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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一十二章 刀口撒鹽 文 / 生猛大章魚

    閻儒見梁如飛直接變說到了那要命的事兒,忙道:「梁先生,我家大帥聞之韃虜入侵的消息,立刻調集宣大各路人馬,分路出塞擊賊救應。只是一則此次韃虜十萬鐵騎,分略我長城沿線數十處地方,我軍難免顧此失彼,兵力分散;二則春季裡韃子入侵,連番血戰,邊軍損傷慘重,如此元氣尚未恢復。三則寒冬臘月,糧秣、彈藥等儲備都不甚充足,還要為騎兵搜集草料。因此,我等調集兵馬,補充錢糧,耽誤了些功夫。待等出塞之後,眾將又顧慮韃虜勢大,也都不敢冒進,這才耽誤了幾日。我家軍門為此心急如焚,每日裡寢食不安,恨不得親率一隊騎兵先往馬蓮堡解圍,可是眾將都說身為主帥,若是貿然投往敵陣,無人主持大局,恐反於國家、於欽差沒有好處,因此才作罷。要說我家軍門刻意延誤,那是萬分冤枉,還望梁先生在欽差面前,美言幾句。」

    梁如飛聽到此,慘笑一聲,頹然道:「要我在欽差面前美言麼?那倒不必了。楊軍門,你說閻先生是你心腹,那這句話我只對您二位說。臘月三十深夜,麻祿將軍出兵萬全右衛,解馬蓮堡之圍;馬芳將軍率精兵夜襲,燒韃虜的草料。這一場大捷,想必楊軍門的斥候也得知了。在下不才,當夜也跟隨在軍中,點了幾個火頭。不合我一時手癢,擒了那韃子的公主鍾金哈屯,獻給欽差。」

    閻儒聽到此,臉色微微一變,口中道:「梁大先生武藝高強,不但立功放火,還擒獲韃子貴人。可喜可賀。」

    梁如飛苦笑道:「閻師爺,您這是要誇掉梁某腦袋。若是早知道啊,我寧可一劍殺了這小韃女,免得後患。軍門。您也知道。我家大少為人風流,那韃子公主雖然不過十來歲。長得真是容貌美麗。我家少爺一見心喜,不禁要與她親近親近。誰知,誰知……哎,誰知那小賤人竟然在靴筒子裡暗藏了匕首。趁欽差不備,竟將欽差刺死了!您說,梁某這下還有活路麼?」

    閻儒聽到這話,臉上又是微微一抽,卻看楊順忽然大怒道:「梁如飛!你做下這般事,我看倒是真沒活路了!如今……如今欽差殉難,第一個便要砍你的腦袋!你如今為何到我這裡。莫非是畏罪潛逃?」

    梁如飛歎道:「梁某既然來了這裡,便是信得過軍門。我的腦袋,軍門您要砍,卻也只能由得您。只是砍之前麼。還有一件事,卻必須要稟告軍門。稟告之後,您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反正就是把我挫骨揚灰,大少爺也是救不回來了。」

    楊順道:「你說。」

    梁如飛道:「原本打了個勝仗,如今啊,欽差既橫死,那馬蓮堡的軍中,頓時群龍無首。雖然幾家為頭的將帥都約定秘不發喪,但流言還是漸漸傳出,一些士兵和民夫都在竊竊私語,這也瞞不了多久。若單說是行軍打仗的事,倒還好說。臘月三十夜來既然燒了草料,量韃子的軍馬不能持久,早晚必退。城中尚有守軍不少,加上麻祿的兵馬支援,戰兵還有一萬多人,守上十天半月,那是易如反掌,也不怕韃子破城。就算軍心不穩,少許時間,至少也彈壓得住。只是麼,梁某跟隨欽差多時,卻知欽差這次來宣大府,沿途查訪,帶有兩箱子機密,上面七八個鎖頭。這箱子平素裡不離欽差左右,乃是嚴府的幾個家丁親自看管,鑰匙往常都是欽差自己掌管,聽說裡面全是緊要公。什麼暗訪軍民的線索,拷問奸細的口供。包括先前沈家莊血案,錦衣衛聞訊後去勘察現場,從沈煉屍體便找到一袋案卷,聽說也在其中。還有些欽差給萬歲爺寫的奏章,給嚴閣老和小閣老還有陸大都督的私信,都封存在內。另外據說各地方的孝敬銀票、田契地契、奇珍異寶什麼的,也都在裡面。所以這兩箱子東西,實在是價值巨萬,誰不垂涎?如今為這兩箱子東西,大家就鬧個不休了。」

    楊順聽得兩箱子東西,臉上筋肉早已抽搐了許多下。尤其聽得沈煉屍體邊的案卷,給皇帝的奏章,更是吞了幾口唾沫,不由自主還伸出舌頭舔嘴唇。他瞅瞅閻儒,忙問:「欽差意外去世,正當通力合作,大家怎麼鬧個不休法?」

