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一十九章 台州風雲 文 / 生猛大章魚
那書生聞聽此言,把臉一沉道:「小霞住口!這夏姑娘行走江湖,為賊人所污,本已是不幸,你怎可還往人傷口上撒鹽?要是讓爹爹知道,定要教訓於你,姑娘家的怎能這麼沒規矩?我與夏姑娘雖然是萍水相逢,可一見投緣,她如今身上不方便,我自當全力照顧,否則何談道德二字?若是生了什麼齷齪心腸,又怎對的起這些年讀的聖賢書?」
那名叫小霞的姑娘卻不怕這位哥哥,反而走上來,拉著瓶兒的手道:「是是是,我們姑娘家不會講話,否則聖人怎麼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比不得您是個君子,我們小女子回房了,您這君子要是想知道夏姑娘怎麼樣,自己進去看啊。不過孤男寡女,瓜田李下,這嫌疑不知道兄長是避還是不避?」這話說出,那書生頓時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嘴唇翕動,不知說什麼好。
見自己二哥被逗的發窘,那小霞又道:「算了,你這老實頭沒意思,一逗就吃癟,將來娶了嫂子過門,怕是更要被吃的死死的。」
那二哥聽得雙眉一豎,就要發作。小霞看哥哥當了真,趕緊收了笑容道:「兄長,你聽我說,這夏姑娘吵著嚷著要在溫州下船。如今這倭寇鬧的凶,聽說象山、奉化已經見了倭寇的蹤跡,台州之地,一日三警。溫台一線之隔,乃是個凶險所在,她去那下船做什麼?再說了,這一遭咱們從紹興避禍到保安,若是在此分手,與她再難有相見之日。」
書生沉吟不語,小霞又道:「這夏姑娘天資國色。兄長又對她一見鍾情,茶飯不思。你這心思,我看啊,便是李神醫也瞅出來了,他老人家為人厚道,不與你說笑而已。哥哥,夏姑娘她雖然失了貞潔。但兄長你既然不嫌棄她,那也就勉強算是一樁良配吧。父親為人寬厚,也不會介懷這些。可是你總端著個君子的架子,連和她說句話都要拿捏再三,難道還要妹妹去幫你說媒?依我說,你膽子大些,自個去提吧。」
那書生被妹子說的心動,眼睛一亮,可是旋即又猶豫道:「我此時提親。豈不成了趁人之危?這大大不妥,大大不妥。」
那小霞氣的叉腰道:「你這二呆子,真是拿你沒辦法。你再這麼大大不妥,大大不妥,就等著這麼個天仙般的嫂子飛走吧。到時候她生了孩子,自己養不了。只能隨便找個什麼討不到老婆的窮漢嫁了,說不定還要因為帶個拖油瓶受氣,天天挨打受罵。被丈夫凌虐呢。」
被妹妹這一通誇張的描繪,那書生腦海裡腦補出一副圖畫:滿面菜色的夏姑娘被一個五大三粗,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揪住頭髮猛打,旁邊還有個小孩子哇哇痛哭。想到此,書生血氣上衝,一咬牙道:「也罷!事急從權,也顧不得許多。我這便進去提親,若是夏姑娘願意,我便與她共結百年,便是她腹中的胎兒。我也只當做是我沈袞的親骨肉看待,決無二話。」
見他伸手要去推門,小霞一把拉住道:「我的傻哥哥。你還真是聽風就是雨,那夏姑娘剛喝了李神醫準備的睡聖散,靜臥散火,得睡兩個時辰才能醒呢。其實依我說,不如乾脆咱把睡聖散的劑量開大些,等她過了溫州,再跟她說這事。到時候她回不了頭,也只好從了兄長。等咱到了保安,立刻拜堂,這事就成了板上釘釘,再無變故,豈不是一等一的好事。」
這沈小霞一番好心,要幫助自己的二哥實現心願。哪知沈袞把臉一沉道:「小霞住口!你把我看成何等樣人?這等用藥迷人的卑鄙行徑,和那下三濫的賊子有甚麼兩樣?便是殺了我,也萬不肯為!你回艙去,此事休再提起。今後若是有人敢在夏姑娘的藥裡動什麼手腳,我不管她是聽誰的命令行事,也要把她亂棍打死。」
沈小霞見一向寬厚的哥哥突然翻臉,又被一通臭罵,氣鼓鼓的回了房,嗔道:「呆頭鵝二哥,簡直呆的要死,一口咬定那夏姑娘是被賊人所污,也不想想她是會武的,當初殺那幾個水賊時,是何等的手段,什麼人能污的了她?多半是人家心裡有個心上人,被心上人騙去了身子,又不肯認帳。她這分明是帶著孩子去認爹的。兄長還講什麼君子之道,注定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啊,真氣死我了。活該他討不到老婆。再說了,還沒過門,就為了個外來的女人罵我,這要真過了門,豈不是要對我講打講殺。」
