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 海匪攔路 文 / 生猛大章魚
王小姐不但藏好夏紫蘇,又設計了無數劇本,預備搜檢繡樓時,自己又該如何答對,才能智斗爺爺,痛斥欽差。可問題是不論那些捕快也好,緹騎也罷,誰會作死到她繡樓上搜查?嚴鴻更是不可能想到夏紫蘇居然敢摸到王鈁孫女的繡樓去,所謂燈下黑,因此一番搜索全做了無用功。又聽說有條小船離港,便斷定夏紫蘇乘船離開,因此便著急奔杭州。
聽小丫鬟說欽差已走了,王小姐如同打了個大勝仗一樣,笑道:「夏姑姑,侄女略設一謀,就讓嚴姑丈上當中計。哼哼,有了姑姑這麼美的娘子,怎麼還想著要納妾?當真是人心不足,姑姑你便在此住下,不去理他。聽說杭州那邊,有幾萬倭寇呢,活該他迎頭撞上,被一刀砍了腦袋!」
夏紫蘇本來連夜逃走,心中心煩意亂,也不知自己這一步是走對了還是走錯了。聽王小姐又說起倭寇,又想起這所見的大明水師如此膿包,萬一招安之事不妥,而杭州水軍也是一樣無能,到時候打起來嚴鴻怎麼辦?
她腦海裡瞬間浮現可怕的情形:一群倭寇橫衝直撞,殺人放火,正好撞上嚴鴻。嚴鴻的部下打光了彈藥,狼狽逃竄,嚴鴻自個也混著抱頭鼠竄。一個倭寇猛衝過去,一躍丈餘,手中寶刀揮舞,嚴鴻人頭落地。
一想到這個鏡頭,夏紫蘇猛的「啊」了一聲,倒把個王小姐嚇了一跳。她本來還誇誇其談,大吹自己智謀。不想這姑姑一驚一乍。再看這位武藝高強的姑姑,居然粉面發白,忙道:「姑姑,你怎麼了?可是身子不大舒服?」
夏紫蘇只覺得心裡一陣亂跳。胸口翻騰,直欲嘔吐,半晌才道:「沒事。王小姐,多謝你昨晚收容,此恩此德,我來朝定要報答。你多多保重,我要告辭了。」此時搜檢已畢,正是總督府守備最為鬆懈的時候,憑她一身藝業要想脫身,倒是不難。臨行時夏紫蘇又道:「我此番不告而別,還請王小姐替我在世伯他老人家面前,多多告罪。」
夏紫蘇出離總督府後,便想要前往杭州。哪怕不見這冤家,只暗中保護他,免得他送了性命也好。她正自籌劃。忽然只覺得一陣陣氣血翻騰,忙扶著身旁的牆壁,乾嘔了一陣。這幾日裡,她這種症狀犯了幾次,只當是當初的病沒痊癒,沒敢生張。一直瞞著嚴鴻。如今她一心要趕赴浙江助戰,心道若是此時犯了毛病,可就要誤大事。
因此緩了一陣,等著氣血平復,她邁步走出巷子,行不多遠,只見路旁一家醫館,便想著去找郎中開個方子,總是要趕在到浙江前,把身子調理好。
再說嚴鴻率領部下。乘坐封舟和那艘蓋倫大船,再次出珠江口,沿著海岸東進北上。船過福建海岸,將要入浙江海境,忽看鄧子龍進來稟告:「欽差大老爺。前方有數十艘戰船攔住去路,許是大膽倭寇前來犯駕。請准下官開火,將其一股盡殲!」
嚴鴻心中正在想招安汪直之事,忙道:「不可莽撞。待我且去看看,若真是倭寇來犯,再戰不遲。」
於是鄧子龍陪著嚴鴻上了蓋倫船的望樓,見鄧子龍已令麾下官兵,做好戰備,大炮炮衣盡數褪下。葉正飛正在指手畫腳,和幾個佛夷指揮矯正炮口。跟在後面的封舟也已經行駛上來,形成掎角之勢。卻看西北方向果真有大小船隻約莫七八十艘,雁翅排開,鼓帆揚櫓,甚是威風。嚴鴻眉頭一皺,心道老船主汪直既然已經上了杭州就撫,如何這裡又有倭寇船隻攔路?但看這陣勢,竟要對己方船隻包圍,那麼不打是不行了。看對方這船雖多,沒一艘趕得上自己這兩艘巨艦,真打起來,卻不知能否突圍。
正在躊躇,卻看東邊又有一隊船隻,約莫三十多艘,張帆行來,端端插入了自家蓋倫船與北面來的船隊之間。跟著船隊中一條小船,轉舵向蓋倫船飛快迎面而來。不多時,小船到了舷邊,為頭一個人卻是章五,高叫:「欽差大老爺,前面的船隊是老船主的義子毛海峰所部,恐怕對欽差不利,因此我家徐海大哥特意率本部弟兄,前來護駕!請欽差的座船暫且留在此地,我家大哥一會兒前來相見!」
嚴鴻道:「不是敵人,鄧世伯,葉老兄,先莫開火了。」鄧子龍想,那徐海雖然蒙了招安,只怕匪心不改,如何信得過?便道:「欽差大老爺,前面倭船不懷好意,還是趁著徐海護駕,要緊離開此地為好。」
