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五十七章 讓人一壟 文 / 生猛大章魚
老嚴嵩畢竟年已八旬,倒是沒想這麼多,沒發覺嚴鵠是在抽老爺爺的嘴巴,只是覺得嚴鵠說話這般不好聽。明明是一家人在這裡商量國家大事,這混小子卻在一旁扇陰風點鬼火,哪裡有個嚴府孫子的模樣,分明是那討嘴上便宜的破落戶。看嚴世藩把嚴鵠轟走,嚴嵩心中也暗自有些消氣,便不接話茬,自顧說道:「說起來,那張叔大本是朝廷上第一流的人物,這番開海,確實下了功夫,說出的道理,真知灼見,遠勝於平庸之輩,因此他得了次頭功,也不為過。那徐閣既與我嚴府聯姻,彼此也都算是友盟,咱們也不必和他計較太多。誰得功,也都無害。說起來,有張叔大這封奏折,開海之事必是定了。我看旬月之內,天家便要安排欽差出京,巡遊沿海,督通商事。諸位說,這次的人選,卻安排何人為當?」
歐陽必進道:「閣老,你明知故問啊。鴻兒這幾次當欽差,哪一次事情幹得不漂亮?他又深蒙天家寵信,每次回京,必蒙賜見,這其中榮耀,天下幾人能及?朝廷上但凡明白的,誰看不出天家一心屬意鴻兒。這一次麼,當然是讓鴻兒做欽差再辛苦一趟了,也是駕輕就熟。」
嚴世藩平素裡經常和舅父過不去,這回也點點頭:「舅父言之有理。一客不煩二主,這開海之事本就是鴻兒一力主持下的,他去也是自然。那胡宗憲和鴻兒配合已久,壕境鴻兒也是熟門熟路的,還有夷洲的汪直、徐海。都是鴻兒一力救下來的。他去了處理這幾方面事情。甚是便當。若選別個去,如何辦得妥帖?到時候反而父親還要受所派非人之過。」
鄢懋卿也在一邊打趣笑道:「純臣年紀輕輕,已然是國之棟樑。這一番南下開海,必定又要成就一番彪炳千秋的大功績。愚叔倒想要跟你討個差事,隨著一起去下江南,一則替天家出力整些銀子,二則也不負義父栽培之恩。」
鄢懋卿這話,說的口水直流。大家倒也都不意外。這一趟下江南,那是要開海通商,發船引,布口岸。海上波浪,本是財富流通的寶地。泰西的番貨,南洋的土產,倭國的白銀,隨便什麼都是大有可撈。既然經辦此事,這其中的油水,不是千兩萬兩。怕是要十萬百萬。誰不想從中撈一把?就算當不了正使,當個副使。也足夠撈夠了。
羅龍卻對鄢懋卿笑道:「鄢老兄,鄢副都堂,您已官拜左副都御使,是朝廷三品大員,純臣賢侄如今不過是從五品尚寶司少卿。若要你倆一起出使啊,那就得您為正使,純臣為副使。可是您老雖則才略過人,以小弟看來,在開海之事上,比那純臣賢侄尚且大有不足,若是坐了正使之位,未必有利國家,天家面前怕也不一定高興。」
鄢懋卿冷哼一聲,不置可否。羅龍又道:「義父,義兄,賢侄,羅某本是商賈出身,卑微之人,如今托義父義兄的庇護,做了個中書舍人的官兒,不過是從七品,比純臣賢侄要低四級,若是賢侄看得上我,便隨了賢侄一起去,給你打打下手,也是方便。」
嚴鴻聽得哭笑不得,這幫叔伯輩的朝廷官員,竟然想著給自己打下手。不過說起來,這位羅龍叔父從某些方面,倒也稱得上開海辦事的一個不錯人選。他本是能幹事的,早些年就曾私通番商,在江南的渠道人脈也廣。就連汪直、徐海也是羅龍的同鄉。雖則羅龍官職品級甚低,但於嚴黨之中也稱得上是一員野路子的大將。
