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下卷 亂世風雲第25章 新的世界 文 / 蕭落
羅撒死後的第三十四天，伊布斯沒有練功。因為，最近他練功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會有一種即將突破到新境界的感覺。但是每當到臨界點的時候，卻總會有一股無比強大的哀傷感覺壓制著他，令他壓抑不已，再也無法修煉下去。而伊布斯的古魔法也因為武技的無法突破而停滯在一個程度。這理論上的天敵，在伊布斯的體內卻變成了相輔相成的姿態。
使伊布斯停止練功的，除了這個原因以外，還有一個就是那天和達茲坐在一起後，他開始隱約覺得，這個世界上好像並不是只有武技，或許還有些其他什麼比武技更加重要的東西。
在前幾天，伊布斯問貝爾，「怎樣才能讓一個孩子快樂一點呢？」
「送禮物給她吧！」貝爾說。
於是在昨天，心神不寧的伊布斯來到雷池山的山腰，折了一支新生的樹枝，將它的最前端做成了一個戒指。
「書上寫孩子都很喜歡戒指，阿雅應該也會很喜歡吧。」伊布斯想著，將戒指放在了自己的袋子裡。
但是今天當伊布斯走到阿雅房間，卻沒有看到阿雅。
「貝爾，有沒有看見阿雅？」在尋找阿雅的途中，伊布斯又看到貝爾。
「有。」貝爾說。
「她在哪裡？」伊布斯問。
「她在老師那裡。」貝爾說。
「老師……她找師父做什麼？」伊布斯奇怪地問道。
「你不會想知道的。」貝爾說。
「貝爾，你怎麼了？」伊布斯這時才發現，貝爾看上去好像心情不是很好，不，應該說是很不好。達茲的房內，有四個人，達茲、修羅、婆蘭和阿雅。
「阿雅，你真的已經決定了嗎？」達茲問道。
「是的，達茲爺爺。」阿雅說道。
「老師，阿雅在這個地方總是會睹物傷情，或許回到家鄉會好些。」站在阿雅一旁的婆蘭說道。「婆蘭，阿雅有你照顧我是很放心，」達茲有些惋惜地說道，「但是……」
「達茲爺爺，伊布斯雖然在武技方面是天才，但是在感情方面，我想他還是個孩子，只要隔一段日子，就會忘記的。而貝爾……他慢慢也會忘記的。」阿雅說道。
「婆蘭，你跟阿雅回去之後，要好好照顧她，知道嗎？」達茲見事情已經無法挽回，無奈地說道。「徒兒遵命。」婆蘭叩首道。
「你們去吧，行大禮的時候，叫個人給為師送個口信吧。」達茲又說。
「是。」兩人又一叩首之後，退出門去。
在他們退出房門的時候，兩道人影趕緊從門外飛射到數十米外。
「伊布斯，你為什沒說話？」兩人在伊布斯的房間內坐了很久，貝爾問道。
「有什麼可說的呢？」伊布斯伸個懶腰，說道。
「伊布斯，我沒想到你比我堅強。」貝爾又說。
「是嗎？」伊布斯不置可否。
兩人不再說話，靜靜地坐著。就像那一天，達茲和伊布斯一樣，只不過，這一次，坐在伊布斯身旁的換成了貝爾；只不過，這一次不再是置身事外。
，很快就降臨。貝爾望向窗外，這一的月亮特別的亮，特別的圓。
貝爾輕輕地唱道：
「麗的空綴滿繁星
孤獨的少年悄然凋零
蒼白的臉開著晶瑩的
並非為了照亮今的憂傷
只是提前祝賀明日的婚禮
人們將那樣歡暢……
啊……
歡樂的人自歡樂，
悲苦的人自悲苦……」
大家都知道貝爾幾乎什麼都懂，對音律也很有研究，但是沒有人知道他有一副這的嗓子。這是貝爾第一次開口唱歌。聽說在基歐有一種動物叫孔雀，在求偶的時候，會張開麗的翅膀，沒有想到，貝爾在失戀的時候，卻會展示他的好嗓子。
唱到一半的貝爾沒有唱下去，他看見伊布斯的眼睛較往常更加的紅了。那不再是凝固的紅，而是閃爍著滾動著的紅；那不再是無情的紅，是傷痛的紅，是讓人看見會跟著一起傷痛的紅。
伊布斯歎息一聲，輕輕閉上他微微有些發痛的眼睛。是什麼自臉頰滑落？那樣晶瑩剔透，那樣滾燙又那樣冰涼？劃在臉上，凍得表情麻木，又燙得那麼灼痛？
「是什麼？是什麼？究竟是什麼？這從未有過的感覺，這完全無法捉摸的感覺！」閉上眼睛的伊布斯在心底一遍遍地問自己。
停止歌唱的貝爾看見，伊布斯流淚了。
無論多嚴酷的訓練，無論受到多麼苛刻的責罵，無論受到什麼委屈，從來不會有任何表示的伊布斯。從前，他以為這輩子永遠不會流淚的伊布斯，對著今這特別清晰的月亮，流淚了。
貝爾終於知道，他們兩人當中，究竟哪一個更傷心。
