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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三二零 此時愁煞桓司馬(二) 文 / 美味羅宋湯

    聖母皇太后坐在慈寧宮軟榻上,手裡緊緊攥著一方絲帕,嘴角抿得緊緊的。在他座下,年方六歲的順治瞪著黑溜溜的眼睛,目光茫然地在母親臉上掃過,並不能理解這種突如其來的壓抑到底是什麼緣故。

    「蘇茉兒,」皇太后終於開口道,「你覺得這多爾袞是什麼意思?」

    此時尚未改滿名蘇麻喇、並且也不被人尊稱為「姑」的蘇茉兒,只是個蒙古牧民的女兒。直到進了紫金城,她才相信這個世界上果然有如此雄偉壯闊的宮殿。然而天然含有狼性的血液,讓她對自己的頭狼忠心耿耿,對外人則充滿了侵略的敵意。

    「主子,多爾袞是什麼意思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主子怎麼想的。」蘇茉兒上前一步,柔聲道:「主子您身後可是站著偌大的科爾沁蒙古呢。」

    聖母皇太后緊抿著的嘴唇微微翕張,呼吸也快了許多。是啊,她背後是蒙古的一眾台吉,是滿洲最堅實的盟友,無論多爾袞還是兩黃旗,誰都不能忽視這股力量。不得不承認,現年二十八歲的聖母皇太后,無論是權勢還是美色,都有讓人傾慕的資本。

    「就你會說話。」皇太后頗為高興,她就是喜歡這個永遠為自己鼓勁的侍女。她想了想又遲疑道:「如今皇帝還小,多爾袞若是能安分地做個叔父攝政王也就罷了,若是他不安分起來,還得靠豪格和兩黃旗來壓制他。若是真嫁了他,恐怕不美。」

    「主子,」蘇茉兒道,「若是主子下嫁多爾袞,那他自然就不能再奪聖上的位置了,也就是在太廟裡放塊牌位的事。何況,多爾袞自己又沒有兒子,還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皇太后點了點頭,覺得這麼說也有道理。只有老子把家產傳給兒子的。哪有兒子的家產給老子奪去的?滿洲不是大明,父親若是將財產給了兒子,那這筆財產就只能在兒子和兒子的兄弟子裔之間轉移,絕不可能收回去。

    黃台吉一輩子都想打破這種部落聯盟式的民主制度,想將努爾哈赤分給多爾袞、多鐸的牛錄收歸自己手裡。但即便以他這種如同開了外掛的不世梟雄。最終也沒能成功。最多只能算是撬鬆了根基而已。

    「主子,」蘇茉兒繼續道,「下嫁多爾袞還有個好處。」

    「什麼好處?」皇太后望向蘇茉兒。

    「借多爾袞之手。將豪格除去。」蘇茉兒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濟爾哈朗想與豪格相互鞏固,只要除去了豪格,濟爾哈朗也只能乖乖縮著脖子過日子。兩黃旗那些文武大臣們,也只有全心全意效忠聖上。」

    多爾袞恨豪格與他爭位,後宮諸妃又何嘗不忌憚這個長子?身為黃台吉的長子,豪格在兩黃旗裡的影響力也是十分大的。皇太后永遠不會忘記,當日兩黃旗大臣佩劍上朝,說的是「不立先帝之皇子,就要血灑當場」。重點在「先帝」的兒子,而不是自己的兒子福臨。

    福臨能坐上這個皇位,更像是獅虎相爭一塊肥肉,結果讓狐狸偷走了。

    「多爾袞入關之後就沒打過勝仗,讓濟爾哈朗和豪格又出了頭。」蘇茉兒道:「只要主子把這大勢借給多爾袞,他必然能取勝的。」

    皇太后微微點頭。眼角間已經浮出了一層笑意。

    ……

    作為一個被各種信息轟炸而不能抵禦的後世人,朱慈烺自然也曾被滿屏幕的辮子戲沖刷過。在那些滿族編劇、導演的作品中,康熙是千古一帝的聖祖明君,孝莊太后也是女中豪傑,名留青史的女性政治家。

    朱慈烺前世對於這種意識形態上的宣傳並不敏感。作為一個職業經理人,他沒空閒關注這些社會上的邊角余料。作為一個現實主義者,他更不會在所謂的民族情懷上浪費精力。然而當他來到這個世界,因為出身而位居大明帝國的高層,就不得不關注這股能夠左右未來走向的清廷勢力。

