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零五章 獨院悲秋 文 / 生猛大章魚
嚴鴻聽祖母這般說,也只一一應下。他經過濟南、壕境、台州等地的殺伐,處事方面早已不復當初的地青吊死,而多了五分狠辣。甚至在男女之事上,也不再純情盧瑟。可是想到真要休晚娘,卻又沒來由的一陣傷感,一陣悸動。
等到寶蟾送他出院子時,嚴鴻拿出一瓶西洋花露,幾件首飾,送給寶蟾道:「這是特意給寶蟾姐準備的,看看喜不喜歡?」
寶蟾臉一紅道:「只要是男君送的,奴婢全都喜歡。」等接了東西,寶蟾道:「胡娘子那邊,確實要抓緊。這次胡氏染病,老爺本是不想為她治,任她自生自滅的。便是老太夫人發話去請郎中,最後請來的居然不是劉老太醫,而是個沒什麼名氣的郎中,叫做李什麼珍的,不知醫術怎樣。」
嚴鴻一楞,忙問道:「那郎中可是叫做李時珍?」
寶蟾略一琢磨,點頭道:「不錯,好像就是這個名字。怎麼,這郎中莫非有些手段,連老爺都曉得他的名號?」
嚴鴻心道:你哪知道,這李時珍的本事怕是比那劉老太醫還要勝上幾分,有他出手,晚娘的病倒是應該無礙,只是不知這哥們在各地寫書,怎麼也進京了。他口中道:「那人我當初頭次下江南時,曾經見過。」
寶蟾又道:「男君,我也知道您對胡娘子一片深情,可是如今這情形,由不得您了。以奴婢看來,還不如早作打算,給胡娘子安排個好歸宿。不然,惹急了老爺,只怕反而有些不便。」
嚴鴻點頭道:「謝謝寶蟾姐。我這裡自有分寸。」
等到了晚娘院中,卻見墜兒攙著晚娘走出房門迎接。晚娘本就是削肩柳腰,身如弱柳扶風的女子。如今卻更見消瘦,雙目也有幾分呆滯,臉上皮膚更是黯淡無光。比起閆東來剛穿越時所見,還要憔悴幾分。
饒是嚴鴻早有休妻之意,見此情形,卻只覺得心頭巨痛。竟如刀刺一般。他也顧不得許多,趕緊快步上前攙起晚娘道:「你病的這麼厲害,不在床上躺著,何必跑出來?」說著,抱起晚娘,直接走進房內,把晚娘放在床鋪上。
等到把人放好,嚴鴻站直身子,又命墜兒去備些補品給夫人補身子。墜兒委屈說道:「姑爺,小姐這幾天什麼都不肯吃。真真急死個人。還有,那些下人也可惡的很,讓他們幹點什麼也磨蹭著不肯做,您這回可要為他們好好立立規矩!」
她這些時日,受的委屈無數。前些時候。明明已經被姑爺收了房,也享受了幾天通房丫頭的好處。一干下人來巴結她,還有幾個小丫鬟拿些錢財來賄賂,盼著得些好處,或是將來墜兒姐成了姨娘,能把自己要過去當丫頭,免得再幹這粗活。
可是好景不長。很快內宅裡傳出消息,說晚娘大位不保,大少這的主母,不是陸小姐就是徐小姐。想那新主母來了,便定然要帶自己的通房丫頭過來,到時候連晚娘都得挪窩。何況是墜兒?
至於被姑爺收房,這種事算什麼?反正又沒孩子,也沒名分,二少那院裡,哪個丫鬟沒被他睡過。不是該賣就賣,該打死就打死。因此墜兒這便從熱灶變成了冷灶,大家都存著心思巴結新來的夫人和通房。而且基於嫉妒心理,也有人開始編排起墜兒的壞話,說她天聲下賤,不要臉的勾引大少,結果怎麼樣?白賠了身子,這回估計得跟著胡氏一起滾蛋,她大哥的錦衣身份也保不住,不定哪天就被革了軍籍,趕回家去種菜了。
墜兒倒不像晚娘那般敏感,於這閒言碎語聽在耳裡,壓在心中,今日見姑爺回來,一股腦傾瀉出來。嚴鴻輕輕把她摟到懷裡道:「墜兒你受苦了,你且先去備辦補品,等回頭,看我給你出氣。」
打發走了墜兒,嚴鴻對晚娘道:「夫人,你這是為什麼,得了病怎麼不吃東西?這麼作踐自己,我要再晚回來幾天,你得成什麼樣子!」
晚娘淒然笑笑,含淚道:「相公,我只恨自己生性軟弱,不夠果決。若是這幾天能抓住機會吞了金,便不至於讓夫君看到我這副醜樣子了。」
嚴鴻心中瞭然,連下人都敢對墜兒擺臉色,傳閒話,晚娘怎麼會一無所知?她性格又較為極端,生了自盡的心也屬正常。看著同床共枕三年的妻子這般樣子,他只得安慰道:「你不要胡思亂想,好好調養身體,這院裡還是我做主。別人勉強不了你,那李郎中我是認得的,乃是大明朝當今第一等的神醫,按他開的方子治,定能治好你的病。我回頭把他請來,再為你診脈。」