不過，貝爾沒有安慰他。因為他知道只有痛苦才能讓一個人真正成長。而成長和痛苦永遠都只是自己一個人的事，別人是無法插得上手的。
就好像一部戲劇，看的人可以歎息，可以開心，可以感動，也可以無動於衷，甚至破口大罵。但是，僅限於此，除此之外，你無能為力。最多，就是離座，不看下去。無論如何，你不能改變劇情，因為，你永遠只是個觀眾。
在戀愛裡，沒有天才可以只有一點痛苦，一滴淚水的積累，才能一步步地明白戀愛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去睡了，我的眼睛好痛。」伊布斯說道，走到上。
「是啊，應該睡一覺，睡醒眼睛就不痛了。」貝爾說道。
「那，天亮的時候，你去不去送行？」過了一陣，貝爾又問。
「天亮的時候，我的眼睛可能還是什麼也炕見。」伊布斯說。
「那你有什麼話要我轉告嗎？」貝爾問。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伊布斯說。
「哦。」貝爾說道。
天亮的時候，所有的人都來給阿雅送行，除了伊布斯。
「看到你，我真高興。」阿雅拖著貝爾的手說。
「祝你們幸福！」貝爾強裝笑臉，說道。
「謝謝。」婆蘭和阿雅一起笑著說。
「有空來看我們。」婆蘭說。
「我會的。」貝爾說。
「伊布斯呢？」阿雅他們就要出發了，但是伊布斯還是沒有出現。
「你在等他？」貝爾問。
「是啊。」阿雅說。
「我想他可能不會來了。」貝爾說，「昨天我和他在一起。他好像被月亮晃到了眼睛，一直喊痛，到現在都看不見東西。」
「他會這樣的嗎？我以為他還是個孩子。」阿雅低下頭來。
「就是因為他還是個孩子，所以才會這樣。」貝爾淡淡說道。
「他……有什麼話要你轉告嗎？」過了一陣，阿雅又問。
「……有。」想了想，貝爾說。
「是什麼？」阿雅趕忙問。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貝爾說。
「哦……」阿雅不再說話。
阿雅又等了一陣，一直等到即將中午，伊布斯都沒有出現。他的眼睛不一定是看不見東西，但是，他的眼睛一定是不認的到這裡的路。
「他們一定好失望。」看著婆蘭與阿雅蹣跚而去的身影，貝爾心想。但是貝爾並不同情他們，因為他知道如果真的要同情，那麼這個世界上至少有兩個人更加值得同情。
在阿雅離開雷池山的最後一刻，伊布斯都沒有出現。在此之後，一連三天，也沒有人看見伊布斯走出房間。瞧，也不讓進，就是達茲也不例外。
這種情況一直到維持到聖歷2106年4月26日，這一天，達茲再次來到伊布斯的房間門外。
「伊布斯，開門。」達茲說道。但是屋內沒有人說話。
「伊布斯，我數三下，如果你不開門，我就要撞開了。」達茲說道。
「一！」達茲數道，門打開了，站在門外的眾人終於看到了伊布斯。他聳聳肩，難得地笑著說道：「我沒事，只是眼睛痛，見不得光，讓大家擔心了。」
伊布斯很少笑，但是只要一笑，所有的人總是會跟著一起笑。因為，要是連伊布斯都笑了，那麼一定是一件很值得大家笑的事發生，但是這次，沒有人跟著他一起笑。
伊布斯真的長大了。雖然外表上，伊布斯除了瘦削一些以外，沒有什麼太多的變化，並沒有像大家原先想像的那樣披頭散髮，淚眼迷濛。但是，那一雙淡紅的眼睛，讓大家明瞭了一切。那目光裡有的不再只是單純，更多了一種堅強，一種痛苦之後的堅強。
眾人見這樣，都紛紛散去了，畢竟被一群人圍著關心其實並不是很好的感覺。只有達茲、修羅和貝爾留了下來。
「師父，我想下山。」等到四人坐下之後，伊布斯突然說道。
「啊？」達茲有點吃驚地看著伊布斯，隨後又低下頭，「其實，這幾天我一直有這樣的預感。只是，當你真說出來的時候，我有點不敢相信。」
「師父……我。」伊布斯面有難地說道。
「不用解釋了，為師明白你的心情。留在山上只會讓你徒增傷心。」達茲用手制止伊布斯，又說道，「雖然明知道會有這一天，但是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我還是覺得太早了。」
「唉——」站在達茲身旁的修羅歎了一聲。
「你打算下山之後怎麼辦？」達茲問道。
「徒兒沒有想這麼多。」伊布斯說道。