    梁如飛道:「說來話長了。先說那欽差隨身的愛妾張太太,楊軍門也是見過的,不但長得貌美如花,而且大膽潑辣,極有心計,武藝也是高強,欽差最為寵愛。她見欽差被刺死,一哭二鬧之後,便搶先把欽差隨身的鑰匙給收了,聲稱這韃子公主行刺,定有主謀,她是欽差身邊人,真相大白之前,這兩箱東西只能她掌管,不得給其他人。而欽差隨行的那幫子員、書辦,其中有兩個為頭的,喚作什麼張師爺,劉先生。這兩個傢伙平日裡不過給欽差謄寫公,打打下手,他們得知欽差不好的消息,居然也腆著臉出來,說什麼欽差出使,若有副使,則以副使接替。現在既然沒有副使,他們兩個就是副使,應該聯署,同掌王命旗牌,這兩箱子東西也該歸他們掌握。張太太哪裡肯理睬?當下裡拔劍揚威,差點打掉為頭康書的門牙。這倆窮酸加起來也不是張太太對手,自己兩個又勾心鬥角,因此也強不過她去。」

    楊順眉頭一皺,閻儒先道:「張太太這話就不對了,她只是個妾,又不是正室夫人,如何當得主?再說欽差的東西不僅是私財,更有公,如何能被她一個婦道人家霸佔?這幫吏就更是可笑,下面做狗的人,也想染指欽差的機密?」

    梁如飛道:「誰說不是。這張太太婦人之見,雖說潑辣彪悍,到底是孤家寡人,別說欽差在北京城還有正妻,乃是陸大都督的千金,單說大同裡留下的那位孫太太,就不在她之下,所以倒也沒什麼可怕的。然而馬蓮堡的其他人,也是相互不肯讓。我家大少爺身邊還有幾個心腹護衛,都是嚴府家將,說嚴大少既然病逝,這幾箱子東西當然應該帶回去,先交嚴閣老、小閣老處置。便是該上奏朝廷的,送六部的,莫非嚴閣老身為當朝一品首輔,還不能做主了?可是那隨行的錦衣衛頭領王霆副千戶卻說,嚴大少這次出使宣大,實是陸大都督的安排,他本人又是錦衣衛高官,陸大都督的女婿。既然遇害,自當由錦衣衛將這兩箱子東西收好,送給陸大都督定奪。這兩邊也爭執不下。按說嚴府護衛不過數人,錦衣衛在馬蓮堡還有二百餘人馬,單比武力,那是懸殊得很。可是畢竟陸大都

    督的威風壓不過嚴閣老去,真要是靠蠻力搶走東西,得罪了嚴府家丁,回頭嚴閣老問罪,陸大都督還不是只有問責下面的兄弟?因此上,兩邊也只是口頭相爭,沒有動手。而張太太又已經把鑰匙自己收了,這事兒就這麼僵持起來。我聽說,錦衣衛這邊,想派人通知大同的千戶楊大業,讓楊大業帶人趕來,把這兩箱東西搶走,直接運去北京。這樣回頭就算嚴閣老面子上不好看,陸大都督這可以移花接木,黑鍋也是叫楊大業來背,而北京城的錦衣衛不至於被株連。」

    楊順聽說這東西要交給嚴嵩或者陸炳,還要通知楊大業,臉上又是白一陣青一陣。嚴鴻此次到宣大,記錄了他多少黑材料,楊順自己也拿不準,但至少自己的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是必然進了嚴鴻的檔案了。尤其是嚴鴻在馬蓮堡困的這些日子裡,心中憤恨楊順,更不知道寫了多少刀筆見血的奏章。這要是落到嚴嵩手中,被嚴閣老知道自己這乾兒子竟然拖延救兵,害死孫子,那還不把楊順活剝了?落到陸炳手中那就更慘,他楊順和陸炳可沒什麼交情,反倒是自己在宣大的這幾個對頭,什麼楊大業、馬芳,聽說都有陸炳的後台。這東西要是進了錦衣衛的衙門,楊大都督的一顆腦袋多半保不住了。

    梁如飛不管楊順的臉色,卻接著道:「單是這兩撥人爭鬥,倒也罷了。嚴陸兩家素來交好,東西給嚴閣老還是給陸大都督,其實也沒什麼差別。可這錦衣衛中也有吃裡扒外的,乃是嚴欽差的兩個心腹,一個叫雲初起,一個叫葉正飛,聽說之前江湖上還有個匪號,喚作什麼黃河雙俠。這兩人和我家大少爺也是兄弟相稱,靠著大少爺的提拔進了錦衣衛,節節高昇,平素裡跋扈得很,經常越級指揮。本來這錦衣衛要把箱子直接呈送陸大都督,他們卻跳出來說,欽差的機密,既不能給嚴閣老,也不能給陸大都督。應該暫時封存,稟明朝廷,另選能員接任欽差,前來接受,直接稟告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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