晚娘卻急忙道:「不必了。我的病,其實沒什麼大礙了。」說著又是一陣咳嗽,雙手死死扣著嚴鴻的腕子,道:「能見到相公,我的身體也好了許多,不必驚動李神醫。」
等到墜兒把燉好的燕窩端來,嚴鴻親手喂晚娘喝下去,又餵她喝了藥。然後便為她講了講此次南下的遭遇。晚娘雖然沒精神,卻也靠在床頭,聽得入神。聽說自家相公連倭寇都平了,晚娘輕聲道:「相公果然是上天降下的星宿,有非凡的手段。過往逼著相公走那科舉之路,卻是妾身自己的格局小了。只是如今才明白這些,已然晚了。」
嚴鴻好言安撫道:「晚什麼?一點都不晚。你說的也沒錯啊,只是相公我不成氣,科舉正途,始終走不成,只好當個沒出息的武官。」
二人正在說著話,墜兒從外面進來道:「方纔老太爺回府,讓您前去拜見。」
嚴府大廳之內,嚴鴻今日成了主角。他送的禮物,大討爺爺和父親的歡心,得了不少誇獎。嚴家的門下,紛紛上前道賀。嚴世蕃更是說道:「這小子,如今也有了我幾分本事,這一次差事,辦的不錯。」
要知國朝如此多的文臣武將,能得小閣老一句不錯的,能有幾個?尤其嚴鴻之前跟這個獨眼龍老子關係冷淡,這次能從對方嘴裡聽到個不錯,直讓他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
等到酒席完畢,嚴家核心成員的密會上,嚴鴻的地位又得到了提高。從山東回來後,他固然是能參加這種級別的會談,但大多數時候,被要求只帶著耳朵,別管其他,以聽記為主,沒有他發言的份。只是在一件事說得差不多之後,嚴閣老開口,問嚴鴻還有什麼看法。
可這回開會,卻是讓嚴鴻率先發言,嚴嵩更是鼓勵道:「放心說吧,沒事。這裡都是你的叔伯自己人,沒什麼不能說的。說錯了也不要怕,只怕你不肯說。」
嚴鴻便將下江南的事又說一遍,嚴世蕃道:「這一次既平了佛夷,又滅了倭寇,這差事辦的不錯。這份功勞,比起當初趙文華要大的多了。他能靠那點功勞做個尚書,憑鴻兒你的功勞,做個治北鎮撫司事,我看也差不多。若是你肯做文官,便此一次功勞,我保你個六部堂官,不成問題。」
鄢懋卿道:「前次我下江南巡鹽,揚州鹽商的厲害我是知道的。便是漲了一點鹽稅,就有不知多少官員前來說項。也只有大少這等英雄人物,才能治的住那些奸商!徽商繳稅,這一手辦下來,明年子潛兄那邊的日子就好過了。」
高耀笑道:「這全是大少的功勞,高某不敢居功。」
嚴世蕃道:「這事也不能離開你戶部。大明幾大鹽運司全歸你戶部管,你回頭就把令傳下去,徽商支鹽,必須繳稅!既然鴻兒要割徽商的羊毛,那便要各地一起割。誰來說情也不成,便是拿著我的條子,也不許放過,明白了麼?國家財政,豈能容這幫奸商隨意偷漏!」說到這裡,一張肥臉上已經忍不住笑意。
高耀心裡卻清楚,嚴世蕃嘴上說的冠冕堂皇,其實是要搞個大收割。棒子掄的越狠,徽商們送的禮就越多,這一回怕是徽商要大出血,才能買通小閣老鬆口。等到餵飽了,到底怎麼處置還當另說。但這事兒也不能當場說破,當即連連點頭。
嚴世藩又問:「鴻兒,你在江南立下這幾大功勞,下一步棋怎麼走,可有想法?」
嚴鴻道:「孩兒愚見,江南收商稅是一方面,可那只是豪商應繳納之稅,縱然能收得幾百萬銀子,總歸有限,而且是跟人碗裡搶肉。要說大事,還是開海。孩兒對開海之事所知其實也有限,但從汪直來看,開海能致富卻是不假的。」
嚴嵩點頭道:「鴻兒說的是。從去歲裡赦徐海,今年撫汪直,為的都是這開海。如今朝廷裡,一等的大事就是開海通商。你們回頭都發動手下,寫幾份奏折上去。不要怕惹來攻訐。這事是天家想要做的事,挨的罵,都是替天子挨的,被罵的越多,天家心裡就越能記住你,以後就越有好處。懂了麼?這個功勞絕不能交到別人手中,不怕說錯,只怕不說,爾等可要給我記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