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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六十二章 錢眼神光 文 / 生猛大章魚

    嚴鴻見張老師開口,他本是個穿越來的,素來又橫著走慣了,眼下當著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改革家,便也再無拘束,瞅著這一派江景,道:「張先生,以學生看來,這治國之道,首先在於財貨。若是國家有錢,則對外可以招兵買馬,抗擊敵寇,安撫藩國,對內可以興修水利,興辦學校,利國利民。若是沒錢,那再有天大的志氣,全沒用處的。」

    張居正道:「時隔兩年,賢契這愛錢如命的性子,倒是一如既往。」

    嚴鴻厚著臉皮道:「張先生謬讚了。要想弄錢來,一則麼,咱們這次開海通商,便是一法。咱華夏不但禮儀舉世無雙,而且物產豐富,咱們的絲織、茶葉等等,都是東洋西洋愛好的,只要開了海,自然可以賺進白花花的銀子。二則,是要把這該收的商稅,也給收起來。」

    張居正眼神一閃:「賢契,請詳言之。」

    嚴鴻道:「我大明規定商稅三十稅一,這本來就低的離譜了。可偏偏還要規定士大夫免商稅。要知道,現在大明朝物產豐富,商貿發達,這些商人一本十利,本來就比農民要有錢的多。結果倒好,富得流油的豪商們,與那些士紳官員結為一黨,一個子兒的稅都不付,朝廷的商稅反而只能去收那些底層的販夫走卒,這豈不是劫貧濟富嗎?一方面是國家用度缺乏,老百姓窮困潦倒還要咬著牙給抽稅,另一邊是那些真正有錢的人種種豁免。張先生,您說這事兒公平麼?」

    嚴鴻這一番大白話甩出來。張居正不禁一振。他對於大明朝的弊政思考中。稅收不合理也在考慮之列。但立足點卻和嚴鴻有所不同。張居正雖然是第一等的奇才,畢竟是封建社會教育出來的讀書人,考慮問題難免會帶上一些窠臼。他整頓稅收國用的主要思路,還是在農稅,想要解決的主要問題,是豪門大戶兼併土地,隱匿人口,同時又利用特權豁免稅收。造成剩下的那部分中小自耕農反而必須承擔全部的稅收,負擔極重,不堪重負之下又只有投獻土地給豪門,這樣國家掌握的稅收土地越來越少,於是田租的財政任務也就越來越難以完成,從而形成惡性循環。如今嚴鴻居然壓根不說田租,而把改革的重點放在商稅上,這讓張居正也不禁有些稀奇。

    他沉吟片刻,又道:「當初太祖爺規定士大夫免稅,系出於優待讀書人考慮。士為四民之首。使他們豐衣足食,方才有餘暇鑽研道德章。這卻也是有道理的。」

    嚴鴻道:「是,太祖爺要優待讀書人,這事兒學生我是不敢說不對的。只是得有個度啊。像秀才能夠免家裡連自己一共三個人的徭役,還能從縣衙門的倉庫裡支取一些大米和肉,這事兒我覺得就很合理,為啥?每個讀書人優待多少,那都是有數的,只要衙門裡給得起,也不差他這幾個人的勞力。可是先生,那不交商稅的事兒,可沒那麼簡單啊。這幫士紳豪門本來就比一般百姓有錢的多,他們做生意又不交稅,這樣滾雪球下去,只能讓窮的越窮,富的越富。大明朝千萬百姓為了供應官府朝廷,咬著牙交稅,而這些養尊處優的士紳家族,卻是日進斗金,分不出,這事兒不光是不公平,這是在抽朝廷的血啊。這還不算,現在士紳免稅,只要打出旗號去,一應稅卡,盡皆放行。於是那些原本不該減免的商人,只要和官紳名士。舉人進士搭上關係,借他們的牌子往車船上一張,得,這稅也就逃過了。這麼折騰下去,是生生把大明朝的太倉底板都掀了啊。恩師大人,學生以為,朝廷管理商人,絕不是稅越低越好。合理的抽取應繳的稅,用這部分錢上繳朝廷,辦一些利國利民的事,這才是正途,國家越來越強,百姓才能越來越富。不然,讓這些腸肥腦滿的商人藉著各種方子逃稅,國庫入不敷出,最後真要弄得民不聊生,或者蠻夷入侵,難道士紳便能落得了好嗎?」

    嚴鴻憋在心中這些話,其實相當尖刻,在那個時代若是公諸於眾,甚至被扣上「污蔑士紳」「詛咒朝廷」的帽子,也算不上無稽之談。因此這些話,他對於嚴嵩、嚴世藩都未曾盡興吐露過,如今在張居正面前,卻不禁打開了話匣子。張居正聽了,卻也未曾發怒,只是手捻清須,沉吟片刻道:「那麼,對這士紳經商偷稅之事,你有何計策可以行之?」

