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7章 ：宿敵 文 / 小唱天下白
屋內懸著一張一人高的巨大羊皮畫布，有一位身著黑色羽袍的少年，正站在床上，用一束綢布，沾著陶罐裡鮮紅的液體，在畫布上塗抹出一個人臉的輪廓。
地面上，七八隻慘遭割喉的老母雞，死狀淒慘，雞目不冥，顯然那陶罐裡都是雞血。
「好多的雞……」子妄壓低聲音驚歎。
「好多的血……」墨軒也被這陣勢驚住了，前世自己也沒見過這樣的行為，難道是占卜儀式的一種？！
「噓，不要說話，不要打擾我創作！」這身著黑色羽袍的少年頭也不回，一筆一劃塗抹的極其認真。
墨軒和子妄，兩人就探著頭，夾在門縫裡，呆呆看著這少年作畫。
足足看了十分鐘，這少年竟是用雞血抹出一個人臉形狀來，還有兩隻血紅血紅的羊角辮。墨軒怎麼看怎麼覺得眼熟，忽而靈光一閃，從這黑袍少年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畫裡，竟是看出他畫的是誰。
關鍵在於那兩條血紅的羊角辮！
「專意語！」
墨軒低低念叨了一聲，那黑袍少年頓時扭頭，神色大喜，如遇知音。
可一瞧見只有兩顆人頭掛在門縫上，少年一聲驚呼，腳下一劃，從床上直直栽了下來。
「哎我的娘！」
少年急忙從地上爬了起來，不顧自己受沒受傷，滿眼放光的緊緊抱住子妄的腦袋，彷彿遇見了人生知己一般，「剛剛是你說的話？！」
「不是！不是！」子妄的圓臉都被擠變了形，墨軒瞧見這少年朝自己臉上捧了過來，急忙後撤一步，「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少年見墨軒不領自己的情，毫不在意，一臉讚歎讚賞的看著墨軒，「還是你有眼光，能看懂我的畫像！同道中人，同道中人啊！」
墨軒面上微微抽搐，「專意語要是瞧見自己這兩條血辮，我看你是要倒霉了……」
子妄絲毫不知道他們兩個在說什麼，好奇問那黑色羽袍少年，「你叫什麼？是這居捨裡最後一位嗎？」
那黑袍少年渾不在意兩人的問話，只是專注盯著自己的畫卷，「我叫風無遺，門口不是寫著呢嘛，自然是這居捨中的一員。」
墨軒上下看著風無遺的裝扮，黑袍之上儘是黑色羽毛，看起來十分精緻華貴，一頭黑髮之下，雙眼細長，長相十分清秀，但看氣質便知道，這風無遺必定也是貴族。
只是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氣質有些慵懶，不著調。眼神似是輕浮，卻又一股異樣的神采在其中。
「你是鬼方的人？」子妄忽而驚叫。他拉扯著墨軒的衣袖，往風無遺脖子上看去，一對黑墨晶石做的護目鏡掛在身上，不細看還以為是條項鏈。
「只有鬼方的人才帶那東西！」子妄低呼。
墨軒前世征戰之時，也接觸過不少鬼方人。
鬼方在殷商之北，用今天的地理概念來說就是位於今陝西西北部、山西北部和內蒙古西部這片區域，平原沙漠等極端惡劣地形都有。
這個世界的殷商世界中，鬼方那裡生活著許多異族血脈的人，這些人中血統純粹的，甚至可以背生雙翅，在高空翱翔。
飛行之時，本就對雙眼衝擊強烈，更加上荒漠滾滾飛沙，平原暴雪狂風之類的極端天氣也多，護目鏡能保護雙眼，幾乎是日常必備的器具。
雖說在這種族和器具，個時代看來十分正常，可在後世，墨軒不敢想，考古學家挖出了三千年前的護目鏡，會是怎樣一個表情。
「對！鬼方王子，風無遺，說的就是我……」風無遺懶洋洋的爬上床，繼續用綢布沾著雞血畫畫，一邊畫一邊說：「護目鏡是個好東西，又能防風沙，又能偷窺美女，為什麼不帶。」
「難不成要我帶你們中原巫師的骨頭鏈子，遇見美女就神叨叨的跳一段？」
風無遺一邊畫畫，一邊熱血沸騰的嘀咕，「專意語，真有少年女武神的氣概，面對巫神殿祭司，毫不畏懼，隻身赴死……」
墨軒瞧他畫的興起，無語的拉了拉子妄，「咱們還是準備集合去吧。」
「哎我的娘！」
風無遺抖的太激烈，一布抹在了專意語血淋淋的眼珠上，鮮紅的雞血幾乎都要凝結，半濃半淡的極不均勻，看起來倒是九分像鬼了。
「算了，等我去尋些其他美女來，再回來專心創作！」風無遺說著，從床上跳了下來，此時墨軒和子妄已經要出門了。
「哎等等我，等等我！」風無遺把羊皮畫布一丟，匆匆提著鞋子追了上去。
……
一漏水的時間很快結束，最後一滴流乾的時候，還有一半的人沒趕到。