「山下和山上可完全不是一回事。伊布斯，你一直在山上長大，對山下之事全不知曉，為師實在有些替你擔心啊。」達茲說道。
「也不是全不知情，平常也從貝爾師兄的書裡學到一些。」伊布斯說道。
「書中的知識終覺淺啊！」達茲又說。
「那……」伊布斯沉吟了起來。
「老師，那就讓貝爾和伊布斯一起去吧，正好我也想去山下遊歷。」這時候，貝爾插嘴道。
「唔……」達茲沉吟一聲，說道，「這樣最好。」
「好吧，既然決定了，就不要再遲疑了。伊布斯，你跟我來拿點東西。貝爾你去收拾東西，伊布斯拿東西回來之後，你們就馬上出發，其他人我自會幫你們通知，你們就不用道別了。」達茲突然站起身來，說道。
「啊？是，徒兒遵命。」剛聽到達茲的話時，貝爾與伊布斯兩人都吃了一驚，他們都沒想到達茲會這麼說。
貝爾就回去收拾東西，而達茲三人則走到了達茲的房間。
「這本書，你要收好，不到萬不得已、生死攸關的時候不要打開來看。」到了房間之後，達茲先是給了伊布斯一本由紅的布包著的書。
「是，徒兒知道了。」伊布斯接了過去，放到懷裡。
「跪下！」正當伊布斯將書收到懷裡的時候，達茲又說道，伊布斯趕緊跪在地上。
「從今之後，你就是一個真正的武者了。」達茲雙手捧著一把劍，放到伊布斯的面前。
「師父！」伊布斯一看這情形，不住哭了起來。在西方大陸，師父贈送武器給弟子，就象徵著這個弟子已經傳承了師父的衣缽，可以出師了，從此以後，他就可以以自己的名義縱橫天下。要不然，就算闖出了名堂，也不能有自己的稱號，只能說是「某某人的弟子。」不過，能夠有資格獲得師父賜予武器的，只有入室弟子，像行者這樣的掛名弟子是沒有資格的。這也是區別行者與入室弟子的一大因素。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伊布斯，你何必如此。」達茲哽咽著說道。
「師父！」伊布斯一聽此話，卻是哭得更加厲害。
「唉——你出去吧。」達茲揮了揮手。但是，伊布斯俯倒在地，痛哭不已，根本就無法起身，只好由修羅將伊布斯扶到門外。
到了門外之後，收拾好東西的貝爾正在等著伊布斯。一到門外，伊布斯就由貝爾扶著走下山去。
「老師，你為什麼這彌促地急著送伊布斯走呢？眾師兄弟們連送行的時間都沒有。」回到房間內後，修羅不解地問達茲。
「哪怕是只晚一分鐘，我也擔心自己會改變心意將伊布斯留下來。」達茲說道。
修羅無語。
而另一方面，貝爾扶著伊布斯往山下走時，一路上伊布斯都在哭，所以兩人走得非常的慢。直到山腰的時候，哭聲才漸漸止住。再接下來，伊布斯的情緒也漸漸穩定下來。
到山下的時候，兩個人已經了將近大半個上午。
「我們現在該去哪裡呢？」望著前面的大路，貝爾問道。
「你還記得嗎？」伊布斯扶著路旁的一棵大樹，問道，「從前，我們說過等到將來長大了，要一起從這裡出發，去找我媽媽。」
「你要去找媽媽？只有「冰雪晃」裡有一定地位的人才知道該怎麼通過藍達雅與神聖之城之間的冰天雪地。但是，藍達雅一向將那片冰天雪地列為禁地，禁止任何人通過啊。我們要去『神聖之城』可不是那麼容易啊。」貝爾說道。
「我不是要去找我媽媽，失去將來的人有什麼資格找尋過去？」伊布斯說道。
「啊，這樣？那你想去哪裡？」貝爾又問。
「去見那九個令阿雅哭泣的人。」伊布斯說道。
「藍達雅九大長老？好啊！」貝爾開始有點興奮了！
「誰令阿雅哭泣，我就令誰哭泣！」伊布斯面無表情地說道。
「但是，現在有一個小小的問題。」貝爾忽然想到什麼，說道。
「什麼？」伊布斯問。
「你不久前好像剛剛答應羅撒前輩守護藍達雅，但是現在沒過幾天你就去挑戰藍達雅九大長老。這中間好像……」說到這裡，貝爾沒有說下去，只是用手比劃了一下，意思是，你應明白我什麼意思。
「我這樣做就是為了守護藍達雅！讓這些人統治藍達雅，是藍達雅人最大的悲哀！」伊布斯斬釘截鐵地說道。
「說得好！」貝爾撫掌大聲說道。
「那就出發吧！」伊布斯說道。
「好！」貝爾精神一震，應道。
但是，伊布斯舉起腳，卻沒有馬上踩下去，而是望向遠方。他在想：「這近在眼前而又感覺那麼遙遠的塵世，究竟是什麼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