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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 把柄 文 / 生猛大章魚

    嚴鴻聽四總旗皆表態不會把王玄的胡言亂語透露出去,便略一點頭。這四總旗如今是自己徹底的鐵桿部隊,日後大可放手使用。他又命人把自家的嚴黨干將,世伯劉才提來審問。

    本來審問一省督撫大員,嚴鴻未必有這個權力,只是如今天子命其全權處理山東善後事宜,這話說的語焉不詳,而且劉才貪贓被拿的事情天子也是已經知道的,這麼綜合一看,嚴鴻審問劉才,倒也不能算不對。

    只是按理說,審問劉才一事,不能嚴鴻自己說了算,為了避免刑訊逼供,捏造供詞等問題,應該有其他官員陪同。可如今山東大小官員人人自危,都怕被牽連進去。張敬齋更是私底下為嚴鴻搖旗吶喊,勸各位同僚置身事外,不要參與。這幫子官原本沒有為劉才殉葬的想法,因此便也裝聾作啞,所以如今濟南倒也稱的起嚴鴻一手遮天的局面。

    錦衣衛領命,不多時,前任山東巡撫劉才劉應時便被帶入房間。但見這位老官僚衣衫整齊,精神健旺,倒不似受了什麼虐待。這也不奇怪,劉才畢竟是一省堂堂巡撫,不可能一朝失勢就任由獄卒欺壓,那等於是在損害整個官員集體的臉面,遊戲不是這麼個玩法。

    更何況劉才罪孽再大,好歹也是嚴嵩的乾兒子,嚴鴻拿劉才,是為國家除害,為嚴府斷尾,卻不是要打自家親爺爺的臉,因而也示意不得虐待。包括女監那邊,常玉蓮在內的各為官眷被抓進去,嚴鴻也特意下了死令,有敢凌辱女犯者,即刻斬首,這樣往日裡禽獸不如,藏污納垢的牢獄裡,倒也沒出現什麼侵犯犯官家眷的事情。

    正因為劉才身份特殊,既沒有上手銬腳鐐。也不用他跪下磕頭,而是給了個坐位坐下。四總旗識趣的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下嚴家的梁、奚二人伺候。嚴鴻笑道:「劉世伯別來無恙?」

    劉才此刻已經從被拿的震驚中恢復了冷靜。十多天裡,嚴鴻等人在城頭上拚死拚活抵抗蒙古人和白蓮教徒,劉才則在監獄裡吃飽喝足養精神,反倒養的滿面紅光。尤其他前後琢磨,自個被嚴鴻拿下,未必便是一條死路,倒是嚴鴻若不來,白蓮教和蒙古人這麼裡應外合。怕是自己反而腦袋難保。

    這一條想開。劉才的心神越來越開竅。此時居然拱手回禮道:「嚴世侄,今日你為座上客,我為階下囚,場面話那是不必說了。可你我兩家淵源非淺。你搞這套把戲,在我義父嚴閣老,還有令尊小閣老面子上,有什麼意思?」

    嚴鴻不得不承認,跟這位國朝官場打滾半生的人物比起來,自己的氣度上,真是差了不止一籌。當下他收了笑容道:「劉老見教的是,侄兒我年紀輕,見識少。倒叫您見笑了。」

    「那倒談不到。」劉才歎息道:「自古來成王敗寇,老夫這番栽在你的手裡,也無甚可說。雖則老夫這些年做的生意,並非好處獨佔,但畢竟是大犯朝廷忌諱。賢侄你為了在萬歲面前立功,來個大義滅親,卻也不能說錯。但不知,令尊從北京城派來的信使,你可曾見到?」

    嚴鴻聽得這話,腦子裡又是一跳,心道,劉世伯,真沒看出你的能耐。確實,就在天子傳旨命嚴鴻暫代巡撫之職,負責善後的旨意之時,嚴世蕃也派遣心腹家人嚴興前來,帶來了一封嚴世蕃的書信。嚴鴻拆信看時,信中卻說,要嚴鴻做些安排,讓嚴興動手,除掉劉才性命。看完信之後,嚴興讓嚴鴻寫了個已閱的條子,然後當著面把嚴世蕃的信燒了。

    沒想到,劉才居然連嚴世蕃會派信使來的事都能猜到。不過,看他那副模樣,大約也想不到嚴世蕃派來的不是救命的菩薩,而是要命的閻王。因此嚴鴻一笑道:「老伯果然好見識,確實我父派了人來。只是派來的不過是個沒有官身的白丁,在嚴府充個僕役。您堂堂一省督撫,他有什麼資格在此?」

    劉才冷哼道:「白丁?賢侄,你身後這二人,莫非不是白丁?老夫既然落入你手,有甚死活的話,大家就敞開了說,你說這些話來敷衍調笑,又有什麼意思?按照小閣老的為人,他派來的人,多半就是要了結老夫性命。不過,你最好叫他來,看他敢不敢對老夫加一指之力?」

