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 嚴門棄子 文 / 生猛大章魚
徐階不怒反笑道:「你這賤婢,如何這般糊塗。方用賢有負聖恩,包庇劉才,論罪也應斬。嚴鴻用了那卑劣手段害他,雖然可恨,然你讓老夫如何為他做主?」
「老太爺容稟。昔日我曾聽夫君言,劉才手中握有嚴家罪證。如今劉才與我夫君一同遭難,多半是為人滅口。那份罪證,奴婢想來,也多半落在嚴鴻手中,只要老太爺能尋到罪證,或可扳倒嚴家,也能為我夫討還公道。」
徐階聽到此,雙眉輕輕一挑,問道:「果有此事?」
春香道:「奴婢不敢有半字虛假。」
徐階緩緩點頭道:「老夫自有分寸,你且在此休息吧。」春香行了一禮退下。
徐階出至前廳,管家徐華迎上來,手中托盤內放有一個酒壺,幾樣佐酒小菜。徐階道:「去吧,就說這酒是我賞她的。」
徐華點頭答應。方要進密室,徐階又道:「賞她一口上好棺木,也算她為大明朝盡忠報效,應得典恤。」
等到徐華進了密室,徐階雙眉緊鎖,輕聲道:「嚴府的罪證?此事倒是有些意思。」
再說嚴鴻回到自家府邸,卻得知因內閣公務繁忙,爺爺和爹爹在內閣通宵值班。他也不著急,用了些點心,便自回院睡去。次日大早起來,洗完臉,用完早飯,見小院外面,自家的那狗奴才嚴俠,正在畢恭畢敬恭候著。嚴鴻打個哈欠道:「嚴二,你在這做甚?」
嚴俠賠笑道:「大公子,我的大少爺,老奴前些天在外面有事,不曾給您接風,今兒就是來特意尋您的。前者謠傳您老在山東遭了不幸,老奴這心裡啊……」
嚴鴻笑罵道:「你就別忙著表功了,是不是嚴鵠又在做什麼怪?有你在,我終歸是吃不了虧,回頭去櫃上。支五百兩銀子,是少爺我賞你的。」
嚴俠先是忙著道謝,然後又道:「那些事,回頭再說,左右他們也沒佔到便宜。老奴今天來,確實是有樁要緊事。這不是趙老司空一不留神,翻了船麼?如今賦閒在家不說,聽說還要待查呢。他老心裡沒底,就想起少爺你的門路來了,聽說您從山東回來。特意下了帖子。請您三日後。在醉仙樓吃酒,說是給您擺酒壓驚。」他說到此處,左右瞅了瞅,小聲道:「這趙老大人可是為官多年。荷包厚實的很,這回大少一定要狠狠的勒上一票。」
嚴鴻知他在其中定然是沒少得好處,否則斷不會如此上心。他說了句:「我有分寸。」接了請貼,把嚴俠打發走。心中想道:本來答應了張青硯,為她報去家仇,一時還沒找到機會。不想趙文華這倒霉蛋自己送上門來,也是活該他倒運,那便怪不得我了。
這時,卻聞說爺爺和爹爹已經從西苑回來。顧不得休息,便要尋嚴鴻來,問昨夜天家召見之事。他便到書房之中,先老老實實把昨夜面聖之事,一一稟報。等到嚴嵩聽說天子給嚴鴻賜字純臣。一張老臉頓時樂開了花,撫掌道:「好的很,好的很。國朝上下,自當是以我嚴家為尊。天子賜字,誰人能比?」至於那嚴鴻要按正妻的禮儀娶孫月蓉的事兒,既然有天子做主,老嚴嵩自然也就不好再糾結了。
嚴世蕃縱然對嚴鴻有再多不滿,此時也斷不能發作,便附和著笑道:「鴻兒做的好。天子對你青眼有加,兩番召見,近年來,可是從未有人受此大恩。你也不要辜負萬歲的隆恩,須得盡心竭力,為國出力才是。這納妾的事,你也就不必太過操持,自有管家為你籌辦就是。便是娶親的花費,也從公賬中出。橫豎你漂沒入府的金銀,便是剩下一半,也夠你娶幾十次親的了。你這段日子,便給我好好讀點書,嚴家議事之時,你也不可再隨意缺席,你才學不足,如今正是你從頭惡補的時候。」
嚴鴻明白,老爹說出這話,也是一種變相的承認,等於認可了上一次爺爺的提議。以後自己的身份除了三代長孫外,正式成為嚴家的決策核心成員之一,堂前也算是有了自己一把交椅。
至於說到壕境佛郎機人的事,嚴世蕃也覺得佛郎機人不會沒事發瘋去撩撥大明。但是天高皇帝遠,到底什麼事很難說。因此他囑咐嚴鴻道:「壕境地處偏僻,京師消息不暢,我們手中也難以掌握清楚情況,若說有什麼定計自是萬萬不能。你到時候只要記得,你是天朝上國的使者,對方是番邦蠻夷的小民,拿捏住這個尺寸,自然萬事可行。」
