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一十八章 虎帳點兵 文 / 生猛大章魚
胡宗憲又道:「倭寇窮凶極惡,欽差卻須得多加小心,善保萬金之軀。我撥戚繼光並他兩營浙兵前往台州隨行拱衛。」
嚴鴻道:「老伯,如今正在用兵之際,戚將軍的浙兵乃是編練的新軍,戰力最強,敵主力既進犯寧波,我方自當以精銳之師迎戰才是。若是小侄帶走了精兵,而致戰局有失,則小侄萬死難辭其罪。且小侄身邊也有隨員,地方上還有錦衣衛所。因此只需調台州本地兵馬,足以應付。若戰事不利,小侄也可憑城而守,不至有失。」
胡宗憲聞聽暗忖:先不說台州城是新整修的城牆,甚是堅固。城上還架設有十數門佛郎機火炮,倭寇決難攻落此城。台州衛雖不堪用,但據說本地團練辦的還是頗有些聲色,再加上隨行浙兵,對付幾百倭寇自是綽綽有餘。而自己這方,若是離了兩營新兵確實底氣不足。
但是目前象山那邊戰局到底如何,誰也不能打包票。要是嚴鴻完全靠本地人馬,這本地人馬也是靠得住的麼?至於隨身的錦衣衛,那是破案有餘,陣戰不足。所以,嚴鴻那邊也是不能放鬆。寧可把一部分精兵浪費了,卻不要萬一出個閃失。
這樣合計了一下,胡宗憲便道:「欽差既有此好意,那便將戚繼光的兩營精兵,一分為二,一營跟隨老夫在寧波交鋒,欽差帶一營南下台州。若是萬一事有不諧,欽差可自行退往處州、金華等地,千萬保重自身。」
嚴鴻也知對方好意,點頭應諾。如今軍情緊急,告急公文一日多過一日,也確實耽擱不起。王本固已經被拖住,軍餉又已籌齊。自然下面就要開始正式佈防。
次日清早,總督轅門旗號招展,胡宗憲一聲令下。鼓響帳升。胡宗憲居中而坐,嚴鴻居上首位坐定。下面則是各位將領,人人皆披掛在身,一副戰時打扮。
胡宗憲咳痰一聲,正色道:「諸位將軍,列位先生,如今軍情緊急,倭寇大舉入侵。國朝東南數百萬黎民蒼生生死,就全繫在諸公身上。此戰若勝,在場諸公皆不免領功受賞,若敗。則難逃國法王章。還望列位仔細了。如有違抗軍令者,休怪本帥軍法無情。」
眾將一起拱手施禮道:「末將聽候大帥吩咐,軍令如山,豈敢唐突!」
胡宗憲點一點頭,胸有成竹。逐條發令。當前倭寇在千里海防上,多處進逼,但總的來說,分為南北兩股。北路是大隊船隻,據稱可能是陳東、葉麻。戰船數百,兵馬過萬,直指寧波。南路則是象山、奉化一帶,人數約莫數百,看來只是騷擾。胡宗憲的防禦,自然也是針對性的北重南輕。但南路是嚴鴻欽差親自去,這外表的架勢總得做的花哨。
這一番發令,將嚴鴻看的眼花繚亂,眾家總兵、副總兵、游擊、參將等等,往來接令,領兵分赴防地。
其中以譚綸奉命坐鎮杭州,以防倭寇偷襲;
俞大猷率水師,襲擊寧波一路倭寇船隻;
盧鏜增援昌國;劉顯援奉化;
胡宗憲統標營入寧波調度,迎頭痛剿。
戚繼光所練兩營浙兵,乃是軍中精銳,就著戚繼光親率其中一營,與嚴鴻同入台州,台州一府所轄兵馬亦聽調遣,斷倭寇南路奉化、象山兵馬歸路。這裡卻是胡宗憲別有打算,原來那象山距離戚繼光的老營新河甚近,戚繼光這一趟公差可以趁機與家人團聚。這也算胡宗憲小小關照戚繼光一下,卻不必和嚴鴻明說。
