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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 蕭牆之爭 文 / 生猛大章魚

    等到嚴鴻沐浴已畢,又與晚娘一起用過晚飯,嚴嵩父子才從西苑返回家中。一到家,就把嚴鴻叫到了書房之內問話。

    這一遭嚴鴻,感覺與以往大為不同。首先是老爹的態度,以往總是一臉嚴厲,真可謂是看見自己就帶上三分怒,可這一遭,這位獨眼龍胖子卻是臉上神色如常,無喜無嗔,甚至還有一絲微笑。可帶上先入為主之見後,覺得老爹這微笑比哭還難看,沒來由的,嚴鴻只覺得身上直起雞皮疙瘩。

    相反,倒是往常對自己慈祥的很的爺爺嚴嵩,這次白鬚倒豎,勃然怒道:「鴻兒,這一遭,你當真是膽大包天!那劉應時是老夫的義子,論起來也就是你的叔伯。本來說你去濟南,找幾個無關痛癢的小輩收拾了,既有了面子,也不傷筋骨,你怎麼敢對你的叔伯下起了死手?當真是豈有此理?就算劉應時真的做下貪贓枉法的勾當,你也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怕真是收不住,你何不先將其逮捕送京,在證據上做些手腳,自然有老夫提他轉圜一二。如今你倒好,生生把你世伯在衙門裡斷送了,這卻叫你爺爺我面子何在?還有那錢鳳、李守真皆是一省大吏,方用賢更是代天巡狩的御使,你怎麼膽大包天,竟然把他們全都殺了?難道真當你玩的那些手段能瞞的住朝內諸公?」

    嚴鴻在濟南放火,燒死劉才等人,這種手段確實難以瞞住朝廷諸公。大家也不是傻子,誰能信這種鬼話?幾十個白蓮死士就能襲擊衙門。縱火滋擾。而且偏生是挑關押犯人的那幾間房子燒。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唯一對嚴鴻有利的是,這種事要想調查取證倒是不容易。那會兒刑偵水平還很差,又沒有天網系統和攝像機。除非當事人自己招供,否則以明朝當時的科學技術,要想去偽存真,查明真相,不啻癡人說夢。但是查不出證據,這不等於大家就放過嚴鴻。這種手段可以說極為惡劣。完全不能被大家接受。

    再說,劉才堂堂一省巡撫、李守真則是堂堂臬台老爺,居然說拿就拿,誰給的嚴鴻權力?方用賢份屬巡按御史,根本就不歸嚴鴻管,居然也被他給拿了,這簡直是無法無天。至於高延宗,雖然只是個武臣,但畢竟級別最高。他的死活就算是無人關心,好歹他的故人陸大金吾不能完全坐視不理。

    這一票高官。可以說按常規沒一個是嚴鴻能動得了的,卻被用非常手段送掉。這真是更是讓百官切齒。嚴黨的固然人人自危,便是徐黨和第三方的,也都膽戰心驚。包括嚴嵩自己,得知這個消息,也是一時之間雙手顫抖,不知道自家這個寶貝孫兒抽了什麼風。

    只是嚴鴻既做了初一,身為他身後的家族,也只好跟著做十五。既然嚴鴻上書,請在濟南斬錢鳳、常知孝等人時,而嚴鴻本身又得到皇帝的支持,那麼嚴嵩當然不可能自家打自家耳光,只能也在朝中全力支持,積極促成此事。

    在這其中倒是徐階的態度比較曖昧。方用賢、李守真都是他的門人,要按照常理來說,徐閣老多半應該堅持原則,查清方李二人死因,並且全力要求將錢鳳遞解進京,交三法司論罪才是正理。只是這回徐閣卻選擇了裝聾作啞,不哼不哈,連帶都察院的一眾御史在這件事上,也多半詭異的失聲,因此濟南開斬的事才能那麼順利。

    嚴嵩終是上了年歲,對於那班乾兒子個個愛護。當初聽說嚴鴻遇險,自然是焦急。如今既然嚴鴻安然無恙的回來,卻想起那死得不明不白的乾兒子,難免要責怪幾句,問這個孫兒如何這般大膽。

    嚴鴻見爺爺發怒,一時不敢反駁,只是跪下連磕幾個頭。卻聽嚴世蕃在一旁陰測測地道:「父親息怒,鴻兒這次弄死劉才一班人,說不定他又有自個的道理哩。說起來,自從墜馬後,鴻兒的道理倒是一下子多了不少,凡事都能扯一堆出來,這次倒不知是個什麼道理,說來聽聽也好。」

    他這語氣不陰不陽,不溫不火,卻是讓嚴鴻感覺還不如直接打自己一通來的舒服。但好歹有了老爹這句話,正好開始解釋。他忙道:「回爺爺、爹爹的話。孩兒此番,確實是有自己的道理。」