只有一樁不妥當處,那就是當初羅龍把王翠翹搭救出來,兩人是相當有不清不楚一陣的。而且嘉靖三十六年嚴鴻第一次下江南時,羅龍還送出了毒藥,要賄賂嚴鴻害死徐海。此後嚴鴻沒有如羅龍要求,把徐海毒死,回頭反而將這毒藥讓趙華喝了。彼此之間有了這一件事,再加上現在王翠翹已經做了嚴鴻在江南的外室,這一趟真若過去,難免尷尬。當然,憑羅龍的厚臉皮,估計不會覺得怎樣,嚴鴻自己多少卻還是有些受不住。
嚴鴻正在躊躇,卻聽嚴嵩道:「鴻兒,你說,這次開海通商之事,若叫你一力做下來,能做的好麼?」
嚴鴻心中自個也早琢磨過這個話題。聽爺爺發問,他略沉思片刻,緩緩道:「開海之事,利國利民,其中大有可為,然而這凶險障礙也多。如今天家首肯,爺爺、爹爹和各位叔伯支持,孫兒也只能盡力而為,難保萬全。」
他這話倒並不是謙虛。雖則經過這幾次下江南,以及在京中瞭解情況,他斷定開解海禁之事,確實大大有利於天朝。但這其中涉及到千絲萬縷的關係、利益,絕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他作為錦衣武臣,使出流氓手段,可以對付一般豪商,但如今不是要打倒哪一個敵人,也不單單是要壓制一批人,而是要建立一個起碼可以運轉的機制,保證海禁開放的同時能夠把錢給運送到國庫裡。這一點除了要商業頭腦,要管理思想,還必須有辦法驅動千萬的官吏。而要完成這一樁事情,在嚴鴻來說,至少並不算擅長,也不敢稱胸有成竹。
嚴嵩道:「老夫也是這般想。張叔大在他的奏章裡,所說的開這幾處口岸,以及後續的辦法,聽起來甚好。但若讓鴻兒你去照辦此事,恐有些獨力難支。」
嚴世藩獨眼眨眨:「那父親您的意思是?」
嚴嵩道:「老夫想來,這一次,要不乾脆讓張叔大做正使,鴻兒給他做副使好了。這樣一則不枉徐閣這般辛勤籌備,二則,鴻兒你也可以與張叔大好好討教一二。萬一其中出了甚意外,有張叔大在,鴻兒你肩上擔子也輕些,朝中嚴徐兩家共擔進退,也比全落在咱們頭上要強。」
那鄢懋卿、羅龍之輩,聽到此事,個個都張大嘴巴,愕然不語。這天大的一樁功勞,中間還不定有多少肥肉,嚴閣老居然送出去分給人一半,說不定還是一大半!這尼瑪都叫什麼事情啊。
嚴鴻卻是覺得頗為有理。自己這幾次當欽差,說實話都是本著胡鬧攪局的想法去的,第一次是到山東搶親,還靠海瑞才完成了賑災。第二次無非是拿皇帝的聖旨壓制佛郎機夷人,第三次原先打的主意也不過是到宣大府找楊順分贓。結果哪一次都比預想的要艱難得多。如今真要開海,那是實打實的建設性任務,不是那麼好玩的。再說張居正什麼人?改革家大牛,有他來辦這開海之事,自己從旁協助,那就萬無一失了。他當即道:「爺爺說的是,若是張先生為正使,孩兒願助他一臂之力。」
嚴嵩看來,嚴鴻此舉卻甚難得,點頭道:「不愧是我嚴府的孫兒,年輕人不自傲,能居人下,能知進退,甚好!記住,能下方才能上,能退方才能進。那麼就這樣辦,明兒去西苑時,便和徐閣說此事。」
嚴世藩獨眼卻閃了一下:「父親,開海之事,我嚴府謀劃了這數年之久,單說鴻兒兩次下江南,哪一次不是冒了天大危險?如今把這差使輕輕鬆鬆讓給徐閣老一邊,雖是兩家盟好,不必計較過多,卻也不該這般輕鬆放過。以孩兒之見,此事卻還須與徐閣那邊有個交代。」
嚴嵩道:「哦?東樓,你欲如何交代?」
嚴世藩詭異地笑了一笑,並不言語。嚴鴻卻不知為何,覺得背心有些發麻。躊躇片刻,嚴世藩道:「既然有福共享,那有事,也該要大家一起共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