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 再瞻天顏 文 / 生猛大章魚
然而海瑞這位醬油角色卻是積極性高漲,私下去詔獄裡單獨審問過李彬好幾次。這一審,卻不知道他得到什麼線索,居然開始滿北京的調查一些其他案件的線索。陸炳執掌錦衣衛,對此如何不知?他判斷清楚,海瑞暗中調查的,卻是他陸炳誣害富戶,掠奪錢財的事情!
這下子陸炳真是又氣又急,氣者,小小從七品的海瑞,事不關己,竟敢動土到自己頭上。可急的是這海瑞可不是李彬,可以隨便找件事情收拾掉。從現在掌握情況看,這廝真是一身鐵板滿頭刺,誰動他誰沒趣。要是真被海瑞這麼一股腦查下去,自個豈不是粘上了甩不掉的燙山芋?
若是以陸炳的慣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小小一個從七品官員要挖我的命根子,那就找方子做掉他!然而這海瑞不但是文官一系,更有一樁,陸炳令錦衣衛細細查來,這廝竟真的是一身清白,沒有半點把柄落下!而考察其為官經歷,就在縣學官任上就敢對知府和御史不跪;在縣令任上敢抄查本縣上司知府的商隊,敢打總督胡宗憲的兒子,而江南及時雨李文藻也只敢把他運動到京城;到了京城,曾經吃他憋的鄢懋卿儘管是他上司,卻也不敢動他;而在濟南危急時,聽錦衣衛的報告,全體文武,有的驚慌失措,有的慷慨待死,唯有這海瑞卻是鎮定自若……這麼一個不要命的瘋子,這些文官都惹不起,我還是別招惹為好。
因此上,陸炳看海瑞來勢洶洶,只得藉著海瑞在彈劾嚴鴻時罵了嘉靖皇帝之事,上報皇帝,海瑞不可再當言官,免得失了朝廷尊嚴。嘉靖皇帝自然准奏。恰好宛平縣令張俊風離奇身故,便把海瑞調去當了縣令。這麼著,言官到親民官。算是降了流,但品級上則是從七品到正六品,又升了級,兩下扯平,也不算苛待功臣,海瑞又喜歡干實事,也算是皆大歡喜。再說自大明立都北京以來,宛平知縣就沒有能幹過一年的,到時候再把他弄到別處去,大家眼前落個乾淨。
至於太監李彬的案子。反正證據確鑿。判了個斬立決。也就是了。李彬先前交代、調查的關於陸炳做的那些缺德事的卷案,全部由錦衣衛加以收回,自然也就送到祝融公那裡去了。
嚴鴻自然不知道陸炳送走海瑞為的是私利,只對陸炳拱手道:「世伯高見。不瞞世伯說。這海筆架老兄,真是神憎鬼厭,小侄對他怕的跟瘟神一樣。如今世伯卻這般輕巧送走了這尊神,小侄還要跟世伯多多討教啊。」
陸炳笑罵道:「你倒會說巧嘴。且回去準備準備,今晚面聖之後,你和那飛虎山的一眾人等封賞也都該下來了。這次若是不出意外,你的堂上官是跑不掉的。只是不知你是想留在本衛,還是想去做文官。若是想要做文官的話,憑你官生身份。轉五寺、六部都不為難,到時候因功遞轉,比武職的前程要好。」
要知,如今嚴鴻是皇帝眼中的大紅人。宮中消息傳來,昨日天子見了那直入內庫的銀錢數目。興奮異常,連神仙體面都不顧,逕直拿著那長長的清單看了半夜。
憑此份大功勞,陸炳就斷定,那些彈劾嚴鴻的奏折什麼用都沒有。就算沒有嚴黨的幫襯,就算沒有海瑞的指東打西,嚴鴻也是穩如泰山。如今這小子已經不是當初的浮浪紈褲,那孫氏又已經被他接到手中。嚴鴻若要想改換門庭,自己可也是沒什麼能力把他留住。況且好風助人,卻也不必攔住人家的前程。
嚴鴻也知道,論起來,文官的前途遠比武將要好。即使錦衣衛指揮使,也要對朝中文臣讓上幾分。不過話要說回來,有多大的頭戴多大的帽子,起碼的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嚴鴻自個無非是個鍵委會成員,要真去到六部五寺裡任官干實事,肯定抓瞎。最簡單一點,來往公文自己就看不懂啊。
因此他一笑道,「世伯說的哪裡話來。小侄我既然是錦衣,蒙世伯恩重如山,多多提攜,如今好容易有了一點點成績,自然不會因此改換門庭,去做什麼文官,五寺、六部。到了哪我也是受罪。何如在世伯麾下聽用,來的逍遙自在,惹下禍來,還有世伯為我擔待,小侄可是哪都不去。」
陸炳聞聽,也是一笑道:「賢侄,你少要在老夫面前使這手段。速速滾吧,晚上面聖之後,再做計較。」