    嚴鴻心頭又喲了一聲,老伯果真厲害,居然連我爹這麼陰狠的主意也清楚。看來你們哥倆相互之間真是好基友,默契的很啊。從劉才這副老神在在的架勢,再結合張敬齋透露的信息,他倒是有幾分明白,多半這廝確實和自個附體的正牌死鬼一樣,弄了類似變天賬的東西,想要挾呢。世伯啊,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留這種東西,那都是求速死的節奏。

    因此他卻不急,問道:「劉世伯,您老人家的見識,是比小侄高出一籌的。這一時落馬,也是輕視小侄所至。我爹派來的人,卻先不忙見。不瞞你說,小侄我與您老無冤無仇,今兒對您不住,圖的也是自家的功名,並不願老在爹爹羽翼下混飯。老伯你有何倚仗,有何計較,不如說出來。你我心知肚明,這裡只有你我二人和我的兩個心腹,就是要問老伯些私密。若是老伯手中的器物足夠,或許這一局,您老還有翻盤的機會。」

    劉才道:「賢侄這番話卻是痛快人說的。其實倒也沒什麼驚世駭俗的物事,無非是有些勾當,賢侄年幼,閣老和令尊也不曾點提,故而不清楚罷了。老夫且問你,山東採礦數年,那些黃金,你當是入了誰的口袋?山東賣糧,你以為這賣的,全都是山東之糧?」

    私金、賣糧,這兩件都不是小事。單憑這兩件事,劉才別說罷官,腦袋多半也要給朝廷砍了。可是嚴鴻聽劉才的意思,這事莫非還和自己家有關?難道自己家居然作死到這種程度?見他不開口,劉才更是得意,當下娓娓道來。

    原來,小閣老嚴世蕃四體不全,又非科甲出身,終身入閣無望。官場上多了層無形障礙。因而對物質享受便極為看重,這同時也是他的精神依托。如此窮奢極欲,糜費無數,嚴家雖然有潑天的富貴,仍嫌金銀不足。

    錢不夠,怎麼辦?他倚仗嚴家把控吏部,官員升降任免,皆出己手的機會,大肆賣官,由縣令到知府,皆可花錢來買。當然,前提是你有任官資格,只是官多職少,大家買的是職。另外由窮地調往富地,交錢;想要保證自己不被遷,交錢;出了事想平事,還得交錢。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如果手頭不方便,一時拿不出來,沒關係。小閣老很人性的,你可以先欠著,等到了地方,再想法把錢補給他就行。不過要是膽敢賴賬,那你就等著死吧!小閣老手段通天,搞死個把不守規矩的老賴,那比捏死個臭蟲還容易。

    這劉才作為嚴嵩乾兒子之一,也是老奸巨猾,貪得無厭之徒,與嚴世蕃可謂臭味相投。他任山東軍門,執掌一省軍民政務,為嚴家安排了不知多少官員,這其中大筆好處,嚴世蕃可沒少得。而開採私金,也是和嚴世蕃一拍即合,再加上王玄,幾家分潤。山東省內由劉才掩蓋,朝堂上有嚴世蕃協調,具體的開採由王玄操作。所得的黃金,相當部分已經運出山東,存在嚴家的田莊之內。

    幾年前,蒙古鬧災荒,庫騰汗通過白蓮教的路子,要購進一批糧食。王玄便從中牽線,找到劉才,提出山東糧食充足,販賣糧食到蒙古可得重利。那時蒙古和大明朝乃是死敵,軍糧是戰略物資,販糧入蒙這種事搞不好是要滅門的,劉才也有些猶豫。只是之前的私鹽、私金,他與王玄牽扯漸深,想要脫離這個集團,已是力不從心。為難之下,只得請示嚴世蕃。

    也是嚴世蕃利令智昏,聽劉才轉述的重利前景,再加上自恃嚴府權柄遮天,一應道路暢通,誰敢與我為難,於是大包大攬,同意交易,還就近從嚴家的田莊也調撥了大批糧食參股販賣,劉才這才敢放心大膽的盜賣庫糧。這一次販糧入蒙,庫騰汗倒也有商業信譽,返回了大批金銀財寶。劉才自然得了好處,嚴世蕃也賺個滿盆滿缽。

    那一次是開了山東省府盜賣庫糧的先例,正所謂作惡無下限,劉才在這方面一經嘗到甜頭,從此膽量劇增,終於越陷越深,再難自拔。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山東如今糜爛成這個德行,嚴家也要負相當大的責任。

    嚴鴻聽到這裡,倒是明白了幾分。自家的便宜老爹嚴世蕃,先前和劉才勾結,弄了這大筆金錢,卻哪裡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嚴鴻出發前,嚴世蕃之所以叫他少管閒事,多找劉才等人商量,也是生怕這毛頭小子亂整,拿了劉才的把柄,那可得拔出蘿蔔帶起泥,把嚴府也牽連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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