嚴鴻心想,毛海峰此來,必是杭州有變。徐海既然前來護駕,暫時留著聽他主意總歸不錯。當即笑道:「鄧世伯,有你與諸位弟兄在,我卻不怕。就停留在此地,看有甚變故。」鄧子龍雖則不願。然而欽差有話,自當從命。但他總怕有詐,吩咐部下閩勇,暗自做好行船、開炮的準備。又與王霆打個招呼,叫錦衣衛各自備好鳥銃,以防萬一。
當下,章五回轉本隊中,嚴鴻令把蓋倫船、封舟平帆落錨,靜觀其變。前面的兩路倭船也各自停下,彼此舢板往來。不多時,徐海的船隊中一艘大船開來,與蓋倫船接近約莫半箭之地。上頭放下舢板,載了數人過來。蓋倫船上放下繩梯,把他們接上來。當頭一個,正是徐海,後面卻跟著王翠翹等人。
嚴鴻大喜,忙請鄧子龍將大船且停歇一陣,叫在船艙中擺下酒宴,請徐海、王翠翹坐了上首,自己坐了下首,雲初起和葉正飛打橫作陪。徐海哪敢在欽差面前托大,連呼不敢,嚴鴻卻道:「你是我的姐丈,關起艙門只論親,不論官,再多說小弟就翻臉了。」徐海只得坐下,心中感激不止。
兩下喝了一杯,嚴鴻道:「姐丈,這毛海峰為何率領大隊戰船,攔住本欽差去路?莫非是杭州的汪直出了什麼變故?」
徐海道:「兄弟,你年紀輕輕,見識甚好。果真是杭州的老船主出事了。」他便與嚴鴻解釋。原來胡宗憲派了指揮使夏正為聯絡人兼人質,前往岑港換來汪直上岸,商談招安受降之事。兩洋的倭寇私商,都是翹首以盼。然而也有部分不懷好意的,在一旁扇陰風,點鬼火。正在這躊躇紛擾之際,卻忽然有人傳來消息,說汪直已經被浙江巡按王本固逮捕。而之後沒兩天,又有消息傳來,說汪直已經被處斬!
汪直義子汪滶(即毛海峰)聞聽此事,痛哭暈厥數次。被救醒之後,傳下五峰號令,命令海上各路海盜前往舟山岑港聚集,準備血洗大明沿海各縣、府城池,勢必以十萬人之血,為義父報仇。
他又下了血本,邀請倭國松浦黨內強藩,大隅島島主出兵。據說這一次光是真倭,就準備出動數千人。要知道當年幾百真倭,就攪的東南動盪,如今真要出動數千真倭,這聲勢之大,前所未有。
眼看著戰雲密佈之際,又有新消息傳來,說是汪直只是被拿,還沒被殺。這下子汪滶有點猶豫了。到底義父是活著還是死了?汪直手下一幫傾向於招安的元老也紛紛勸阻毛海峰,你義父要還沒死,你這麼一進攻,那不等於是直接送掉汪直的命麼?
毛海峰本來就是義子,行動上,確實就有很多不便,如果不救人,難免被手下議論是坐視乾爹喪命,以便於自己接班。如今要是去救,萬一這消息是真的,也難免被人議論,這是為了自己上位而借刀殺人。
因此毛海峰也不敢太過放肆,連那朝廷的特使夏正,都沒敢殺。還想要勒令部隊,不可冒進,先在岑港集結,聽聽消息再說。只是他的威望比起他義父相差何止一籌?這些海賊本就與山賊不同,茫茫大海,無邊無際,各條船的船長,都儼然是個小國國王,天生紀律性就弱於陸上的山賊、響馬。汪滶又沒有他乾爹的聲望,把這幫人聚起來好說,但若說不讓他們動,那可就難了。因此這幫人天天鼓噪,只說要發兵攻打,已經有人開始要不聽汪滶指揮,自由行動。
再說,汪直就算真的只是被拿,並未被殺,可畢竟朝廷已經翻臉了,那汪直的腦袋也隨時可能搬家。朝廷用詭計詐了老船主,莫非咱們還要按兵不動,等著他們一步一步來殺不成?
其實這事也正常,要是汪滶當真威望不輸汪直,言出法隨,眾人甘心聽命行事,嚇死汪直,他也不敢讓這個乾兒子在自己走後統籌全局啊。
汪滶如今也只能拚命的約束自己本部的部眾不要亂動,不要隨便出擊,對於陳東、葉麻、大隅島真倭辛五郎等部,就缺乏足夠的約束力。他一心想弄明白,到底汪直死沒死?要是沒死,怎麼想個法子把義父救出來?
恰好聽說朝廷視察東南軍務的嚴鴻的座船北上,汪滶便動了心。當初徐海被拿,就是這嚴鴻單騎大鬧紹興府,江南及時雨李文藻八十歲老娘倒繃嬰兒,吃了個悶虧,徐海成功得救。今日若是能拿住嚴鴻,以他為人質,來換回義父汪直,大約靠譜。若是汪直果然遇害,那就把嚴鴻大卸八塊,給義父祭奠亡靈,這陪葬的份量也比區區一個指揮使夏正要厚實多了。因此他率領本部精銳人馬,就在此地攔截嚴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