嚴鴻帶來的人馬裡,鄧子龍隨行護衛,而鄧子龍屬下的閩兵、粵兵,以及蓋倫船、封舟則暫歸俞大猷調撥,臨時編入水師。這也是嚴鴻的好意。按說既然閩兵、粵兵跟隨封舟、海滄船編入俞大猷那裡,鄧子龍前去指揮是最好的。可嚴鴻估摸著俞大猷這廝和胡宗憲不對勁,弄不好要穿小鞋,自家這世伯別跟著他吃了虧。相反,戚繼光是個聰明人,又和自己一路,鄧子龍在這邊,那是萬無一失,還能撈取戰功。既然大家是鄉黨,總要互相關照一下。
嚴鴻有囑咐俞大猷,水師出海後,要將自己的旗號張起來,以便給自己刷刷聲望。俞大猷哼了一聲,未置可否,其實嚴鴻這是為了把信號放出去,好給徐海通氣。
錦衣衛千戶將岸,帶領杭州百戶所的五十名錦衣衛及京師隨行的錦衣三十名一起前往台州,作為欽差貼身護衛。胡宗憲又從軍械庫中撥五十桿鳥銃,二十門佛郎機以充實欽差衛隊的火力。這些佛郎機也無非是大號洋槍和最輕型的火炮。饒是如此,嚴鴻隊伍裡的火器裝備率,也已經達到了空前的高度,更別提隨之撥發的一千副紙甲,使得這支隊伍披甲率大為提高,加上原有鎧甲,已經基本接近人人有甲穿的地步。
嚴鴻心知南路倭寇多半不經打,自己這一趟就是去刷存在感的,倒是不急在今日出征。他回到臥室之中,先是將如今沿海局勢寫好本章,交到劉連手中道:「還要辛苦劉兄一遭,將本章解送京師,遞交陸大都督手中。」
劉連道:「如今長官親赴台州,小人自當在左右隨扈,怎可擅離?」
嚴鴻道:「無妨,我身邊千軍萬馬,自不會有什麼閃失。若是這幾千經制官軍都護不住我,劉兄留下也無甚用處。相反,這份奏折上的事,卻影響著整個開海大局,以及東南沿海未來十幾年的安定,劉兄不可等閒視之。」
劉連見自家長官將如此要緊的物事交給自己,也不敢怠慢,將本章用綾緞包好,背在背後道:「長官放心,我在本在。」
送走劉連,這一夜嚴鴻自己也沒閒著,著實準備了一番。他的寶甲本給了夏紫蘇,夏紫蘇離去時,又將寶甲留下,如今正好穿在身上。那兩支火槍被海水打濕了。雖然在島上晾曬,但是已經大不如前,啞火率大為上升。十發未必打的響一發,只能回頭找機會請佛夷修理。他又派人專門去廣東壕境送信。告知眾佛夷,自己回頭要督戰台州,你等要麼老實待著,不要來趟這趟渾水。若是有自告奮勇,來幫本欽差殺敵的,立下功勞,自有重賞。
次日清晨。大軍鼓號齊鳴,分隊出發。嚴鴻這一路,有戚繼光更換裝束,頭戴鐵盔。身穿山文甲,跨下黃驃馬,馬上掛一條虎頭金槍。所屬三千浙兵衣甲鮮明,各持兵刃,除了常見的鳥槍、盾牌、雁翎刀之外。內中專有一種一丈餘長的青竹,不知是何物。隊伍後面則是長長的輜重隊,有挽馬拉著火炮,大車上載滿糧草,軍餉則早已發了下去。家中有了安家銀子。這些兵士們神態間也多了幾分鎮定。
嚴鴻今日也換了身戎裝,那身鎧甲是胡宗憲特意安排,於戰陣上並無什麼幫助,但勝在色彩鮮明,甚是惹眼。加上他身子高大,相貌英俊,賣相極好,配上這一身打扮,百姓中有不知根底的紛紛讚道:「這不是那趙子龍、馬孟起降世臨凡了?」
南方風氣開放,好人家的女子繡春公販賣都不叫事,因此拋頭露面更不在話下。有不少姑娘家跟在隊伍裡看熱鬧,見了這位少年將軍,不由看的癡了,更有的姑娘家嘀咕著:「阿娘還說什麼新來的欽差是個大惡人,專一搶男霸女,要奴家不要出門。早知道是這等風流人物,便是被他霸了去,也是不枉。」