那丫鬟瓶兒知她兄妹感情最好,自家小姐怕是有些吃那夏姑娘的飛醋,在旁勸解道:「小姐別動氣了,二公子就是這個脾氣,您又不是不清楚。依著奴婢看,那夏姑娘對那負心人用情極深,昏迷時還喊著嚴郎,相公什麼的。二公子要是去提親,八成要碰釘子。到時候他吃不下飯,喝不下茶,小姐也要心疼。要不回頭您去跟她說說,都是女兒家好說話一些,成全此事,還要靠您。」
那沈小霞聽到嚴郎兩字,彷彿被蠍子蟄了一般跳起來道:「什麼?嚴郎?這姑娘好好的什麼人不能喜歡,怎麼非要和姓嚴的扯上關係?」可她旋即又坐下道:「不會的,不會的,天下哪有那麼巧的事?哎,說起來啊,這姑娘雖然長的貌如天仙,可終究是個殘花敗柳,按說是不配進我家的門。也就我那呆子哥哥拿她當個寶貝,為了她連飯都吃不下了,還肯給她個正妻名分。我們紹興沈家,好歹也是大族人家,能嫁進來也是她的福分,回頭也只好我這個妹子出馬,把這裡面的關係說清楚了,讓那夏氏看清楚,這事是誰求著誰。真沒見過這樣的哥哥,為個女人連妹子都要罵,連娶嫂子都要我這當妹子的幫忙。」
浙江,台州府。
台州府於明時,算的上是個富庶之地。境內造紙業發達,年貢紙張二十五萬張以上。只是自從倭亂爆發以來,由於此處沿海,多遭倭寇侵犯。再加上朝廷禁海,這麼內外相攻,因此如今民生大不如前。
唯一比以前發達的,卻是軍事。自胡宗憲執掌浙直以來,大興營兵,民間也多有募勇抗倭者。台州的兵勇善戰,於浙地也算的上是塊響噹噹的牌子。
台州府城內,有一處極大的宅院,平素裡也不見有人住,只有幾個管家僕役看守宅子,免的荒廢。可前幾日,這宅子忽然熱鬧起來,僕役、丫鬟多了不少,上上下下一通忙和,據說是家主要來。
那台州本地百姓聞聽,紛紛議論:如今這象山、奉化據說都見了倭寇的蹤跡,雖然未曾大規模動武,但是看這架勢,怎麼也得打一仗。沒看耿少泉耿大爺帶著幾個結拜兄弟,七八十條漢子已經進城了?要知道,耿大爺每次進城,都是朝廷要招台勇打倭寇,需用他手下這些亡命徒。這幫人身價不便宜,雇他們一個月的花費,要比招營兵高出幾倍,所以非到危急時刻,官府也捨不得錢雇這撥人。如今這些兵勇既然來了,就證明仗一定會打。
這種情況下,有門路的都想往外跑,怎麼還有人上趕著來?或許是看這台州城牆堅固,還有大炮,覺得這裡安全些?可是那耿大爺那幫人就在城裡,他們可不是城牆和大炮能攔住的,外鄉人,要吃苦頭嘍。
他們哪知道,耿少泉耿大爺,此時正在那位外鄉家主面前,規規矩矩跪著,連大氣都不敢出,哪有平日裡那份飛揚跋扈的派頭。那位家主一身員外打扮,靠在大椅上問道:「少泉,事情籌備得怎麼樣了?這次的人手,可靠麼?」
耿少泉急忙回道:「回您老的話,這次的人手都是跟了咱家多年的老兄弟,跟官府真刀真槍幹過架,不少人手上都沾了人命,肯定靠的住。您老一句話,上刀山下油鍋,絕不含糊!只是官府要的人比較急,我把附近各地的弟兄都聚了過來,也不過三百來人,這人數上實在單薄了些。不過咱手上有著幾十副日本胴丸,還有六七副鐵甲,弟兄們又幹過硬架,才不怕那些礦工泥腿子湊出來的新軍。只是可惜,這鳥槍實在太少,現在手上的快槍也沒超過五桿。」
那家主聞聽,點頭道:「那也沒關係,三百人不少了,到時候裹脅起來,憑你耿大爺的威望,拉出五六百人的隊伍來,不成問題吧。至於快槍甲兵又算什麼,打完這一仗,便是連佛郎機都能到手。」
耿少泉急忙磕頭道:「在您老人家面前,萬死不敢稱那兩個字。小人估摸著,拉出五百人問題不大,剩下的人麼,咱可以找些孬貨,到時候不敢壞咱的事就是了。至於台州衛,能打的都被招到奮武營,還在象山那守著,剩下的都是些個老弱殘兵,不堪一戰。錦衣衛的樂百戶倒是個狠人,不過他手上的人手少,也不難應付,衙役捕快那些人更是不在話下,若是此時辛五郎他們的真倭上岸,這台州唾手可得啊。小的只怕,夜長夢多,不如趁現在台州空虛,咱搶先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