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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零四章 蕭牆難測 文 / 生猛大章魚

    明軍和蒙古軍隔著馬蓮堡寨牆的廝殺,從早上一直戰到日頭偏西。腥風血雨,死傷了無數人馬。有兩次,已經被蒙古軍衝破了寨牆上的防禦,嚴鴻驚得差點就要下令錦衣衛趕緊上前增援,結果馬芳親自提著大刀,帶領親兵上前廝殺,又把蒙古人給趕了下去。進寨的數十名蒙古軍,悉數被殲滅,而馬芳的親兵也傷亡了二十餘名。城牆上的邊軍不計生死,拚命抵抗時,另一部分邊軍,則趕緊搬運土石,在被打開的缺口後面堵塞,形成新的一道防禦。依靠這種抵死不退的勇氣,儘管蒙古人的攻勢兇猛,馬蓮堡終於還是堅持了下來。

    待到夕陽躲入雲層,黑暗開始籠罩塞外大地,遠處又傳來淒厲的號角聲,蒙古軍隊如同退潮般的撤了下去,只留下一地的屍首。馬蓮堡的寨牆上,明軍也是傷亡慘重。尤其在三處城牆缺口,雙方的屍首堆積如山,你的刀砍入我的脖頸,我的長矛捅入你的肚腹,甚至相互抱腿扭臂,糾纏成一團。鮮血汩汩從屍體堆裡流下來,雖然早已散盡熱氣,但撲鼻的腥味卻依然不減。空中,千百隻寒鴉嘎嘎叫著,盤旋飛舞,時而落在城外的屍身上,啄食幾口。

    確認蒙古軍已經退下去之後,馬芳佈置好城頭的防禦,又吩咐救護傷員,掩埋屍首,把缺口處的兵器、箭矢、鎧甲收集起來。俞大猷主動表示,白日裡邊軍血戰辛苦,自己的閩軍願意替代守夜。馬芳辭謝一陣後。盛情難卻。便接受了五百閩軍與邊軍一起守夜。又安排邊軍中的精幹小校作為嚮導和聯絡。

    隨後,嚴鴻召集眾將,在自己的房間裡再次會集。他心中有些忐忑,卻須得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馬總戎,白日一戰,力挫韃虜凶焰,萬全右衛邊軍真乃國朝精銳也!」

    馬芳連稱:「不敢當。這是欽差親臨指揮,才能讓士眾用命。」

    俞大猷卻道:「欽差。馬將軍,今日一戰雖勝,我軍也損失了數百之眾。且馬蓮堡數處受損。這樣長久下去,怕也不能堅持多久。」

    馬芳拍著胸脯道:「俞將軍放心。馬某雖不是什麼名將,對韃虜的秉性倒是熟悉得很。你越怕他,他越凶,你待要和他狠,他反而敬畏你。如今到了這一步,再去瞻前顧後也沒什麼意思,總之馬某一日有命在。一日保欽差和俞將軍無事。若真是熬不過被韃虜大破了寨牆,也得叫他們知道。大明男兒的骨頭是硬的。」

    嚴鴻拍掌道:「馬將軍說得好。有你這份豪情,我看這馬蓮堡一定守得住。你想,如今寨中邊軍尚有六千餘能戰之兵,再加上閩軍和錦衣衛,總兵力**千人,另有民夫二千多,可以做搬運土石之用。韃虜哪能那麼容易把馬蓮堡啃下來?再說有我嚴鴻在此,楊軍門還不督率大軍來援?這回啊,回朝之後,定要在天家和我爺爺面前,為大家請功!」

    俞大猷道:「我與馬總戎既是武將,馬革裹屍乃本分,只是嚴欽差若是陪同殉難,卻未免對不住。馬將軍,如今防禦馬蓮堡,保衛欽差,總歸是一體差事。我手下這二千閩卒,你只管調用安排。他們雖然不甚耐得寒冷,如今都穿了皮袍子,其餘拚命死戰的事,都是不避的。你久在邊庭,這韃虜的戰法自然熟悉,倒還要請你多多安排。」

    馬芳道:「甚好,那我也不客氣了。韃虜用兵,甚是狡詐,常常夜襲。通常是以小股游騎,多則數百,少則數十、十餘人為一隊,往來穿梭,逼近城堡,冷箭喝呼。你若是全神戒備,到頭是一場空,他的人馬何止數十隊,一隊隊輪番過來,讓你晝夜疲憊,終於筋疲力盡,再難守禦。你若是不好好戒備,又說不定他哪一日竟然真的以大軍突襲,叫你措手不及。」

    雲初起道:「韃虜用這計策,倒甚是難防。我軍何不也分兵數路,每次一路專司守城,餘下的休息?」

    馬芳點頭道:「雲將軍所說甚好。若是一般堡壘,守兵單薄,不敷使用。我馬蓮堡現在有近萬兵馬,倒正不妨用此計策。入夜之後,以邊軍五百,閩軍五百為一班次,共分三班,輪流守城。守城時,又以一半人在城上巡視,一半人在城下休息待命。如此韃虜不大舉攻打,則我勞逸結合,不至於兵力疲憊。若是韃虜大舉攻打,我有一千人迅速投入戰鬥,餘下部眾,隨後趕來,可保馬蓮堡無慮。欽差及隨身錦衣衛,不妨好生歇息。若是軍情緊急,我等再煩勞欽差督戰。」