嚴鴻辭別陸炳出府,回到自家府中。那二總管嚴俠外出辦事,不在府中。嚴鴻又自家的心腹小總管嚴洛陪著,問了些家中事務,又休息了一陣。到傍晚時分,嚴鴻再去陸府,嚴鴻隨著陸炳直抵知味軒。
這次也算是輕車熟路,馬車之上嚴鴻笑道:「若無有當初世伯引薦,小侄難有今日成就。」陸炳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只說道:「賢侄是聰明人,好多話沒必要讓我說透。真想謝我,你自己該知道怎麼做。我只說一句,當年我那夫人性子賢惠,從不阻攔我納妾,蘭貞的性格像極了她娘,如今這女子中能似她這般大度的可不多見。」
嚴鴻不料陸老大如此直白,一時不知如何接口。所幸此時車已停下,大家到了地方,這話題只好暫時擱置。待等上了二樓,見大仙嘉靖皇帝早已坐定,黃錦一旁侍立,此外再無他人。嚴鴻急忙搶步上前跪倒施禮,「小子嚴鴻,見過老神仙。」
嘉靖皇帝面露笑容,「不必那麼多俗禮,起來坐好。老夫有些話,要與你談談。」要知道,嚴鴻這一番惹的禍很大,可立的功同樣也不小。根據王玄的供詞看,這一遭白蓮教定計用謀所圖甚大,南北並發,意圖顛覆整個大明江山社稷。結果嚴鴻下江南招安徐海,破了白蓮教東南佈局,又在濟南平滅民亂,讓這個幾乎足以導致大明滅亡的陰謀消弭於無形,這分明是大明朝的萬世福將啊。
等到嚴鴻、陸炳坐好,嘉靖笑道:「你小子在山東聽說很出了些風頭,自濟南回京時,有百姓攀轅臥轍,挽留青天。而路餞的酒宴,竟達百席,當真稱的起國朝官員的表率。」
其實這套完全是四大家搞出來的東西,老百姓對嚴鴻當然感激,不過攀轅臥轍這個就算了,一則說嚴鴻身邊密佈甲兵,誰能靠前?二則說,他又不是地方官,傻子也知道欽差是要回京繳旨的,怎麼可能搞這套?那百桌酒席更別說,災民縱然有心,也是無力,只有四大家這種土豪才能搞出這麼大的場面。
只是做秀這種事,自古到今,都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不這麼搞一出,顯的嚴小相公多沒面子?這事倒也是造福百姓,至少解決了部分無業遊民一天的飲食和就業問題,臥轍的都是領了銅板的。
嚴鴻見嘉靖動問,不敢裝13,忙實話實說:「回老爺子的話,其實這都是濟南的士紳們搞出來的。我是萬歲派的欽差,若是不搞的隆重一些,何以體現天家威嚴?因此濟南的士紳們輸捐報效,表面上看來是為了官員體面,實際是為了讓百姓感激天家恩德。再者,那些把戲雖然是士紳們搞出來的,可有一條,卻是真的,臣離開濟南之時,城內百姓自發高唱萬歲歌,真是驚天動地,使人感到天恩浩蕩,熱血沸騰。」
嘉靖當初也曾聽陸炳講過這攀垣臥轍、萬民傘、遺愛靴、路餞酒宴等把戲。原本這些是百姓發自內心挽留清官,後來那些不怎麼招百姓待見的官,為了面子,便也讓士紳們也這麼搞。如此一來,現如今大明的官員卸任,都要鬧這麼一出,十中未必有一個是真的。不過肯像嚴鴻這樣,在皇帝面前公開承認造假,並造假的理直氣壯的,倒也是僅此一家,別無分號。
而嚴鴻編那首《萬歲歌》的事,嘉靖也早已知道。他看過歌詞,還稱讚嚴鴻確實有腦子,編了這麼首歌謠出來。說來一般來說,偽造讖緯,散佈童謠是忌諱,因為往往是借這個預示天降大災,改朝換代什麼的。但嚴鴻這種不是什麼讖緯,而是明碼標價的官辦宣傳,並且內容全是歌頌大明,稱讚天子的詞,嘉靖皇帝自然是不可能為這個發怒的,相反卻是喜笑顏開。
尤其現在正是大明朝與白蓮教爭奪輿論陣地的時候。以往大明對於白蓮教重視程度一般,認為是疥癬之患,成不了氣候。可這次,白蓮教連環佈局,差一點就掀動了老皇爺的龍椅,自然不能再想以往那麼等閒視之。單說這次濟南之亂,蘇貴自立明王,就有各地妖人自發前往歸附,聲勢浩大,這不能不說,是大明朝在百姓之中的形象經營一敗塗地。各地官府已經開始把捉拿教匪,搗毀妖壇當成一件主要工作來抓。
嚴鴻搞的萬歲歌這套,正搔到了老皇爺的癢處。如果真是嚴鴻所說,百姓自發唱起萬歲歌,可見人心所向,認同國朝,這樣白蓮教想要在山東死灰復燃就不那麼容易。而且濟南府內的難民來自山東各地,這些人回鄉後,再把萬歲歌一傳唱開,山東這塊自唐賽兒之亂以來,白蓮教的重災區加根據地,說不定就要變成反白蓮的橋頭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