子妄認真而嚴肅的站在隊伍中間，猶如一個捍衛信仰的士兵。風無遺一臉嚴肅的帶上護目鏡，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他們家鄉的習俗，可墨軒很清楚，這不著調的王子此時正在搜尋人群中的美女。
「很好！」霸項看水漏滴乾最後一滴，一揮手，有幾十位侍衛走了出來，將已經到達的這些人圍住，而後再趕來的人，只能比堵在外邊。
「我才晚到一會，讓我進去！」
「對啊，才幾步而已，為什麼不讓我們進去？！」
「我父親在王庭之中任司馬一職，像我這樣的貴族不許進，為何那些平民可以進？！」有人指著子妄那些勤奮聽話的平民，十分不滿。
此時侍衛外圍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對於這樣分隔開的他們的歧視性做法議論紛紛，多有不服語氣。
「閉嘴！」
霸項滿臉粗獷的笑意瞬間冰冷，爆炸式的低喝從他口鼻之中噴薄而出，音浪炸裂翻滾，如同原地炸開的炮彈，震的地面上碎石一抖，那些手持銅戈玉矛的侍衛受到衝擊，也不自主的朝外踉蹌了兩步。
瞬間，整個廣場安靜無比。
霸項冰冷的臉上勾起一絲笑意，重新恢復他那粗獷豪邁的表情。
「第一課，你們可以聽聽。但第二課，作為懲罰，今天你們是聽不到了！」霸項目光掃過每一個不滿的貴族子弟，他們都畏懼的低頭認罰，不敢違抗。
剛剛這一聲震吼，霸項力道控制的極好，侍衛以內的人感覺不到，侍衛之外的人才被這股氣勢震住，一時間不敢做聲。
墨軒暗暗觀察霸項發力的技巧，是多用了一股力量，包裹著音浪掠過圈內眾人，才爆發開去。這種手段，墨軒前世都不一定能做到，可見這霸項絕對是個深藏不漏的高手。
「這第一課，你們做貴族的，應當都清楚，我主要講給平民學生來聽。這一課講完，以後在訓練營裡，就再沒什麼貴族平民之分，明白嗎？！」霸項粗獷大喝。
「明白！」圈內立時有人應聲，圈外稀稀拉拉的符合了兩句，被排除在外的人一臉不悅，又不敢表現的太明顯。
「我現在要講的，是你們從金鰲學宮出去之後，能夠得到什麼，要做什麼！」霸項盤膝席地而坐，招呼眾人也都座下，慈祥一笑，繼而開講，「金鰲學宮當中，有六項課程。」
「分別為，戰鬥課、仙術課、占卜課、冶煉課、馴獸課、農桑課！」
「選擇修行哪一種課程，將來你在王庭之中，就是什麼樣的位置！」霸項細細講解，「戰鬥課，我大商以武神開國，以戰立國！沒有將領，沒有士兵，大商必將覆滅。所以戰鬥課將會教授你們戰鬥技巧，戰術策略。如果能從學院畢業，你將會是王庭的一員猛將！」
「仙術課，我知道你們有不少人敬仰崇拜巫神殿裡的巫師們！是的，沒錯！只有修行仙術，才能有機會進入巫神殿，成為一名巫師！」霸項掃了一眼前排幾位女孩子，「只是仙術課，是需要有天資，天賦，才有機會接觸到的課程。這個不由你的誠心，也不由你的勤奮，而依靠的是你的運氣！據我所知，每年入學者，能夠進入仙術課學習的，不到一成！」
在場許多人，包括墨軒，在聽到仙術課的時候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金鰲學宮的立院之本是什麼，就是上界仙人傳下的仙術！
能進入金鰲學宮，自然是為了祈求可以學到仙術，從而成為一名象徵神權的巫師。
可一聽到霸項說能修行到仙術課的人極少，頓時眾人略有失望，又滿眼希冀。
墨軒深知人性自大，總以為自己會是幸運的一個，不管是否真的有可能，都會抱有極大的幻想。
可事實總是殘酷的。
墨軒的前世，壓根就沒接觸到一絲的仙術，所以他很清楚，想修行仙術課有多麼艱難。
「而占卜課，是成為祭司的必修課程！」霸項掃過眾人，微微一笑，「祭司，不一定是巫師！但巫師，一定是祭司，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墨軒自然明白，在後世的文獻記載中，商朝也是有卜和巫之分的。
卜即為占卜，霸下所說的祭司，大約就是單純負責占卜的神職者。而巫，則負責溝通鬼神天地，醫治百病，他們需要懂的東西，可就太多太多了。
放在眼前來看，如果能修行到仙術課，則必然會成為巫師，同樣占卜課也是必修的。
如果只能修行占卜，卻無法解除仙術，最後只能做祭司，低巫師不止一個級別。
「能聽明白者，你自然會明白。若聽不明白，你也不需要明白。」霸項說出這麼一段話，懂了的人自然懂了，不懂的人若是連這點含義也聽不出來，自然肯定是沒資格再去修行仙術的。
不知為何，墨軒一直面色淡然的聽課，偶爾能察覺到霸項的目光有意無意掃視過來。
墨軒微微瞇眼，心中悉知，卻沒有表現出來。
