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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六十八章 天下熙攘 文 / 生猛大章魚

    嚴鴻用罷早餐,便在一眾家將、錦衣衛的扈從下,往欽差行轅而去。待得到了行轅門口,卻見胡柏奇笑道:「嚴小相公,您昨夜卻去哪兒了。快快進去,張祭酒和馮公公都在辦事了。」

    嚴鴻忙進到到院子裡。馬自勉這宅子也是三重門的,正門客廳做了大堂,張居正等人卻在前廳書房裡辦公。嚴鴻進去後,張居正從一疊紙墨上抬起頭來,笑罵道:「純臣,你身為欽差副使,到府裡第一夜就不在行轅宿,這般懶怠,世間少有。快快來一起辦公。」

    嚴鴻笑嘻嘻做了個揖:「先生恕罪。不知道有哪些公事,只管吩咐學生干便是。」

    張居正道:「你前番說揚州情形,你自家最熟,為師還等著讓你拿個主意哩,你如何反要為師安排?」

    嚴鴻雖然半宿荒唐,腦子不笨,略一思索便道:「張先生,以我看來,今日不妨把揚州本地的鹽商、富豪等都邀約前來,與他們談這開海通商之事。咱們預定下發的船引,也可分與他們幾張,叫他們早作籌備。同時也可聽聽他們對開海有些什麼建議。畢竟,咱們辦開海,一則要制定好規矩,保障好制度安全,二來,也要讓這些富商多多參與。他們有錢有勢,既能夠承擔坐船出海經商的成本,又對一般的中小人家有一個帶動作用。讓富商們把這一行給捂熱乎了,窮些的人們才敢跟進。同樣,也只有讓他們能從中得到實際的好處,才可能真正把開海這個政策搞起來。」

    嚴鴻這番話說完。便抬眼看張居正臉色。卻看張居正尚且面色沉著。一邊馮保卻尖聲拍手笑道:「好。嚴小相公,張大祭酒,果然是名師出高徒!」

    嚴鴻一時還不明白什麼意思,馮保又道:「小相公,你方才進來之前,張祭酒已經安排人前去邀請揚州八大鹽商,還有一班兒富豪頭面人物,今日午後齊來行轅商議開海之事。咱家原本還想。這要來得人多了,二三十個擠一屋子,七嘴八舌可怎麼商量啊。可張祭酒說了,有話則說,沒話則聽,要的就是讓這些揚州城的頭二等人物,都對開海之事有所期待。結果小相公你來,也是這般主意。所以您師徒倆啊,那是英雄所見略同,咱家佩服。」

    嚴鴻笑道:「馮公公你謬讚了。小可歪打正著。恰與張先生暗合而已。對了張先生,不知道這王翠翹家和莫家的人。也會來麼?」

    要知去年嚴鴻在江南一趟,單是從張永富手中,就生生割下了三萬五千張鹽引。再加上沈青山、王權信、馬自勉等大小豪商的贈送,加起來總共撈了五萬張出頭的鹽引。這五萬餘張裡面,嚴鴻分了幾千張給其他一些關係人物,用於維繫大家的共同利益,或是安撫自己在江南的黨羽,還有少部分交給一些賬房分散打理。其中的大頭四萬多張,則分別給了王翠翹和雪艷娘。這裡面,王翠翹獨佔了三萬多張,其淮北鹽引的數量已經能與揚州八大鹽商平起平坐了。莫家的鹽行雖然比不得王翠翹,但在揚州鹽道也算是掰著腳趾頭數的著的門第。須知一張鹽引法理上的稅額即為六兩六錢四分,而嘉靖皇帝則親口許了嚴鴻的這兩家鹽行可以免稅。單只這一條,便是莫家每年也能偷漏好幾萬兩銀子的利潤出來。張居正既然要召集富商來論開海之事,對這兩家斷無視而不見之理。

    張居正笑罵道:「純臣,你當為師是聾子麼?你與那王翠翹和莫家的關係匪淺,幾萬張鹽引都讓她們去經營著,這開海的利好,她們豈有不參進來的道理?只是正因為她們與你這層關係,今日開會反而不宜前來。一則婦道人家拋頭露面終究不太妥當,二則若是涉及到出海分利的事兒,你在其中當著面也不好區處。那王翠翹聽說昔日跟隨徐海,在大洋之上也是一位巾幗豪俊,我有空倒要見上一見,討教些海上的事情。」

    嚴鴻忙點頭道:「先生說得甚是。那就先不讓她們來了。」

    張居正又道:「純臣,為師還有一事,要你幫忙權衡。這次開海,五口岸每口今年先發六十張船引,我欲將寧波、杭州二處的船引,各在揚州下發十五張,共三十張。但這揚州諸富豪,除了財力有高下,其為人品行、經商手法高低、江南人脈廣狹等,各有所別。到時候這三十張鹽引如何分法,倒是須得斟酌一番。」

    嚴鴻道:「此事學生倒是有個點子。只要張先生今日聚會之後,讓這些與會富商,每人交一份計劃書來。書中讓他們自己敘說出海計劃,希望得幾張船引,裝載何種貨物,運往何地銷售,預計本利如何,往返期限多少,上繳利稅多少。並聲明,計劃做的好的,船引便拿得多。那幫商人誰不想拿到船引賺錢?自然是使出渾身解數,把這計劃做得詳細。這樣一來,咱們既可以瞭解到這些商人本身的財力、規劃,同時也可以從中掌握一些海外通商的信息。然後一則可以據此考核,哪些商人相對較為可靠,二則也可以給他們穿針引線,讓一些財力較弱的商人可能聯合出海,從而把揚州商人這一股力量用於開海中。」

