至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當時我就來看過你,可是外面全部都是刑警,他們手裡都拿著槍——我一下子就懵了,好怕我的啞巴以後再也見不到了……後來,可能是上面下了命令,那些刑警的守衛才不那麼嚴格,也終於能讓我進來看看你。」
說完,花語嫣輕輕的嗚咽著,肩膀微微聳動,想哭,卻又不敢盡情的發洩,唯恐驚到方才醒來的陳霄,好一會才壓抑住情緒,接著說道:「當我第一次在這裡見到你的時候,你就那樣一動不動的躺在病床上,身上接著好多的管子,偏偏醫生還對我們說,你身體上的傷已經沒有事情,但是你的精神狀態極其不穩定,他還說……他還說,你很可能以後都會變成植物人……」
輕輕的拍著花語嫣的後背,陳霄長長的歎了口氣,嘴角露出一絲苦澀,輕聲說道:「哭吧。」
這兩天的擔憂、受怕,這些時日因為陳霄殘疾而帶來的心碎,在陳霄的這兩個字說出來之後,終於山崩地裂一般的發洩出來,花語嫣伏在陳霄胸前,嚎啕大哭,哽咽的幾乎要窒息。
哭吧,哭吧,此時此刻,還有什麼比哭更加痛快的事情麼?陳霄眼角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怎麼止,也止不住。
自己,該有十四年沒流過眼淚了吧……
自從毒蛇砍斷自己的肩膀,灌下啞藥,自己……早已經忘記了哭泣,是什麼樣的感覺。
語嫣,這個柔弱的女孩,為了自己,不知背負了多少壓力,也不知這樣的恩情,自己這一生,到底能不能還的完。
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