嚴鴻騎在馬上,雙目四下觀望,他這番出城動靜鬧的甚大,只盼著夏紫蘇若在杭州,必要來見自己。哪怕她是在隊伍裡,看自己一眼,自己也多了分與她重見的機會。只是放眼四望,哪裡得見玉人芳蹤?只有那日伺候自己的船娘,含情脈脈的朝自己這看著。
心中不免生了幾分怨氣:我又沒對不起你,你怎麼就死活不肯見面,難道真當我不敢在此間事了後,打上你水月庵的山門?到時候你要還不肯露面,嘿嘿,我就抓你的師姐師妹來抵數。那就話怎麼說的來著?搶完了豆蔻搶二八,搶完了二八搶少婦,看你出來不出來。
就在嚴鴻大軍開拔之即,有一艘雙桅大船,正自駛向台州方向,大船的上層客艙之中,嚴鴻魂牽夢繞的夏紫蘇正臥於香榻之上,閉目沉睡,身上蓋著上等錦緞薄被。一名青衣丫鬟見她睡熟,悄悄退出去,艙外過道裡,一個年輕英俊的書生正侯在那,見這丫鬟出來,忙道:「瓶兒,紫蘇姑娘吃過藥,現在如何了?」
不等那丫鬟回答,在那書生身後,卻有一個少女笑道:「呸呸呸!哥哥當真不知羞恥,怎的姑娘家的閨名也能隨口叫出來?瓶兒,偏不告訴沈二呆子,讓他著急去。」
那書生回身,見是自家妹子正在掩口而笑,羞赧道:「小妹,不要拿為兄打趣了。這位姑娘雖然身懷武藝,可惜身子不方便,若真是有個三長兩短,叫我於心何安?別忘了,當初她可救過咱。」
那姑娘生的姿色出挑,五官精緻,也是個美人,聞言又笑道:「喲喲喲,哥哥倒是對人家感恩戴德啊。其實,就憑那幾個水匪,就算沒這姑娘出來,咱家的護院也能對付。你還於心不安?二哥真會開玩笑,若說醫者父母心,擔心這姑娘身子的當是李神醫才對。可是李神醫診脈之後,都說了沒甚大妨礙,現在他老人家休息的好好的,哪輪的到你著急?莫非哥哥有意,為我娶個嫂嫂過門?可這位夏姐姐身懷六甲,你難道不在乎?」
那書生聞聽此言,把臉一沉道:「小霞住口!這夏姑娘行走江湖,為賊人所污,本已是不幸,你怎可還往人傷口上撒鹽?要是讓爹爹知道,定要教訓於你,姑娘家的怎能這麼沒規矩?我與夏姑娘雖然是萍水相逢,可一見投緣,她如今身上不方便,我自當全力照顧,否則何談道德二字?若是生了什麼齷齪心腸,又怎對的起這些年讀的聖賢書?」
那名叫小霞的姑娘卻不怕這位哥哥,反而走上來,拉著瓶兒的手道:「是是是,我們姑娘家不會講話,否則聖人怎麼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比不得您是個君子,我們小女子回房了,您這君子要是想知道夏姑娘怎麼樣,自己進去看啊。不過孤男寡女,瓜田李下,這嫌疑不知道兄長是避還是不避?」這話說出,那書生頓時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嘴唇翕動,不知說什麼好。
見自己二哥被逗的發窘,那小霞又道:「算了,你這老實頭沒意思,一逗就吃癟,將來娶了嫂子過門,怕是更要被吃的死死的。」
那二哥聽得雙眉一豎,就要發作。小霞看哥哥當了真,趕緊收了笑容道:「兄長,你聽我說,這夏姑娘吵著嚷著要在溫州下船。如今這倭寇鬧的凶,聽說象山、奉化已經見了倭寇的蹤跡,台州之地,一日三警。溫台一線之隔,乃是個凶險所在,她去那下船做什麼?再說了,這一遭咱們從紹興避禍到保安,若是在此分手,與她再難有相見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