    嚴嵩將手重重往桌上一拍:「孽畜!那你就說一說。若是說不清楚,老夫便要用家法來懲治你!」

    嚴鴻這才定了定神,一五一十,把劉才如何為嚴家安排官員,開採私金,盜賣軍糧軍械等事,一一說明。最後更強調,劉才這廝自己做了勾當不說,居然還留有變天帳做為要挾手段,試圖以此來綁架嚴府。因此孫兒只得當機立斷,將他除掉,免得害了我嚴府滿門。

    聽到這些,嚴世蕃臉上神色自若,老嚴嵩卻已經面上發白,嘴唇微微顫動,鼻孔呼呼出氣。愣了片刻,他用手指向嚴世蕃道:「東樓!你背著老夫,做的好大事!」

    嚴世蕃卻並不十分恐懼,只是回道:「父親息怒。孩兒以為,您老人家每天忙於公務,已經殫精竭慮,這種小事如何還敢讓您老人家分神?我嚴家家大業大開銷也大,上下這麼多張嘴,若是單靠俸祿、田莊,卻只是個入不敷出。因此孩兒只得做些生意,維持維持。」

    說到這,嚴世蕃用手一指嚴鴻道:「不說旁人,單指說這鴻兒,他每日花天酒地,還倒貼錢出去給姘頭揮霍,使銀錢如同流水,這錢莫非是天上掉下來的?」

    嚴嵩怒道:「住口!鴻兒所費銀錢不及你十分之一,你莫非當老夫不知道?只是你愛花多少便花多少,滿朝文武皆要仰仗我嚴家照拂,也不敢不把銀子拿來給咱們使用。可是這開採私金、盜賣庫糧,乃是殺頭抄家的事,卻也是能做的?這事要是鬧出去,你你你……你要我嚴氏宗族死無葬身之地啊!」嚴嵩畢竟年老了,看問題比較容易上火,說到這裡,卻是一陣急火攻心,不住的咳嗽。

    嚴鴻忙起來,給爺爺捶打了一陣後背,然後接著跪下。嚴世蕃卻不接滿臉怒容的老爹話頭,轉向嚴鴻問道:「劉才那廝竟敢記我嚴府的黑賬,可謂是養不熟的狼崽子,那處死他也不冤枉。他記的那帳本,如今卻在哪裡?有沒有找到?」

    「回爹的話,那帳本已經被孩兒燒了。」

    「燒了?」嚴世蕃一聲冷笑,「那等好東西,怎麼可以一把火燒了。要知,日後嚴家的財產本都是紹慶的。可你只要把帳本拿捏在手中,便是要分咱家一半家產,我也只能雙手奉上。這值錢物事,也是能燒的?」

    嚴鴻心知老爹這話裡有話,暗中是在試探自個附體的正牌死鬼之前記的那本變天賬。不過想來那本變天帳,連自己都怎麼想不起來放哪,外人更未必能找的到。倒不如借這個由頭,撇清一下自家。當下回道:

    「爹爹休要說笑話挑弄孩兒。孩兒既然是嚴家的人,怎麼可能想著拿捏本家?至於錢財麼,爹爹和爺爺自不會讓孩兒忍饑挨餓,三弟更不會看著我這個大哥流落街頭,只要嚴府這棵大樹不倒,我這旁枝也就不愁花繁葉茂。這賬本卻是能砍倒嚴府大樹的刀鋸,我留著它,豈不是給自己過不去嗎?爺爺,爹爹,孩兒雖然不學無術,這道理還是懂的。好比一個店舖,有店東,有掌櫃,有夥計,大家都靠這店吃飯。忽一日這店裡起了火,當然要把這火頭撲滅,大家才有飯吃,斷無說我是個夥計,就要往這火上澆油,好當掌櫃的。店裡燒成了白地,我就當掌櫃能有甚麼用?」

    嚴世蕃聽嚴鴻這不倫不類的比方,冷笑不語。嚴鴻又道:「再說,此一番下山東,孩兒遇到了不少奇人,都是能高來高去,飛簷走壁之士。這些人神通廣大,本領番茄。那物件別說是留在孩兒手中,就算孩兒回京來把它交給爺爺,萬一路上一個疏忽,被人盜了去,卻是要壞咱嚴家的大事。因此孩兒也只好一把火燒了了事。」

    「燒了好,燒了好。」嚴嵩此時才緩過神來,連呼僥倖:「那物事,若是落到敵黨手中,萬事休矣!東樓,你實話對我說,像這樣的事情,你到底做過多少?」

    嚴世蕃忙笑道:「爹爹勿憂。這安排官吏的事,倒是做過不少,不過這也算不得什麼,畢竟那些官任官的文書是吏部下發,托人照顧一二,也不算大罪。那些買賣官職麼,這種事又沒有鐵證,料來也無大礙。至於賣糧,孩兒當時也只是想趁著靼子鬧災,狠狠賺上一筆,其他地方卻沒這麼做過。采金的事,也只在山東做過,別處並未如此。」

    嚴嵩點頭道:「那就好。當真嚇煞個人。那當初你不讓鴻兒下濟南,莫非就是擔心他查出真相?你就不怕旁人下濟南,直接把證據交到萬歲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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