霸項繼續講解，「前邊講的三種，戰鬥課是必須要學的。仙術與占卜，則要進入學院之後，安排過測試，才能知道你們是否有資格。」
「至於後三種課程，對於大商來說，其實是更重要的！」
「冶煉，主要負責我大商兵甲器具打造！青銅戰衣，長矛，長戈，乃至王庭日常器具，都離不開冶煉技術！」霸項看了一眼眾人，「修為再高，仙術再強，終歸還是要有趁手的兵刃，才好發揮實力！」
「在我看來，一名冶煉大師打造的神兵，能得以流傳後世，其意義不亞於被奉為正神，受拜香火！」
說到這時，墨軒瞧見前排那共工族少女專意語，仰頭目光灼灼的盯著霸項，一臉狂熱。
「若真有冶煉天賦，我勸你們不管修行其他什麼課程，也一定不能把冶煉給丟了！」霸項沉聲，殷切囑咐。
「至於馴獸課，則關係到殷商大軍之中的一支重要力量，獸騎兵！」霸項掃視眾人，「我殷商太祖，獸神相土，想必大家都知道！」
「相土太祖自就位之初，便一直馴化野象，一手組建戰象軍團！五位強兵，配合戰像這等龐然大物，只需千乘，便可橫掃蠻夷，所向披靡！是何等威武之師！」說到這裡，霸項笑了笑，「後世子孫，若有能馴化出其他凶獸坐騎，願與先祖一較高下，我這做老師的，願意第一個衝進女媧山，你要什麼猛獸，我便給你捉什麼猛獸！」
眾人聞言，善意輕笑。
說到這裡，墨軒還真想起後世文獻之中記載，這相土可是位相當厲害的人物。
在相土之前，馬這種生物，都不是用來騎的，也從不馱負貨物。
是相土一手馴馬，將這等大型牲畜給調教成了家畜。這成就不止是對商朝，對後世任何一個朝代，都有著莫大的功勞。
而馴象，更是當時凡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文獻中講，殷人服象，虐於東夷……在相土大爺為商族折騰出象騎兵這個強力兵種後，長江流域的異族的下場確實是很符合史書中那個「虐」字。
巨大的象騎兵，身上坐著幾位手持幾米長矛的戰士，無需太多格鬥技巧，只需一個往返的衝鋒，任敵方是何等精銳大軍，在這樣絕對的力量面前，也要敗的落花流水！
可見殷商在軍事戰爭上的力量，還是十分恐怖的。
霸項講解完前五種課程，頓了頓，「農桑課程，說起來是萬民之根本。」
「可最擅長耕種的人，恰恰是最平凡的百姓平民。跟你們中的那些貴族去講，無異於浪費口舌！」霸項掃了一圈外圍的學生，「我想，就算你們在學院真畢不了業，也絕對不可能回去事農耕桑！」
「所以這農史一課，倒是沒太多限制。」霸項看著人群中的平民，認真說：「如果有可能，還是多一些為好，將來若有一天回歸故鄉，也多少能用這些知識造福一方人民。」
霸項一席講解，引得場中眾人激昂狂熱。
子妄瞪著雙眼，滿臉通紅，激動的不斷抓撓自己的短髮，只差沒有立時起身，大吼我就是戰神，我就是獸神了。
那些平民子弟，個個恨不得早些進入學院，努力學習，好有建樹，能光宗耀祖。一旁的貴族子弟們，則對於從金鰲學宮將會帶給他們的巨大榮耀和地位，心馳神往。
而墨軒身旁的風無遺，依舊是剛剛帶上護目鏡的嚴肅表情，看不出來一絲變化。
「我說，兄弟……」風無遺悄悄挪了挪嘴唇，招呼墨軒。
「你瞧我右前方，那一身紅裙的女孩子，背影夠不夠滋味？」
墨軒無語，這風無遺還真是性情中人啊。
沿著風無遺說的方向望去，墨軒瞬間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那火焰般的紅裙，還有一條紅色束帶捆住的髮束，不正是自己混進女媧廟時，跟著的姜公主麼？
雖然不知道這姜公主人品如何，可她的侍衛著實有些囂張，墨軒沒什麼好感，掃了一眼就收了回來。
可姜公主身後坐著的一位少年，竟是把墨軒的目光又拉了回去。
風無遺用餘光瞥見墨軒的視線，先是驚愕，旋即恍然，皺眉尋思般點頭，默默嘀咕，「我一直以為這世界上不會有這種邪惡的愛好，可你顛覆了我的人生觀……」
墨軒微微瞇眼看著姜公主身後那位少年。
心中輕歎，不知道宿敵這種東西，會不會跟隨自己穿越重生，一併帶過來。
那少年，滿頭烏黑長髮，面容冷峻中透著一股妖美，若不是剛毅冷淡的目光太過生硬，將其化妝成女人，都不一定能有人看出來。
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這少年冰冷淡漠的眸子微微轉動，朝著墨軒看來的方向望去。
兩人四目相接，一觸分離。
「黃泉……」墨軒收回目光，淡淡念了一句。前世的記憶，如同右臂之上的傷疤一般，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