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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聲東擊西 文 / 捲土

    因此,郝郎中覺得自己說了一個「有的」以後,更是覺得似乎完全不能將自己胸有成竹的心態給形容出來,為了避免的煮熟鴨子飛走,便急忙補充道:

    「不敢隱瞞殿下,臣有個表弟唸書不成,便是在做商人,多在塞外草原上奔波,對那盤踞吳作城的三里部底細也是一清二楚,若是臣來主持此事的話,敢說一句,不必耗費國中的金銀財帛,便能讓被俘的將士全身而退,說不定還能充盈國庫。」

    郝郎中說出來這一番話,就連沮喪無比的國君也是驚異的的抬起頭了看了一眼。說實話,倘若真的能做到這一步,那端的可以說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了。

    崔王女便道:

    「汝真有此把握成此大事的話,那麼當晉位侍郎。」

    眾人都知道,這郝郎中也是王女黨中的骨幹,王女也是有意提拔他,因此一下子便將他擢升為侍郎之位!郝郎中昂然道:

    「那就多謝殿下開恩了。」

    崔王女環顧群臣,鳳目凜然的道:

    「我知道你們想說我厚此薄彼,這樣,若哪位可以像郝郎中一樣,主持此事不耗費國中的金銀財帛,便能讓被俘的將士全身而退,說不定還能充盈國庫,那麼誰就可以接了這個差使,官升一級!」

    群臣面面相覷,吏部的許天官許尚書忽然道:

    「若是郝郎中把事情辦砸了呢?」

    這郝郎中也是個狠人,一咬牙道:

    「這天底下本來就沒有一定要成功的事情,之前李明華出征的時候信誓旦旦,說必然為我東夏開疆拓土,結果呢,六萬大軍回來的不到六百人,那盤踞吳作城的三里部更是凶橫無比,下官也是要提著腦袋去做事。」

    「不過」

    郝郎中故意將話拖得長長的,賣了個大關子:

    「既然許大人這麼說。那郝某便說一句,倘若事情辦砸了,自是辭官回家,可萬一要是在下僥倖做成了大事。少不得就要來吏部做個侍郎了哦。」

    郝郎中之前是禮部的郎中,這等冷衙門和吏部這等炙手可熱的地方比起來,那簡直都是有天淵之別。也就是說,他來吏部做了侍郎,就相當於還要額外擢升一級,郝郎中既然這麼說,其餘的官員也是微微點頭,這世上沒有完全的事情,你既然要別人只能成,不能敗。自然就要加些籌碼了。

    吏部許尚書也是老油條,一直中立的人物,卻是一時不慎,被郝郎中利用權術迫到了這種程度,還能怎麼樣?只能大笑道:

    「既然是這樣。老夫也期望將士早日歸國,吏部當虛位以待了。」

    接下來的事情國君在旁邊生悶氣不說話,卻是有崔王女在,她垂簾五六年,一應事務都是熟極而流,便迅速的處斷了下去,十分果決幹練。群臣忽然又對比了一下這些日子國君親政後有權的表現,立即心中就有了比較,自然覺得崔王女比較靠譜。

    將這一次敗仗的手尾處理妥當之後,這時候崔王女才將臉一板,冷冷的道:

    「賞罰分明,才是治國之道。家有家規,國有國法,這一次征討吳作城,本宮就是反對,只是見到國君都是支持。十分熱衷,因此閉口不言。但是,如今六萬大軍,潰敗成如此模樣,僅有寥寥數百人返回,正是兵部輔佐不力,何尚書,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這何尚書卻是王黨,三個月前才被推舉上來的,只是在任上出了如此大的簍子,並且王女黨也確實在此事上沒有任何掣肘,所以連推諉的借口都沒有,難道說是國君見事不明,或者說是手下辦事不力?這兩種說法都是自尋死路的。你兵部尚書本來就是匡扶君王,挑選賢才啊!

