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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六十一章 師徒同舟 文 / 生猛大章魚

    這張居正、嚴鴻、馮保一行人分坐的官船雖有二十餘艘,大多數都是運送隨行的錦衣衛和京營士兵,三位天使和主要隨員則分佈在前面五六艘船上。其中第一艘船,便是張居正、嚴鴻、馮保等的坐船。

    看船離東便門碼頭,嚴鴻便走出自己的艙房,來到船頭,卻見張居正一身袍服,雙手倒背,正在船頭眺望。迎風大袖招展,配上張居正長身方面,濃眉清須,好一派名士風采。嚴鴻雖則也是個俊美少年,到此不由得再次感歎,張老師儀表確實在自己之上。他忙上前見禮:「見過張先生,啊,恩師大人。」

    張居正回頭見嚴鴻來了,微微一笑:「賢契來了。你來看,咱們這次南下,扈從上千,何等威風。」說著往船尾方向一指。

    嚴鴻順著張居正的手指一看,果見二十餘艘大號官船,首尾相接,如長蛇一般,鼓帆而進,確實威風。不過嚴鴻在大海之上,是看過水師與倭寇架勢的,也曾觀過佛朗吉人的碼頭,故而對此倒不覺得稀罕。但張老師問話,豈能不湊趣。嚴鴻便點頭道:「確實威風。學生也是托張先生的福氣,才得有這一般運氣。」

    張居正搖頭道:「賢契,咱們師徒二人,不必這般客套。開海你是第一功臣,縱然沒有為師,你的威風也不小了。為師知道,你去歲裡南下,曾率領水師與倭寇大戰,那百帆千櫓,聲勢自然比今日這船隊要大許多。只是,賢契你想想,去年你南下時,隨行卻帶了多少人馬?」

    嚴鴻想了一想,自己去年南下時,按理說也是要招撫壕境的佛朗機人,還兼視察東南兵備。說起來頭銜比起今日也差不了多少。但隨行的除了數十名員官吏,護衛不過是數十錦衣衛而已,後來到了江南之後,才又調了鄧子龍等三艘戰船。數百閩勇來護衛。而這一次,居然剛出北京就一傢伙派了上千兵馬護衛,這聲勢確實不小。至於說嘉靖皇帝暗中給嚴鴻的這一道密旨,裡面授權嚴鴻調動沿海兵馬,這倒不是公開的架子,外人所不知道的。

    他便答道:「不是恩師提醒,幾乎忘卻了。去歲南下,隨行不過百人,確實遠不如今朝。」

    張居正點頭道:「是啊。按理說你我師徒南下,雖然肩負重任。但到了江南,只要亮出聖旨,自有那督撫長官麾下的精兵強將可以調遣。而賢契你是錦衣衛四品僉事,要調動當地錦衣衛,也甚是方便。而萬歲給咱們派遣上千精兵。一則是要咱們手邊有現成人可用,二則麼,也是要故意把這開海的聲勢做大。這般上千人馬,數十艘大船浩浩蕩蕩南下,天下九州皆知天子開海之決心,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之勢。縱有人心存疑慮,也得先動些腦筋。只是這樣以來,咱們師徒肩上的擔子也重了,不可輕慢啊。倘若有負天家重托,個人的功名利祿,榮辱是非事小。使得這一樁利國利民的功業不成,可就悔之莫及了。」

    嚴鴻慨然道:「先生說的是。這一番有先生主持,學生從旁助一臂之力,我看開海之事必成。」

    張居正微微一笑,又道:「賢契。為師在朝中,也聽到些許傳言,說這蔣洲、陳可願二人,本是嚴閣老的義子,前工部尚書趙元質所用的,在胡汝貞總督的幕下建立奇功,後來又被你嚴小相公舉薦到國子監,可為師張某卻靠著國子監祭酒的身份,輕輕鬆鬆把他們收為己有,在開海一事上摘了個漁翁之利。這可委屈你了。」

    嚴鴻聽著,啞然失笑道:「這不知是哪裡來的混賬東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恩師大人在上,我是您的學生,能有絲毫長進,本來就離不開您的提拔,我舉薦的人才,難道張先生就不能用了?再說我舉薦這蔣洲、陳可願兩位賢士,是看他們心懷大志,又有才能,不忍見他們埋沒於庸人之間,所以請張先生給他們一個出身。這兩人又不是我嚴府的家丁,而是大明朝的英才,他們當為大明朝所用。只要能發揮才幹,為國為民做些實事,在誰手下那還不是一樣?還有,這開海之事,也不是我嚴府一家的主意。學生我力主開海,為的是開海確實有利於大明,因此我樂見其成。我爺爺、爹爹也是這般想法。張先生您既然也支持開海,那咱們就是同一條線上的戰友,並肩作戰,把開海這個戰役打好,為天家,為國庫多掙些銀子,讓老百姓日子過得好些,這比什麼都強。這時候,還要計較什麼你我,實在愚不可及。」嚴鴻這一番話,說的到是真心誠意。一半也是因為他隱約知道一點後來的歷史,對張居正這位大改革家的佩服,自然不會去計較幾個人才為誰所用。

