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 諛辭不絕 文 / 生猛大章魚
而這首萬歲歌的歌詞和調子來說,稱不上文雅,更算不得華麗,卻頗為上口,老百姓也一聽就懂,一唱就會。這讓嘉靖皇帝更加讚歎,別看這個只會打算盤的紈褲,和老百姓說話就得這個口吻,反而容易作通工作。
嘉靖皇爺越想越歡喜,又道:「老夫聽聞,你小子這一路風流的很,單是那美貌的小娘,就帶回來十數名。荒唐,荒唐。你不是為了個女匪去的山東麼?難不成山東有如許多的女匪?」
嚴鴻心想:此次何止一女匪?濟南四大家族的千金小姐被自己採了不知多少!不過這話自然不能當面說出來,他忙解釋道:「誤會啊,誤會。老爺子,傳言我帶回十多個小娘,這真是天大的冤枉。她們都是我救出來的無辜民女。其實是這麼個事……」
當下,嚴鴻就把大破賞春閣之事娓娓道來。他在濟南立的大功相比,賞春閣其實不叫事,可是過程精彩且香艷,倒是作為談資的大好話題。而且從故事劇情來說,基本上一根線,也便於講述,不比那濟南大戰,各處開花,不知從何說起。
嘉靖聽嚴鴻舌燦蓮花般一通講述,也來了興趣。待到聽說事後從錢鳳的口供,得知常知孝父子竟然擄掠民女賣到蒙古,不禁眉頭一挑,輕輕冷笑一聲:「可恨這一對鮮廉寡恥的禽獸竟然逃脫公道,他日拿下此輩,當萬剮凌遲,焚屍揚灰!」
陸炳也在旁進言道:「是啊,聽說關外達來遜汗之子庫騰,好色如命,且最喜中原美婦。此獠性情暴虐,婦人若落入他手,往往不幾日就被摧殘而死,常家父子做這等勾當,著實可恨!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早晚有他們授首之時。」
嚴鴻又講了濟南如何放賑,如何定計捉拿貪官之事。只是他和常玉蓮那場歡情自然略過不提。在他嘴裡,成了常家欲使美人計,嚴某人如何潔身自好,不中計謀,又將計就計,藉著婚宴將一干人犯一網打盡。
嘉靖聽的津津有味,插口道:「那女子父兄所犯之罪,她也難逃官賣。你便是當時與她有些什麼,也無非是逢場作戲。算不得什麼妨礙。」
嚴鴻暗自長出一口氣。接著又講起濟南大戰的始末。這可是他一**寶。政治正確的充分體現,自然不免誇大匪勢,白蓮教的人馬被他按照「敵方自稱」的原則說成了四十萬,蒙古的騎兵也「聽說有三萬。我看沒那麼多,五六千大概差不離」。當然,這些數字,實際上先前海瑞奏章已經有真實版了,不過嘉靖皇帝未必關心這個,無非聽個熱鬧罷了。
待得嘉靖聽到嚴鴻困守孤城,苦苦巴望援軍時,臉上笑意更濃,「嚴鴻。我記得你下山東時,曾授你調動邊軍之權。你為何不調動邊軍來救濟南,反倒行文求救於京師,一來一往,平白耽誤了許多時光。」
嚴鴻一本正經道:「老爺子。萬歲對我嚴家恩寵有加,我嚴家自當殺身以報,萬死不辭。縱然刀斧加身,也不敢僭越人臣之禮。那擅自調動邊軍,雖有聖旨,亦非人臣之所為。天下之軍,皆屬萬歲,非屬群臣,能調兵馬者,惟有萬歲。若是小人不知好歹,調動邊軍,則就成了目無君上,萬不敢為。」
黃錦在旁冷哼道:「老奴怎麼聽說,濟南這一戰打下來,老百姓可死了不老少,還都是青壯,手中也有兵器。原來嚴大公子不肯調動邊軍,卻是因為早已存心從百姓中募兵抗敵?這守城十多日,不知招募的民兵有無十萬之數啊?」
嚴鴻心道,來了。幸虧張誠提醒,不然在這募兵一事上被他咬住,倒是麻煩。他忙道:「黃老先生誤會了,那些百姓奮勇助陣守城,與韃子、妖賊搏命,確實是死得壯烈。不過他們可不是兵,而是民壯。此乃是由代理濟南知府張敬齋牽頭招募,海老大人首肯,平日裡搬運土石,協助城防。後來賊子攻勢兇猛,這些民壯感激天子聖恩,不甘任憑韃子和妖賊屠戮,於是奮起與敵軍拚命,協助守城軍馬,雖然死傷數萬,卻也叫韃子知道,咱聖天子治下的大明百姓,皆是不可辱的!」