    嚴鴻道:「學生有兩條路子。這第一條麼,就是根治之策,規定無論士紳白丁,一律照律法徵收商稅,絕無豁免。要豁免,也應該是豁免那些家中貧困,財力薄弱的小商販,而對那些豪門巨商,不但不能減免,必要時候還要增加,越富的人,收他的稅金比例應該越高,這樣才公平合理。若是朝廷能頒布此策,那才是一勞永逸。」

    張居正笑道:「要做這般大的動靜,怕是一時半會沒那麼容易。再說,如今朝廷每當有大事時,巨商富豪還是有報效的。比如為師聽說,胡宗憲胡大督憲在江南抗倭,招募營兵的開銷,多數便是靠著江南富商們的捐資。你且說,這第二條路子是什麼?」

    嚴鴻道:「第二條路子,咱們還是保留太祖舊制,對士大夫官紳給予減免,但這個減免必須有限制。不能是無限的減免,也不能說只要你的牌子一張,就立刻揮手放走,壓根不收稅。學生想來,可以比照優待秀才的條例,而這減免稅收麼,也是先收上來,再發還。」

    張居正聽得嚴鴻此話,眉毛一揚:「說下去。」

    嚴鴻道:「是。恩師,學生知道咱大明朝的秀才,分為三等,如廩膳生員每月有米六斗,而增廣生員、附學生員無之。沒有說廩膳生員家的人只要打出他的旗號,就可以天天去官倉裡敞開肚皮吃的,也沒有說附學生員家都完全不用服徭役的。同理,大明朝優待讀書人,減免部分商稅,也是可以的,但必須有額度限制。在朝與退職官員之家,按照品級給予減免額,一般讀書人也按其功名各配名額。譬如說,正一品官之家,每年可減免稅額三千兩,正二品為二千五兩,無官進士一百兩,舉人五十兩,諸如此類。這樣,至少全國總共有多少官員士紳,禮部和戶部一合計,便能知道,最多減免多少商稅,免得被這些飽學士子們一張牌子就把國家稅收全給掃走了。」

    bsp;張居正道:「只是鈔關遍佈全國,無從傳達消息。那士紳縱然給他限定了減免額度,又怎知他不在此處減免一些,彼處減免一些?」

    這事兒倒難不倒嚴鴻,畢竟現代企業的人事管理和財務管理流程,遠比那個年代要成熟。嚴鴻當即道:「此事簡單得很,只要改成先收稅,再退返就可以了。就是說,商人過關交易,無論是不是官員士紳,都比照律法,一體納稅。只是這過關的若該當有減免額度,則請稅吏記錄在冊,發與憑證,某時某地收了某某士人的商稅若干。然後,到一年末,再有司稅官員將全國各處的應減免稅額和名冊統計在一起,再根據每個人的限額,從已收的稅款中把這部分退出來,由禮部返回到納稅之人手中。換句話說,不是直接減免稅,而是先交稅,再退稅。這樣,一則先把真金白銀收到朝廷手中,現銀有個調度,免得捉襟見肘。二來,每個士人到底做了多少生意,朝廷心中有數。三來,退稅時可以根據士人身份限定額度,若是你不過是個進士,今年只有一百兩的免稅額,你卻被抽了一萬兩的稅,那也只退返你一百兩。而若不用這個法子,只怕這個進士名下的生意,一錢也不會交的。」

    張居正聽到嚴鴻這個主意,眼睛又是一亮,口中說笑道:「你這廝真是敲骨吸髓,竟要先把銀子收上來,只怕這樣一來,國庫銀子是充足了,那幫士紳家的銀錢周轉怕要吃緊。再則,每年統計限額,再要把銀錢從戶部撥下來返還,這可又是要費勁周折。」

    嚴鴻道:「若是先生覺得把稅銀收上來之後還要返還麻煩,那學生還有個主意。乾脆每年年末統計出來應返還額度之後,不把現錢發還這些士人,而是按免稅限額改發還他們第二年的稅票。第二年他們的生意可以拿這些稅票來直接抵稅。這樣一來,朝廷手中的現銀就又多留存一些時候了,周轉更為便當。至於您說他們先交了稅,怕周轉不過來,這卻不比擔心。那一般的平頭百姓,都是直接全額交稅的,莫非生意就做不下去了?這些士紳從商,本來就是家財富裕,道路眾多,長袖善舞,如今還能給他們退一部分稅票,充抵第二年的稅,怎麼看日子也該比普通商戶好過許多嘛。你要覺得這條件苛刻,那也好辦,別做生意就是。大把的商人願意老老實實納稅做生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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