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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 惆悵 文 / 生猛大章魚

    本來孫月蓉是做妾,倒談不到什麼嫁妝豐厚與否。即使嚴家再無恥,也不能要求姨娘必須帶進多少陪嫁來,更何況嚴府潑天的富貴,也不會在意這個。只是今日嚴鴻擺的是娶正妻的排場,又有一干勳貴借了官銜牌、儀仗出來撐場面,難道孫烈自己不為獨生女的臉面著想?

    連老百姓嫁閨女都要搞個四箱四抬,你嫁到閣老府,難道搞個兩箱兩抬?到時候有那促狹的自然就說:「這家新人怎麼如此寒酸啊?乖乖不得了,原來是做那沒本錢營生的出身,自然也就不懂的禮數。」平白讓閨女在婆家抬不起頭。

    因此孫老爺子也是咬著牙,硬是搞了個十箱十抬的最高規格。頭面、衣裳、綢緞等等應有盡有,連撥步床都沒落下。京師物價又高,孫老爺子為匪多年,積攢的這點積蓄,基本全都花了出去。

    按說除了查抄王玄以外,嚴鴻還查抄了一應犯官家產,從中分潤甚多,而百官和皇帝眼睛只盯著王玄這個大頭,對於其他人的注意力難免下降,更被他趁機大做手腳。嚴鴻也從其中拿了一份重金出來送與孫烈,可是孫烈為人仗義慷慨,轉手把這筆錢拿了出來,派人去給那些戰死在濟南城外的綠林人家裡送去撫恤,自己分文未留。再把自己的積蓄拿來給了女兒,這位昔日山東綠林盜魁如今確實有些捉襟見肘。

    孫月蓉也知老爹積累這份家資辛苦,有心推辭。哪知孫烈扳起了面孔道:「這錢也不是給你的,是讓你拿來結交內宅的。如今成了別人的妾室,要學會低頭做人,忍氣吞聲。你是在山上野性慣了,連我都難以管的了你,何況他人?一個不慎,被人打死也沒處說理。你別以為你會功夫,敢跟大婦動手,你男人也饒不了你!所以這個錢你別省著。全拿出去,送大婦,送你那些婆婆,送老太夫人,送那些丫鬟。把內宅上下全都買通了,你才能有立足之地。」

    孫月蓉本來一心只想著和情郎長相廝守,哪知卻有這許多麻煩,居然還要結交上下,這可是她頗不擅長的。因此,此時她除了喜悅、羞澀。更多了幾分對未來的恐懼。

    喜堂之上。嚴嵩夫妻與嚴世蕃皆著吉服端坐。接受新人參拜獻茶。孫月蓉一身新娘的大紅嫁衣,頭上戴著蓋頭,由喜娘攙扶著為嚴家的各位長輩獻茶,待會還要給大婦敬茶。雖然看不見新姨太太面目。但只一看那些送親的人凶神惡煞的面目,老嚴嵩就不由的暗自皺眉。

    說來他對這門親事是一百二十個不滿意,自己的孫子想納妾沒問題,但是好歹也要挑個可心的啊。便是那青樓名女支也沒關係,總好過一個女山賊!就憑這樣的人也配進嚴家的大門?

    可是一想到那日在永壽宮,萬歲親口對自己說的話,他又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下這門親事。

    「惟中,嚴鴻納妾的事朕是知道的。這女子便有萬般不是,你也要好生看待。不可欺壓。若是有絲毫慢待,便是削朕的面皮,你回去也要對你那兒子說個清楚,他的花頭最多,我最怕他弄鬼。這一遭。我讓那些勳貴武臣,來為那孫氏撐場面,也是給你嚴家面子,以後的事便要看你了。」

    萬歲已經表明態度支持,他嚴閣老難道還敢去拂皇帝的面子?因此饒是他心裡不悅,臉上還要裝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還得沒事勸慰兒子:「不啞不聾,難做阿翁。什麼事,睜一眼,閉一眼就過去吧。」

    歐陽氏倒是一團喜氣。這女子進門鬧的是大了點,連寶蟾進門的事都要壓一壓了。可是看看這身段,倒像個能生養的。自己年老體衰,怕是時日無多,只盼著能在閉眼前,早日抱上重孫,看這小妾的身材,估計能遂了心意。再說看鴻兒笑的,彷彿比他當日娶晚娘時,還要高興幾分,自己孫兒高興就是了,其他的便也顧不得許多。再說那些送親的人雖然面目可憎,但是言語之間倒是看的出,也是沒什麼心計的,不怕他們將來能興什麼風浪。

    喜堂角落中,張青硯為免麻煩,早用薑汁水染黃了臉,又換了男裝,因此沒人注意她。她看著熱鬧著拜堂行禮的新人,心中也轉了不知多少念頭:這孫月蓉有哪點比的上我?嚴鴻居然為了她,把納妾搞的像娶妻一樣,等我將來過門時,也要照著這個章程辦。