嚴鴻當下忙點頭稱是。他想了想,又把趙文華請客的事也說了。嚴世蕃冷笑道:「趙文華這廝好靈的鼻子,嗅到了些味道,便找到你門上來了。天家這一遭是動了真怒,一來是他虧空太甚,留下了無數的爛帳;二來就是沿海這事,他辦的太過冒失,犯了忌諱。他看你最近正紅,便想讓你為他說項。這廝素來是得勢眼高於頂,落魄搖尾乞憐。以為父說,他的事以後就和咱家沒關係,這宴席不赴也罷。」
趙文華落馬這事,還要追溯到幾個月前,嚴鴻去濟南的時候,本是徐階指示周延發動朝攻彈劾,作為第一波攻擊。前番徐階見嚴鴻下江南救徐海,更言開海禁之事,頗得皇帝心意,要正面抗衡頗為艱難,故而轉攻薄弱環節,安排周延彈劾趙文華的不法行為。
趙文華以退為進,稱病不出,讓別人為其收拾破爛攤子,本以為靠著乾爹,能過這一劫。哪知道,徐階這次出的是組合拳,一擊得手,後招連綿不絕。趙文華稱病不出之後,有工科給事中羅嘉賓意圖藉著趙文華的事,搏個清流聲望。便使出了一招大殺器,聯合幾名御史、給事中,突擊查帳。
這事有徐階在後支持,戶部派員介入,進行的異常順利。歷年帳目被搬出,庫房封存,逐一核對。工部雖然名列六大部之末,但其主管全國工程修建兼管軍械營造,過手金銀萬千數,乃是肥的流油的基建衙門。由於小閣老嚴世蕃在,這工部也有點有恃無恐,於往來帳目上,事情做的太不乾淨,留了不少尾巴。那羅嘉賓初時以為逮到了大魚,甚是歡喜,玩命的繼續發掘。可是過了幾日,負責審計的人全都面色發白,草草收兵。
帳目不是沒問題,而是問題太大了!這個問題已經大到什麼程度?到了小小几名給事中、御史根本兜不住的地步!幾名負責審計的人第一時間就取得了默契:此事萬不能如實上報,也不能繼續追查。工部一案數額之大,牽連之廣,所引發的連鎖反應,根本不是他們所能承擔的起。
不但嚴府在其中頗有牽連,而且很多地方,已經要進一步把徐閣、呂三輔、陸炳等朝中各派大佬都牽扯其中。若是繼續查下去,怕是要引來嚴、徐等大佬聯手圍剿。他們不由暗自慶幸,幸虧那個姓海的瘋子這會兒已經去濟南賑災了,否則這傢伙仗著言官身份,肯定會瘋狂的窮追猛打。到那時,大家連怎麼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好在他們及時收手,很精準的把打擊對像鎖定在了趙文華及其少數幾個直系黨羽的身上,因此並未引起什麼反彈。嚴家控制的言官聽到風聲後,也很知趣,不但未對趙文華施救,反倒參與彈劾,大有讓趙犧牲他一個,拯救其他人,背黑鍋你來,送死也是你去的派頭。
單就羅嘉賓等人羅列的條款,就包括了貪污工程款項、以次充好、偷工減料等,更有在軍械製造費用上大肆虧空,中飽私囊,導致大批軍械質量不堪使用。另外趙當年虛報戰功的事,也被一發抖露出來。
身處颱風眼中的趙文華,這下自然就悲劇了。從病休變成罷官,從罷官又變成不得出京,閉門待參。朝廷又派出專員再查工部一案,大有窮追猛打之勢。趙文華自知,要是把這些事都自己扛起來,那就是死路一條,因此沒少了找嚴嵩和嚴世蕃求饒,希望對方看在自己當了多年兒子份上,拉自己一把。
可是小閣老豈是面慈手軟之輩?便是那嚴嵩,雖然一向對乾兒子頗為上心,然而趙文華這乾兒子過去有些事確實讓老嚴有些不悅,加上嚴世蕃在旁觀嘀咕,你老人家到底要這一個乾兒子,還是要嚴府的五世其昌?嚴閣老也就點頭,不再搭理趙文華這一茬。誰想到,這傢伙賊心不死,居然走嚴二的門路,把帖子送到嚴鴻這裡來了。
嚴鴻聽嚴世蕃說了大致經過,趕緊道:「若非爹爹指點,我卻不知趙叔父竟敢闖下這般大禍來。這不但是自個兒作死,也壞了我嚴府的事情啊。」
嚴嵩沉吟片刻,也歎道:「哎,文華小兒,行事荒唐,終有今日之報,老夫也救不了他。鴻兒你也不必為了這樣的人,影響了自己的前程。那帖子你只當沒看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