    嚴鴻道:「甚好。有二位將軍在此坐鎮指揮,本欽差也不班門弄斧了。怎麼打仗的事,馬將軍拍板,俞將軍多搭把力。本欽差只管發銀子犒賞。這次不比濟南,沒有那抄沒白蓮教匪偽聖庫的百萬金銀,但本欽差身上幾萬兩銀票還是有的。今兒個再發五千兩,犒賞血戰的邊軍。若是要調動我的錦衣衛助戰,也只管開口。對了,還有,咱們困在城中,要防止白蓮教匪暗藏搗亂。馬將軍你的邊軍,多半跟著你生死與共,我看問題不大。俞將軍的閩兵,還有本欽差的錦衣衛隊伍,不是從北京帶來,就是從江南帶來,裡面應該也沒什麼風險。只是這二千多民夫,多半都是在宣大就近徵集的,來源複雜,其中卻不可不防。」

    雲初起道:「這個倒是易為。只要把民夫編成小隊,每小隊百人左右,使錦衣衛二人為正副隊長,加以統帥監督,嚴格按照軍法規定,令行禁止。夜間使各隊分散駐紮,另使錦衣衛五十人暗中準備,若有那一隊的人膽敢作亂,則勒令其餘各隊不許亂動,以錦衣衛精兵對作亂之人格殺勿論。這樣,裡面縱然混有部分白蓮教徒,也不至於動搖大局。」

    嚴鴻點點頭:「如此有勞諸位。時候不早,各自去忙吧。」嚴鴻自己,帶著張青硯回了內帳。

    內帳中,張青硯秀眉微蹙:「相公,如今距離蒙古軍切斷馬蓮堡和長城聯繫,已經是第四日了。按理說,長城烽火傳訊,楊順早已得知消息。他手下的邊軍鐵騎,星夜來援,早該到了。如今萬全右衛方向一無動靜,我看多半情形有變。楊順若是狗膽包天,真要敢不發援軍,這固然是他自己找死,咱們卻也須得想個辦法。」

    此刻只剩二人,嚴鴻也不再作勢,輕

    撫她的秀髮道:「青硯,你說得對。這次楊順不管是竟生異心,還是畏敵如虎,總之這援兵來的沒那麼及時。而辛愛黃台吉這次包圍馬蓮堡之後,居然大模大樣的等了兩天才發動進攻,我看他也是對此有恃無恐。楊順這王八蛋竟敢放我的水,這次回北京定要狠狠收拾他。就眼下馬蓮堡這局勢麼,畢竟有馬芳和俞大猷這兩個狠人坐鎮,我看蒙古韃子想要啃下來也沒那麼容易。其他的麼……也只能見機行事了。方才軍事會議上,我也只得強作鎮定,免得動搖軍心。」

    說到此,嚴鴻又歎息一聲:「所幸,月蓉留在了大同,她和那腹內的孩兒不會出事。這樣我也少了分牽掛。」

    張青硯聽得嚴鴻此話,心裡微微泛酸,強笑道:「相公,如今是我張青硯在此陪伴你,到時候萬軍中保護你突圍,你卻覺得如何?」

    嚴鴻道:「青硯,你武雙全,對我又一片赤誠,能得你這紅顏知己相伴,便是千軍萬馬,我也甘之如飴了。」停了片刻,又禁不住笑道:「若是紫蘇也在此,你兩人雙劍合璧,本欽差更是安如磐石了。」

    張青硯啐了一口道:「相公得隴望蜀,好生如意算盤。你不如乾脆再把忠義盟整個搬來,有邵景邵盟主一劍護駕,至少這次亂軍中保護你欽差突圍而出,想來還是做得。」

    嚴鴻想到邵景,心頭又是一陣說不清的煩悶,冷笑一聲,握住張青硯皓腕道:「好個尖嘴利牙的丫頭,說話句句帶刺,卻看本欽差給你來個軍法從事。」說罷,稍一用力,將張青硯推倒在帳中的虎皮之上。

    洗馬林外三十里的黃狼坡。平素裡人跡罕至,地荒草長,野獸出沒的山坳,如今成了人聲鼎沸的軍營。數萬明軍在此紮下了連綿十多里的營盤。旌旗獵獵,戰馬嘶鳴,好一派天軍氣象。營盤勢如長蛇,中間七寸位置,正是宣大總督、兵部右侍郎楊順的標營佈陣。而標營陣中,則是楊順的中軍帥帳。

    帥帳裡,楊順渾身袍服,正襟危坐。身後是師爺閻儒,兩邊排開數十員將官,既有參將、游擊,也有隨軍參戰的衛所指揮使、千戶等。眾人都是面色凝重,半天不見一人發言。

    楊順看看大家,咳嗽一聲:「諸位將軍,此次本督率軍出長城擊賊,利害如何,各位不妨各抒己見。此刻是戰前會議,不必有所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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