嘉靖聽嚴鴻這般明誇百姓,實際上還是馬屁拍的震天響,嘴都合不攏了,連聲讚:「好,好,好一群忠勇百姓!」嚴鴻又道:「好叫老神仙得知,這些百姓奮勇殺敵,全是張敬齋和海瑞一手所辦,小人只不過簽字批了些錢糧,卻不敢貪他人之功。不過說起來,這班百姓確實英勇。有一日見城牆被攻破,我等官員都不想讓百姓再陪同送死,遣散了這些民壯,誰知這些民壯竟然又返回來,說發誓與濟南城共存亡,以報皇恩!老神仙,您老說,咱大明朝的聖天子有千千萬萬這般的忠義百姓,那韃虜和白蓮邪教,不過是群跳樑小丑,縱然有千般手段,他豈能動我天朝分毫?」
嘉靖聽得心潮起伏,同時心頭暗喜。這幾年間,朝廷中雖然也出了不少名臣,但大明到了這個時間,已經出現了臣權與皇權對立的跡象。聖天子垂拱而治,已經越來越成為官員們考核皇帝的標準。像嚴鴻這樣,事事先考慮到皇帝的官員,朝廷上已經不多了,嚴家三代果然後繼有人。
他含笑點頭道:「那也是你小子辦事有方,才讓天朝聖恩,沐浴萬民,使得濟南百姓都這般忠勇,僉的民壯便肯與韃子拚命啊。」嚴鴻忙又磕頭道:「豈敢,聖天子關愛百姓,如同父母恩情。只要中間沒那些昏官作祟,大明朝的百姓,自然都能如濟南的百姓一般忠勇。小的何敢貪天之功。」
黃錦見募兵的事輕描淡寫就被擋開,又開口道:「嚴小相公這一番在濟南先歷兵災,復經火劫,當真是凶險萬分。逢凶化吉,佩服佩服。」
嚴鴻猛一納悶,這老閹貨說這句四六不靠的話,啥意思呢?轉念就明白,這老兒的用心,分明是拐彎抹角,提起濟南那場滅口之火。他是讓皇帝別忘了,嚴鴻可是踐踏官場規則,用黑手搞死了好幾個朝廷命官的主。
好在這事兒嚴鴻也算早有準備了。他在濟南做下這麼大的動靜,必然是要應對各方面查問的。因此嚴鴻不慌不忙道:「不勞黃老掛念,這事麼,說來懸乎,其實也沒什麼要緊。我大明聖天子在位,百靈護佑,二三魑魅,難成大氣。當日濟南城上,那箭發如雨,蒙古人裡多的是神箭手,那箭射的,說實話,我也怕死啊。可是我一想到,我這次來奉的是天家聖旨,背後立的是欽差儀仗,有天子的神通保佑,我還怕的誰來?這膽氣一壯,便也不覺得害怕了,您猜怎麼著?那箭啊就像長了眼睛似的,紛紛都避著我,始終不敢進我身前一尺,您說,我還怕什麼?」
他這一番說辭,繼續拐彎抹角,大拍嘉靖馬屁,把嘉靖皇帝逗的哈哈大笑,用手點指道:「你這猢猻,確實生了張好嘴。老嚴家三代,有了你這麼個恩養孫,老嚴能多活好幾年。」
黃錦卻是絲毫不理睬這通馬屁,追問道:「那場大火又是怎麼回事?難不成也是天子的神通保佑?」
嘉靖眉頭暗皺,心道:黃伴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那場火確實存著些蹊蹺。你也說過,是什麼殺人滅口云云。可是你手下的番子又沒探出什麼真憑實據,錦衣緹騎更是說那火沒什麼可疑。你還咬住不放,未免有些過分。
嚴鴻見這個話題避不過,只得道:「至於那火麼,不瞞黃老說,依小子想來,確實也是天子的威嚴。這些人身為朝廷命官,怠惰公務,中飽私囊,勾結叛逆於先,盜賣庫糧於後。所作所為,天地不容。我大明聖天子在位,漫天神靈保佑,故此才借白蓮賊放的凡火,降下天火,將其誅戮。」
黃錦冷笑道:「嚴小相公這話就不對了,那些人既然犯了大罪,理當移交有司,由三法司論處。這漫天神靈為何會隨便降下天罰,將他們直接處置?」
嚴鴻拍手道:「著啊!神靈高明便高明在此。劉才、李守真這些人,位高權重,實為國朝重臣,若是把他們押解回京,斬首於市曹,這北京城的閒漢必然會問,他們犯了什麼王法?街談巷議,口耳相傳,我國朝重臣,私通靼虜,勾結白蓮的事,怕是要鬧的沸沸揚揚盡人皆知,這樣雖則是惡貫滿盈,罪行伏誅,然而多少卻也傷了朝廷顏面。如今麼,一場天火,燒個乾淨。小子在濟南早就安排下去,只提貪贓枉法,不提勾結藩邦。那些百姓只會記得朝廷殺了幾個魚肉山東的貪官,而不會知道他們是賣國奸細的事。」
嘉靖點頭道:「說的也有些道理,只是這一場火來的好沒意思,若是他們不死,三法司內,讓他們交代了自己同案黨羽,瓜蔓累葛,正好打一打這貪官污吏的氣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