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六十七章 廟堂波瀾 文 / 生猛大章魚
那些世家望族見嚴鴻連秀才也辦掉了,曉得這是個厲害角色,做事沒什麼顧忌。水印廣告測試水印廣告測試又聽說當初在山東,巡撫劉才就因為不肯把兒媳給他睡,結果被搞成了通蒙古通白蓮的反賊,身敗名裂宗族不保,這等混人最是不好惹。他又不是地方官,不在乎江南糜爛,萬一惹了他,怕真要剝下幾層皮來,於是紛紛偃旗息鼓,觀測形勢,不敢妄動。這一來杭州方面暫時處於一種安靜的情形,一切勝負輸贏,就都要期待京師的裁決。
誰料到京師之中,卻又出了別樣的風波。
話分多頭說。自從嚴鴻南下壕境以來,大明朝堂上也是一波三折,早亂成了一團。先是嚴鴻在壕境探查清楚,佛夷忠順,准予開埠的消息傳來,就已經惹得京師震動。開埠通商,與夷人貿易,這種事首先便與祖訓頗為牴觸。外邦蠻夷到天朝,不是下對上的朝貢,而是平等的貿易往來,這朝廷的體面還要不要了?再說,開埠抽分,計稅的標準居然沒有定下,而是搞了個包稅出來,而且包稅官竟然是夷人,這便讓大臣們頗多不滿。
便有不少文官上本表示,這開埠之事,太過草率,事先未交廷議,亦未由內閣擬票、六科封駁,單一中旨即行此大事,失之於草率。再者欽差嚴鴻,年少孟浪,不識夷情。夷人素來狡詐,恐言語間欺瞞天使,貿然開埠於國不利。
也有的人提出,海貿必然要建造大船,而壕境地處偏僻,水文情況複雜,海上風浪變化大,我朝船隻出海。恐有傾覆之險。到時候未曾得利,反失海船,開埠得不償失。如果想要貿易,也應仔細斟酌。擇一良港。再選拔得力幹員,負責開埠之事方才穩妥。
還有頑固不化的。則搬出祖宗之法,強調開海貿易,與夷人互通有無,就是踐踏祖宗法度。更舉出永樂朝鄭和下西洋的舊事。說明當時因為下西洋與諸藩貿易,導致國庫空虛,民不聊生,因此才毀海船,廢出海。如果今日重蹈覆轍,則必然國窮民敝,天下不安。若是需要西洋之物。朝貢貿易足以滿足,且諸番窮苦,不及大明地大物博。大明之物足以自給,與諸番貿易實屬不智。
有在江南任過官的。則本章上更有乾貨。言明國家之根本在於糧而不在於錢,若國內無糧,則坐擁萬千金銀,卻不能是食用,必生大亂。前者濟南之亂,便因無糧而生亂,險釀大禍,此前車之鑒,不可不查。今國朝富庶之地,盡在江南,江南熟則天下收。若開海貿易,民皆逐利,廣植桑麻,不種稻穀,則幾十年後,南方無糧,天下動盪,則得不償失。
另外還有那不給面子的,直接就說嚴鴻年輕識淺,不足擔此大任。再者如今倭寇未除,海面不靖,佛夷與倭寇暗通款曲,售賣軍械,理應予以嚴懲。當初在雙嶼之戰,佛夷與汪直勾結,負隅頑抗,又多在沿海燒殺搶掠。如今允許他們在壕境修整,已然是天恩浩蕩,如何還能讓其得寸進尺,開埠互市,獎懲混淆,國朝威嚴何在?再者,如今的現實背景下,即使開埠,又哪有商人敢冒刀兵之險前往貿易?倭寇平,則開埠行,否則只是紙上談兵,萬難成功。嚴鴻此舉,純屬本末倒置,兼有賣國之嫌,另聞其得佛夷重賄,為夷人進言,請以嚴懲。
嚴嵩一派自然要維護自己家孫兒的利益,再說他們又知道這開埠其實是皇帝的意思,你罵我孫子賣國,豈不是自尋死路?因此打發出自己家的御史言官,與這些上本之人互毆成了一團。這等打爛仗的時候,就要看誰人多。嚴家戶大人多,而徐階一派又按兵不動,坐觀成敗,甚至還有些邊緣出來隱隱幫著嚴嵩說話。一通爛仗打下來,嚴嵩派局面上佔住了上風,反對派的人手顯然有點不敵。
可就在此時,傳來白蓮教匪為亂,海滄船傾覆,嚴鴻下落不明的消息。那些反對開埠的人頓時來了精神,紛紛表示,海面險惡,海滄船尚且傾覆,何況其他?而廣東的本土豪商,竟然有白蓮教徒,足見倭寇、白蓮教、佛夷、豪商實在是沆瀣一氣。若是准其開埠,這無異於引狼入室,壯大這般賊人勢力,請天子早做定奪。
嘉靖也有些慌了手腳。通過這次爛仗他看的清楚,朝廷裡對於開埠的事,有不少人牴觸。只是嚴家用強力手段壓制,維持出一個支持者佔多數的假象而已,如果嚴鴻再死了,自己就算開埠,也面臨無人可用的窘境。他只能連續下旨,斥責王鈁辦事不利,不能保住欽差安危。尤其這其中還牽扯到了白蓮教,更是王鈁行事怠惰的證據,幾道聖旨口氣也越發嚴厲。
嚴嵩那邊自然也恨的咬牙切齒,組織人馬,要開始整理王鈁的黑材料,準備把他送下去給自己孫子陪葬。至於鄧子龍,連黑材料都省了,弄死個小小百戶,還用的著黑材料麼?然而,就算把王鈁千刀萬剮,能換回嚴鴻一根毛麼?