    嚴鴻在前面陪著一干客人鬧酒,孫月蓉被送進了洞房。如今坐在洞房內,等著自己相伴一生的丈夫,來為自己揭去蓋頭。

    雖然二人早已不知多少次被底翻紅浪,各種招式都演練過了。可是此時此景環境特殊,還是讓這位素來豪放大膽的姑娘,心中忐忑不已。方才敬茶時,那大婦的態度,她也完全感受的出來。今後的日子怕也不是那麼好過。

    不過想到今日成親時的風光,又覺得便是有再多的苦也值了。她這輩子見過最熱鬧的婚禮,還是三年前,少林寺達摩堂首坐智空大師的本家侄女,嫁給開封府知府做小。一般也是做妾,不過排場搞的很大,連孫烈這種俗家弟子,都收到了帖子,當然這也是智空大師手頭不方便,藉機搞點錢使。

    那場喜事辦的真是熱鬧,孫烈到了那幾乎是只能在角落裡安排個座位,見了人都要點頭叫師兄或是師叔。至於官府方面的人,則連打招呼的資格都沒有。不過縱是如此,也無非是個四、五十桌的排場,新娘子還要穿素衣、邁火盆,哪像自己啊。

    今天自己雖然是做妾,可看排場,跟做妻有什麼區別?那幾位喜娘,算的是久經陣仗的老手,可這按娶妻禮納妾,也是生平第一遭趕上,弄的手忙腳亂,人仰馬翻。而自己這一身新娘子的打扮先不說,送親的那些官銜牌子,簡直要把老爹嚇暈過去。定國公、成國公、英國公、撫寧侯……這些都是何等樣人啊?想當初在山東聽人說評話,說到徐達、郭英等,都只當是神仙般的人物,今天,這些人物的後人,成了自己的娘家人?

    她甚至都認為自己是在做夢,上轎時,還掐了自己一把……真疼。送親的固然只是些管家、遠房子弟,但這也足夠了。一個山賊,能嫁到元輔之家,又有這麼氣派的婚禮,還有什麼可抱怨的?那小賊縱然風留些、好澀些,自己也都認了,誰讓人家是元輔長孫,誰讓人家是朝廷大官,誰讓人家能隨便就能見到皇帝呢?連鄉下的小財主,都要討幾房小老婆,何況是他這等身家的人物。

    至少他對自己還是不錯的,縱有些荒唐,也就全當沒看見吧。只是不知道,自己幾時能為他生個孩子,今後會不會有很多女人來分薄自己的寵愛,是否又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自己成了這內宅中,無足輕重的擺設?

    孫月蓉正在胡思亂想,卻聽一陣踉蹌的腳步聲傳來,正是嚴鴻扯著嗓子叫道:「別扶,我自己能走。你們這些混帳,沒一個好東西,今日灌你家大少,等到來朝,看我挨個的報仇。徐文璧你這廝第一個不是好人,有個如花似玉的妹子留給二弟,卻不想著哥們我,他日定要好好算帳。」

    孫月蓉聽他腳步不穩,怕他摔著,顧不得再想下去,一把扯了蓋頭。只見嚴鴻喝的臉如關雲長,步如魯智深,跌跌撞撞而來。孫月蓉急忙扶著他躺到床上,又為他餵水,脫靴、寬衣,待等到一切忙碌完畢,嚴鴻已經鼾聲如雷。

    孫月蓉也自寬了衣服,將頭靠在嚴鴻的胸前,呢喃道:「你這壞東西,從今以後便是我的良人了。爹說了,娶來的妻妾買來的馬,任夫騎來任夫打,但願你今後不會像爹說的那樣,沒有良心。你若要打我,我也隨你,可你家的大娘子要是想把我賣了,可又該如何啊。」她也只敢在這個時候,把心裡話說出來,洞房之內,燈影婆娑,孫月蓉傾訴著自己的衷腸,漸漸睡去。

    次日清晨,嚴鴻被孫月蓉搖晃醒來,還覺得腦袋發疼。見了玉人在旁,不由壞笑道:「昨夜新婚之夜,居然冷落了嬌妻,死罪死罪。來來,我們現在把這補上。」

    孫月蓉紅著臉打落他的手:「別胡鬧。今天張家妹妹要回南京,我這當姐姐的不去送已是不該,你這當姐夫的也不去,那就沒道理了。趕快著收拾收拾,去送人。」又看嚴鴻那副不情不願的模樣,忙好言安撫道:「大不了等到明天晚上,我什麼都聽你的就是。」

    嚴鴻看著這沒有心計的姑娘,心裡不由歎息:你這笨蛋,趕著丈夫去送青人,真是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等他穿戴好了衣服,孫月蓉又囑咐道:「你多備些錢財禮物,妹子日子過的不寬裕,如今你手裡有錢,該多周濟著她,別讓她吃苦。」

    嚴鴻說了聲:「知道了」。出了房門,直奔客棧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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