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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六零一 倚劍東冥勢獨雄(2) 文 / 美味羅宋湯

    愛尚.23hh

    趙啟明從崇禎十八年坐船到了朝鮮,用龔鼎孳給的銀兩置地造房,已經四年了。

    說起來正是他在此處定居,才引來了幾戶朝鮮山民,用他從大明帶來的鐵製農具開墾荒地,種植莊稼,才形成了如今的小小村落。

    可以說,趙啟明雖然不是地主,卻實在被人當做聖人一般尊崇,一年四季的果蔬都不需他擔心,自有農人送到家中。每年秋收之後,村民也會送新米過來。

    趙啟明又投資松商,從人參貿易中賺了不少錢,但始終不肯花錢購買田土。

    恐怕早就預備了這一天,田土可是帶不走的。

    茅適追到山中,不見小童的身影。不過此時已經能夠從地上看到兩條車轍痕跡,順籐摸瓜便找到了一個隱蔽的山坳。

    山坳中有一座茅草小屋,就像是獵人偶爾過夜、休憩用的。在這座小屋門前有兩塊開墾出來的菜田,已經冒出了蓬蓬綠色,顯然一直有人照料。一頭黃牛在菜地邊吃著草,看到了外人方才出一聲低沉的哞聲。

    「你找誰?」

    茅適正往茅屋走去,突然身後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

    茅適回過頭,卻見陰面的山坡上有個農夫,身穿褐衣,頭戴斗笠,雙手拄著一柄鋤頭,警惕地望著自己。

    「你既然跟我說漢語,自然知道我是來找誰的。」茅適匪氣未泯,毫不著色地按著刀柄就往坡地上走。一副自來熟的模樣,道:「你在挖渠?」

    坡地上已經開出了一條筆直的小水渠。裡面汩汩流淌著山泉。這農夫正在橫向開渠,要將山泉水引到旁邊的地裡。

    「這裡能種什麼?」茅適問道:「趙先生。」

    那農夫正是陳德苦苦尋訪的趙啟明。

    趙啟明見來人道破了他的姓名,又見他一手按刀,自知沒有逃跑的希望,索性大大方方道:「人參。」

    人參從被人們現之後,一直是大補元氣的聖品。許多年代久遠,藥效強勁的老參甚至還有吊命的功效,被吹得神乎其神。如果從歷史人文角度來看。明與建州女真,以及朝鮮在東北的混亂局面,也完全可以說是「人參戰爭」。

    當初正是漢、滿、朝三國的參客因為挖參而逐漸積累下了血仇。

    「呵,還從未聽說過人參能種的。」茅適低頭看地裡不知是野草還是人參苗的綠葉,頗為不信。

    趙啟明也不多解釋,只是出於尖刻的天性,隨口回了一句:「那是你見識少。」

    茅適被嗆了一口。心中卻是大喜:這種出口傷人的水平跟曹軍師簡直就是同門師兄弟啊!

    可別小看嗆人這事,先那人得有個好腦子,反應夠快。其次還得有自信,也就是一股越常人的傲氣。有這兩條打底,斷然不會是個庸人。更何況這趙先生還會種人參,甭管能不能種成。起碼說明這人真真敢想啊!

    ——不是庸人,絕不是庸人!

    茅適心中暗爽。

    趙啟明見這武夫衝著自己怔怔出神,臉上還流露出一股詭譎猥瑣的笑容,不由暗寒,道:「你此來何事。直說吧。」說著又用鋤頭去擺弄水渠。

    「想請先生出山。」茅適如言直說了,又一把奪過趙啟明的鋤頭。道:「這力氣活還得看我的。」說著扭動腰肢一鋤頭下去,果然刨出一大塊泥土,比趙啟明溫柔的手法自然大為不同。