就在這愁雲慘淡中,後來總算得到上報,嚴鴻大難不死,回轉福州。這一來,嚴家固然眉開眼笑,老皇帝也是大覺欣慰。對於那些反對開埠的奏折,更是不屑一顧。
只是後來,又有汪直被拿的本章遞來,更說明倭寇進犯,倒讓嘉靖有些難以裁決。照他原先的想法,是想招安汪直,開海通商賺錢。可是現在按王本固的說法,汪直是來刺探軍情的,而且確實倭寇已經發動了進攻。那汪直到底是真心想招安,還是另有圖謀啊?
這會兒怎麼辦,也是頭疼得很。若說把汪直殺了吧,那以後是否就沒法招安了?可是要說放,這倭寇一鬧,汪直就放了,朝廷顏面何在?你又如何保證放了之後,倭寇就老老實實招安?而且畢竟之前下旨嚴拿倭寇的是自己,這沒個正當理由就放了,說不過去啊。嘉靖皇帝左右為難,甚至有些惱羞成怒,覺得嚴鴻這小子給我出這麼個難題,老夫等著看你怎麼擦屁股,擦不好,我收拾你爺爺去!
幸虧接著便有陸炳進宮,把嚴鴻的密報送來。這份密報字數不多,先說明王本固捉拿汪直一事始末,然後向皇帝闡述了嚴鴻自己的幾個看法:其一,現在倭寇中間,有人想招安,有人想繼續造反。其二,汪直看情況是想招安,不然他也不會大模大樣樣上岸了。其三,所謂刺探軍情什麼的,很荒謬,沒道理。其四,從時間上說,王本固抓汪直和倭寇進犯,這倆事情幾乎同時發生,其中有鬼,有人在搞破壞。最後,嚴鴻說了自己用的穩軍計,拖延時間,避免王本固先斬後奏,把汪直殺了再說,那便沒的挽回了。自家接下來便要會同胡宗憲等,對那些膽敢進犯的倭寇迎頭痛剿。而天家則可以從容考察,再決定下一步行動。
嘉靖一見之下,暗中稱讚這手做的好,倒是步妙招,給了朝廷充分的緩衝時間。自己這邊,便索性裝聾做啞,對後來所上的兩欽差一巡按三人聯名的奏折視如不見,不予批示。至於怎麼處理,先看看局勢再說。寧波之戰看來難以避免,若是此戰朝廷獲勝,那汪直就可以考慮釋放出來,只是要找好理由,以及要考察其對朝廷是什麼態度。如果寧波兵敗,那為了朝廷的臉面,也只能犧牲汪直,砍掉他的腦袋,挽救朝廷臉面。至於開海的事,也只好作罷。都被倭寇打上門來了,還開個什麼海?通個什麼商啊。
直到最近,南方的塘報上來,此次不但打勝,而且是空前大勝。胡宗憲部於寧波殲敵八萬有餘,陳東、麻葉被擒;嚴鴻於台州大捷,全殲大隅辛五郎部真假倭合計萬餘,以及本地依附倭寇的亂兵三千餘人,亦是大獲全勝,薩摩強藩辛五郎首級被百戶鄧子龍所取。陳東、葉麻、辛五郎等幾個大頭目的人頭,全都快馬送到京師,連同其他戰利品,作為報捷之用。
嚴鴻炮製這戰報也是費了心思的。好歹自己是客,胡宗憲是主,而且胡宗憲調動了兩萬多主力,自己身邊只有幾千人,自己的戰績總不能超過胡宗憲啊,超過了也不合理啊。可是報少了,一個對不起自己,二一個更對不起戚老哥啊。
至於數字上,也是有講究的。胡宗憲的殲敵八萬,是取陳、葉兩部人馬的總合,再加上合理的推測得出的。二賊合兵,再加上依附裹挾的一些小股倭寇幫團,合計號稱兩萬戰兵。而且陳麻二人原本就分別號稱部眾過萬,現在還裹挾了小股倭寇,數字自然在二萬之上了,沒準還有三四萬呢。
呃,什麼?這兩萬是號稱,其實沒那麼多?分別號稱的部眾過萬是加上了老弱,實際原本戰兵分別只有五千上下?誰說的,軍隊都是指戰兵,哪有算老弱的。繼續算,二賊既然已經超過兩萬戰兵,那麼按一比四,如果加上老弱婦孺等非戰鬥人員,八萬怎麼也能湊出來。而今二人全軍覆沒,老巢都被燒了,一個人不剩,自然是全殲。
什麼?你說倭寇一般的老弱只佔五六成?什麼話!自古窮兵黷武,也不過十人一兵,倭寇是游寇,我給他算四人一兵,已經是相當保守了。總之,胡宗憲殲敵八萬,這個數字大致是沒跑的。首級沒那麼多也不奇怪,俞大猷這不還焚燬了大量倭船麼,那些落水而死的,當然找不到屍首了。誰要敢說倭寇沒那麼多,叫他把這倭寇落水的、燒壞的屍體全部撈起來,一個一個數,看差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