    崇禎十七年的十一月初,順治還沒有在北京舉行登極大典。究其本意,肯定是不願意步李自成後塵,剛剛登極便被趕回關外去。

    聖母皇太后要下嫁叔父攝政王多爾袞的消息也被故意放出了風聲,試探旗中貴人和朝中大臣的反應。

    朱慈烺因此得到了密報。

    不過這條消息並不被宋弘業重視,甚至以為是金鱗會在暗中故意抹黑。

    對當代的明人而言,一國國母竟然要下嫁,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但凡能過得下去的人家,都不會讓媳婦改嫁。更何況竟然還是改嫁自己的小叔子,這非但是傷風敗俗,簡直就是悖逆**了。

    殊不聞,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寡嫂應當像母親一樣供養起來!

    在德王府東邊的小院裡,草木已經開始凋零,但並不算掃興。朱慈烺與吳甡、孫傳庭圍坐在院中的石台旁,觀賞小院秋景,看似閒淡,實則卻仍舊離不開天下大事這一主題。

    在朱慈烺的推動之下,關於滿清的習俗、規則,漸漸在朝臣中普及開來,所以吳甡等人聽說皇太后要下嫁攝政王的事,也只是淡淡點頭:蠻夷禽獸固然如此,沒什麼好驚訝的。

    「從此之後,多爾袞的勢力恐怕就要凌駕其他東虜權貴之上了。」吳甡一邊摩挲著自己的腰帶上的玉墜,一邊道:「只要他再一放手,讓兩黃旗打兩個敗仗,日後就是真正的一言九鼎。」

    孫傳庭也道:「如今虜廷內外交困,想不打敗仗也不容易。臣派人收羅了萬歷時候的老檔,仔細研讀之下方才發現,若是老酋努爾哈赤不死,這建奴之亂恐怕早就平息下去了。正是黃台吉繼位及時,改弦易張,推行漢制,建奴才有了如今的聲勢。」

    對於這點上,朱慈烺也是深有同感。努爾哈赤完全就是個野蠻人,唯一擅長的就是殺人。遼東數百萬漢人,最終被他殺得只剩下三十萬,他卻沒想過,漢人都死光了,誰還種地?建奴豈不是得從城市退回山林之中,漁獵度日麼?

    不過也虧得努爾哈赤將手下最強大的牛錄給了多爾袞兄弟,並表示要讓多爾袞繼承汗位。算是臨死前給黃台吉設了一道門檻,也為今日的清廷內鬥埋下了種子。

    「多爾袞一向以狡詐聞名……」

    「是聰明,」朱慈烺笑著糾正孫傳庭,「墨爾根代青是『聰明王』。」

    詆毀敵人是常態,但只有正視敵人,才能戰勝敵人。

    孫傳庭無奈地笑了笑,沒有跟朱慈烺較真,繼續道:「若是讓他統合東虜,恐怕又是個黃台吉。」

    「他不如黃台吉那樣會打仗,所以注定聲望不會高。」吳甡道:「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弱處,推行漢化,用漢人在意的『正統』來維護自身,不得不承認是一招妙手。只是,他走錯了路子,怕是沒哪個漢人能接受娶太后來獲得正統地位這等駭人聽聞的事。」

    「別說我們漢人,他們若是在漢地待個十幾年,自己也不肯承認有這種事。」朱慈烺笑了笑,又道:「聽了二位先生的話,我倒是有個主意。」

    吳甡和孫傳庭笑吟吟看著皇太子,頗為期待皇太子再弄出個「天馬行空」的主意。

    「散播消息,就說豪格和多爾袞爭著要娶黃台吉的莊妃。」朱慈烺笑道:「這樣豪格為了自己的名聲,也不可能坐視多爾袞得逞。」

    吳甡與孫傳庭對視一笑,果然是個的借刀殺人的好計策。

    按照滿洲人和蒙古人的習俗,只要不是生母就可以娶,所以在習俗上並不禁止豪格娶莊妃。若是豪格仍舊放任多爾袞娶了莊妃,那麼無疑是在向多爾袞示弱。

    如果是面對原歷史上那個鐵騎踐踏了大半個中國的多爾袞,豪格忍氣吞聲是理所當然的。但現在誰都知道多爾袞虛弱窘況,在政爭中越發落入下風,若是豪格再向他示弱,恐怕黃台吉也會氣得從墳墓裡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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