    趙啟明沒有直接拒絕,只是道:「別挖太深,山參過澇則死。」

    「這般難伺候?」茅適道:「難怪只聽說挖參,沒見過種參的呢。」

    「那是,」趙啟明停了停,「也是因為北地讀書識字的人少,沒讀過《農學》。」

    「《農學》?」茅適十幾年沒做過農活,又一味求快,幾下就已經有點喘了。

    「那是你們太子寫的,教人如何稼穡。」趙啟明索性到一旁樹下休息,又道:「其所謂天地水風氣五論,的確人深省,言前人之未嘗言。」

    「殿下還會農活?呵呵,我沒讀過,就看過殿下寫的《操典》。」茅適道。

    「如果天下真有生而知之的聖人,大約就是皇太子那樣的吧。」趙啟明歎道。

    茅適聽趙啟明吹捧皇太子,不知怎的心裡就高興,對這腦殼有病的書生也多了一份好感。

    「哎,你們為何來朝鮮?」趙啟明問道。

    「我們?你是說提督朝鮮軍務總兵官陳德將軍?」茅適道:「我們遼東師給東虜沾了點小便宜,於是嘛……」

    「被配了?」

    「他那叫貶謫,仍舊是軍官。我才是被配的。」茅適歎了口氣:「我要是不犯錯,說不定還能當個師長呢。」

    「你不怨麼?」趙啟明問道。

    「怨誰?」茅適不以為然道:「要是再給我選一次,我還是得犯那個錯。」

    「你這般堅持,顯然不認為自己錯了,就不怨配你的人麼?」

    「不怨。軍法就是軍法,怨什麼怨?」茅適嘿嘿一笑:「現在總比我以前強,那時候還在山上打家劫舍呢。」

    趙啟明長歎一聲,仰頭望天,正是晴空之中點綴著朵朵白雲。

    他覺得人生真是一場玩笑。以前他死活看不上成國公朱純臣,但現在自己的下半輩子卻得在「道義忠貞」的壓力之下為他盡忠。

    他原本還想著:皇太子如此囂張跋扈,必然難逃圈禁的下場,到時候自己用心謀劃,替朱純臣報仇,也算全了主賓之義。誰知道皇太子竟然越昂揚,恍如光武再世,竟然起沉痾,肉白骨,硬生生將整個大明從覆滅邊緣拉了回來。

    此時若是再存著報仇的念頭,那簡直是千古第一蠢人了。

    趙啟明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帶著朱純臣的唯一骨肉,遠走他鄉,平安度過一世,也算是全了自己的名節。

    誰知道大明的觸手終究是伸到了朝鮮。

    「你們找我做什麼?」趙啟明道。

    茅適停下鋤頭:「陳將軍想請先生出山,助他在朝鮮一展軍威。」

    「你們是從哪兒聽了我的名字?」趙啟明不是那種自以為老子天下第一的人,不相信成國公府上一個小幕賓的名號都能被皇太子得知。

    「是從朝鮮商客口中得知先生的賢名。」茅適道。

    「哦。」趙啟明淡然道:「我還有妻子在此,不能遽然而去,等這片人參長成,我定去將軍帳下效力。」

    茅適臉上帶著笑意,道:「先生,咱們遠在東國,就是鄉親。買賣不成仁義在,你可別再跑了。」

    趙啟明臉上一紅,揮了揮手,不耐煩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且去吧。」

    茅適放下鋤頭,朝趙啟明一抱拳:「先生,待你這片人參長成,大家再同帳飲酒!」

    趙啟明算算時辰,家人也快回來了,連連揮手:「快走,快走,人參沒長成就別回來了。」

    茅適大笑一聲,健步而去。

    回村子找回坐騎之後,茅適快馬回了平壤城,找到了陳德。

    陳德此時正與兩個朝鮮漢商說話,都是販賣人參的商旅,希望能夠得到明軍的軍旗作為沿途通關的憑據。對於他們而言,給陳德一筆固定的紅利,遠勝於沿途受到朝鮮官吏的騷擾盤削。

    陳德也常常以拉練為名,做些護衛工作,貼補軍用。

    茅適與這二人曾有過數面之緣,又要為陳德掙個臉面,故意上前道:「將軍,那趙啟明趙先生終於為將軍誠意所感,願意不日便投效帳下!」

    陳德一喜,起身抓住茅適雙手,欣然道:「如此甚好!全虧了你啊!」

    「好說好說。」茅適哈哈笑道。

    陳德又問道:「那位賢人何時來可有個准信?咱們也好準備迎他。」

    「他種了一片人參地,才剛抽苗,說等長成就來。怕是怎麼也要幾個月吧。」

    茅適話音未落,那兩個商人已經笑噴出來。

    兩人連忙起身告罪,又道:「將軍怕是被人糊弄了。姑且不說人參種不得,即便是野山裡長成的人參,起碼也得十五六年才能長成入藥。那人實在是在消遣將軍啊。」

    茅適臉上一紅,強辯道:「入藥要十五六年,說不定炒來吃只要三五個月呢!我只與他約定長成,又沒說要等到能夠入藥?否則他若是要種一棵千年人形參,咱們還等他一千年?」

    「將軍所言極是,所言極是。」兩個商人暗中偷笑,嘴上認輸。所謂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這種口頭官司只能贏得一屁股的麻煩,還是認輸明智。

    陳德卻不管這人參需要在地裡待多久。無論是十五六年還是三五個月,他都沒有耐心等著。

    「他地裡有多少人參?」陳德突然問道。

    「只看纓子怕也有三五十棵吧。」茅適道。

    陳德轉向那兩個商人,道:「且借五十棵人參與我。」

    「將軍這是要行偷梁換柱之計?」那年老些的商人生怕這人參如同荊州,有借沒還,連忙道:「將軍啊,這賢人多半是有些傲氣的,若是行此不誠之事,他給將軍來個徐庶入曹營——一言不,那時如何是好?」

    陳德一聽也有道理,心下難以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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