    張居正聽得大喜,連連點頭道:「賢契不愧是嚴閣老長孫,朝廷少年一代中第一流的人物,單是這番心胸眼境,我看滿朝武,能及得上你的也不多。唉,如今朝堂之上,動輒黨同伐異,門戶之見盛行,要想做些實事,何其難也。若是人人能有你嚴小相公的見識,那才是國家幸甚,百姓幸甚。」

    嚴鴻想不到張居正對自己如此誇讚,忙道:「張先生謬讚了。學生便是有一些長進,都是張先生教誨的功勞。說起來,學生對先生佩服的緊,先生若要改良朝廷弊政,學生願效犬馬之勞。」

    張居正聞言也是濃眉一揚:「賢契,你這話說的蹊蹺。為師如今不過是個國子監祭酒,誰說為師要改什麼朝廷弊政?不可胡言亂語。」

    嚴鴻這會兒也是見左右沒有旁人,又第一次與張居正這位大牛同船而渡,一時興起答道:「張先生,您既是徐閣老的高足,我爺爺也頗為賞識您。這且不說,您的才華絕倫,胸懷廣大,學生雖然不才,也能感覺出來。咱們大明朝立國一百多年,雖然強盛,但國政中因循守舊的地方也不少。尤其一群人士大夫,口裡唱著仁義道德的章,做的事情……唉,不說也罷。其他不用多講,單說在這次開海的事情上,那許多人明知道開海有助於國家經濟,卻一個勁唱反調,這不是愚鈍糊塗,就是明明收著犯禁走私的好處,嘴裡還要高唱禁海,或為人當槍手,或為自己家族的利益,說些違背良心的話。您說這樣的官,可恨不可恨?還有,現在國家商業發達,但商稅的徵收卻很是困難。豪門士紳之家,每年從商業

    中獲利巨萬,卻都頂著士帽子,全部豁免。國家要的錢,只能從那些正口飯吃的小商人,還有農民頭上徵收,這般豈不是在劫貧濟富麼?這樣算不算弊政,該不該改革?」他在穿越前就掌管嚴府的生意,於其中道道瞭解甚多。後來辦江南倭寇案,又瞭解不少內情,是以說起來頭頭是道。

    張居正聽了嚴鴻這番話,一時竟不答話,只是雙目遠眺京杭大運河兩岸風光,口中微微翕動不語。張居正對於嚴鴻,倒不似尋常人一般小看。自從嘉靖三十五年末嚴鴻入監之時,兩人一番對答,張居正便發覺此子雖然看似荒唐,但對於國家大計,許多看法頗有見地,有的甚至能一舉命中大明朝當前弊政,與自己的一些觀點暗合。張居正本有經天緯地之才,加之出身寒門,又多曾見慣世態炎涼,深知民間疾苦。此刻的他,對於那天翻地覆的變革,雖然不能說思慮成熟,但也頗有想法,有朝一日如果自己大權在握,該怎樣入手,實現富國強明的夙願?儘管,這看上去還相當遙遠,但張居正已經暗中在為此準備。恩師徐階目前是朝中的第二號大人物,而嚴嵩對自己也是賞識的。假以時日,誰說自己就一定坐不到內閣首輔的高位呢?到那個時候,自己卻要大展宏圖,實現宏願了。

    如今,看眼前這個二十出頭的紈褲子弟,把大明財政的問題,說得頭頭是道。而且他年紀比自己還小,卻已經掌握重兵,屢次建立奇功。莫非,此人是上天降下來助我成事的大將?張居正心中一時翻騰。若自己這位門生真的全力相助,就以他在天家面前的受寵,以及這嚴府長孫的實力,只怕自己的改革大計,還能提前十年實現。一時間,張居正竟似有些醺醺然了。

    只是張居正很快從美好的遐思中清醒過來。此刻還不是做這些白日夢的時候。這嚴鴻的身份是嚴府第三代的長孫,而嚴嵩與自家的恩師徐階,現在表面一團和氣,實際上依舊是兩大勢力。眼前的聯盟,隨時變成翻臉火拚也毫不奇怪。現在先別這麼一廂情願的設想美好前景。

    至於說眼前這個小子……不管如何,聽聽他對朝政的一些看法,對自己到時頗有些啟迪的。想到此,張居正又微微一笑:「賢契,今日裡咱們師徒南下,辦的是開海之事。不過路程千里迢迢,時間還早,不妨就聊一聊這治國之道,權當是師徒切磋。假如你是令祖父嚴閣老,官居內閣首輔,掌握天下大權,你待要如何治國?這只是私下戲言,不必計慮太多。只要不是無君無父的狂言,盡可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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