    張居正聽了,拍掌道:「妙計。純臣,你這點子甚好,咱們就照此辦理。我看,午後這些商人們來時,也由你與他們分說好了。」

    嚴鴻心想,張老師你倒真會差遣人,啥爛事都讓我干。他眼珠子一轉,道:「先生,還有一事容稟。我去歲裡在揚州定了一門妾室,便是那莫家的小姐莫清兒。如今清兒年已十八歲,學生欲此次便把她納過門來。算定良辰吉日就是七月初二,到時候行納妾之禮,我家中長輩盡皆不在此處。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還欲請先生做男家尊長。」

    張居正聽得此話,忍不住駕官指頭一指:「你你你……好生荒唐!」罵了這一句,忽然又笑道:「你嚴小相公納妾,想必又是要按娶妻規矩,穿紅嫁衣坐大花轎了。也罷,為師便陪你鬧這一遭。只是不許耽誤了正事。這些天要辦婚事,安排雜役去辦,你卻須得老老實實與為師辦理公務。」

    嚴鴻嬉皮笑臉道:「謹遵先生吩咐。」

    還沒等到午時。街上就報告說有客人來了。到得午時正,

    行轅門口車馬絡繹,三十餘名揚州的富商士紳紛紛到來,在行轅的前廳會客室濟濟一堂。這些大商人也知此次欽差南下,關係著厚厚的商機。因此說是午後,人人唯恐來晚了,午時方到,人已來齊。

    好在馬自勉家境富豪,這宅子甚大,前廳坐幾十個人毫無壓力。別小看這一屋子人。或肥胖,或精瘦。加起來宰了也出不了三千斤肉,還不夠犒賞三營兵馬的,可是他們的身家加起來,卻是數倍於大明朝的太倉歲入。大明朝雖是東方第一強國,在西洋人眼中是遍地黃金的富裕天國,但這錢財卻不是掌握在朝廷手中,而是掌握在豪商手中。

    嚴鴻看著這一屋子人,心中也暗自感慨。以大明朝的地位,若是政策得法,能從海外貿易中撈不少錢,再加上東西方交流,化互補,引進軍械,再怎麼也不至於落得最後窩囊覆滅的尷尬局面。如今這些大商人有資源,朝廷有政策,兩邊彌合起來,那便是雙贏之法了。

    看看人已到齊,僕役送上香茶點心,這幫豪商們也妝模作樣,寒暄幾句天氣,問候一下太太少爺生意。可是那嘴上說著,都是心不在焉,眼睛直勾勾盯著前面。張居正微微一笑,朝嚴鴻、馮保做個眼色,三人一同到主位,團團朝眾家商賈士紳一拱手:「諸位先生,諸位員外,有禮了。」

    慌得眾客人一起答禮:「欽差大老爺請。」「老大人請。」「小民有禮了。」「學生見禮了。」「請啊請啊!」

    張居正等三人落座,張居正咳嗽一聲,道:「諸位,下官與嚴小相公、馮老先生奉了天家聖旨,來江南經辦這開海通商之事,使海外藩國,皆得沐浴我大明天朝的恩惠,也使沿海商民,得以從海上謀取衣食。諸位都是有名的士紳,家境寬裕,領袖地方,今日請大家來,便是群策群力,共議這開海之事。今日請諸位開誠佈公,知無不言,無論正誤,言者無過。若是於開海之事頗有裨益的,非但是為國朝立下大功,也是為百姓造下大德。」說罷,又看了嚴鴻一眼。

    嚴鴻跟著開口,他倒是不講這麼二五八的客套,大剌剌道:「諸位,這海禁一開,咱們中土的貨物販賣到南洋/西洋,那是日進斗金。西洋的貨物入中土來,也是錢財滾滾,這些諸位都是明白人。可是呢,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對這海上販賣,總也有個規章制度,加以管理。否則,大家各行其是,難免有那奸猾之徒,偷稅漏稅,走私闖關,甚至勾結外寇,劫掠地方,寵釀成大禍。所以,今兒請諸位來此,便是大家共同商議下,這緊跟著這開海之事,有哪些風險在,應該怎麼管理,各位有能幫朝廷做些什麼?不然,要是開海折騰一兩年,朝廷沒收到多少捐稅,反而鬧得麻煩四起,那就是違背初衷。若是利小弊大,那是大家沒趣了。」

    嚴鴻把話這麼掰開了一說,士紳們倒都明白了他的意思。馬自勉乃是西商中的領袖人物,此處欽差行轅又是他借出來的宅子,自以為和欽差關係非淺,當即拱手道:「欽差大老爺明鑒。開海之舉,商民能從中牟利,而朝廷也可以獲得捐稅,那是一舉兩得。說到這管理麼,不才聽說朝廷是準備在五口岸中,每個口岸下發船引若干,憑船引堪合情形,無引之船不得出海。以不才看,這法子便是甚好。只是這船引的下發,須得慎重。最好選那家境殷實,循規守法,在地方上頗有名望之家,將船引頒發與他們,同時責令其整頓行程,向官府報備。這樣一來,出海的皆是可靠的人家,也不怕他們逃稅,便是勾結外寇,這些大家族總不能連房子地都帶著逃了去,那是更無憂慮了。否則,若是那船引發給無根無底的升斗小民,這班人本錢既少,又不通禮教,一旦從商不利,難免做出些枉法的勾當,甚至變商為寇,也非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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