    因此何尚書只能長歎一聲道:

    「此敗老夫難辭其咎。」

    崔王女淡淡的道:

    「三月前你上任的時候,便是讓你以侍郎的身份,暫領尚書銜,既如此,尚書銜就去了吧。」

    何尚書渾身一震,幾句話便將他從尚書降成了兵部侍郎,卻是無話可說,只能退下,心中的痛楚,卻是難以言語啊。

    接下來崔王女道:

    「此戰敗績,很大原因是因為李明華忽然暴病,然後卒於任上,卻是他忠勤有餘。才具不足,因此也就不加罪了,以本兵職銜入葬。」

    沒有人會和一個死人過不去,都是紛紛稱善。

    接下來處罰了幾個之前搖旗吶喊得最厲害的王黨以後,崔王女才看著忐忑不安的張振灝森然道:

    「此人所為,已觸犯我東夏刑律,自然應該由刑部尚書定奪。」

    張振灝張口結舌,卻是說不出話來,崔王女卻是叫出了她的手下骨幹,刑部尚書李淮,自己閉目養神了。很顯然,對付這樣的小角色,還需要崔王女這種*oss出馬嗎?

    而李淮在刑部尚書上已經呆了七年,有名的李鐵臉,李青天,在民間的聲譽也是極好,至少有九成以上的案子能夠做到秉公直斷,這已經是非常難得了。什麼?你說既然是青天,為什麼不所有的案子都秉公執法?

    開什麼玩笑,不知道進退取捨的人,能坐到刑部尚書這個位置上?君子起於微末之事,事急也只能從權。林封謹和崔王女在閒聊的時候,便給此人下了判語:知進退,明得失。能夠得到這樣的評價,已經是相當之高了。

    李淮看著張振灝,冷冰冰的道:

    「大夏律十六條,凡納賄百兩上者,流千里外,罰沒家產入公。」

    「大夏律十七條,凡納賄千兩上者,斬,罰沒家產入公。」

    「大夏律十八條,凡納賄五千兩上者,斬,罰沒家產入公,家人賣為官奴。」

    「大夏律三十一條,激起兵變。民變者,斬,家人流放一千五百里外。」

    「數罪並罰,討蠻將軍張振灝索賄六萬兩。民不聊生,更是激起兵變,罪無可恕,斬,罰沒家產入公,家人賣為官奴。」

    張振灝聽到了這結局,彷彿晴天當中一下子響起來了一個霹靂,整個人都被震暈眩了,半晌才一下子雙手揮舞著想要抓住什麼似的,淚眼婆娑當中望過去。儘是一張張嘲弄而惡意的面孔。

    此人本來就是個貪婪膽小鄙薄的人,陡的遭遇生死大事,忽然見到了國君,一下子就撲了上去,抱住了國君的雙腿大哭道:

    「君上饒命。君上救我,小的是一時糊塗啊!」

    國君崔疆正被崔王女訓斥得失魂落魄,正在絞盡腦汁怎麼反撲,猛然撲過來了一個人都把他嚇了一跳,急忙一腳踹了過去,將張振灝踹得鼻血長流,不過生死攸關。張振灝只要抱住了大腿就堅決不放手,瘋狂哀求。

    崔疆想到了皇后那邊完全沒有辦法交代,咳嗽了一聲正要說話,冷不防李淮冷冰冰的道:

    「君上,家有家規,國有國法。怎能輕縱?」

    這句話一下子就將崔疆頂得臉色都漲紅了,原來日前國君拿住了崔王女的痛腳,要她嫁人,也是拿這句話出來說的,此時李淮把他這句話原封不動的拿出來頂回去。偏生令崔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胸中那一股鬱鬱之氣,當真是左衝右突,正要怒吼說朕身為君王保一個人都不行麼的氣話,卻是忽然看到了下方群臣的臉色和表情都是有些難看心中陡的就是刀割也似的一搐!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崔疆只是性情衝動,卻是半點不蠢,眼見得若是真的要不顧一切的保住張振灝的命,自己只怕就要激起眾怒了,說到底還是自己這個親戚也太能拉仇恨的緣故,歎息了一聲,卻是忽然對旁邊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這小太監也是機靈,急忙就朝著後面奔跑了過去。

    崔疆心中略定,便大聲斥罵起張振灝來,他身為國君,不可能連罵人的權利都沒有,因此旁人也是不好說什麼,卻是擺明在拖延時間,不過待了一會兒,旁邊忽然又是掛起來了一道珠簾,赫然是王后聽說自己的親兄弟要被殺了,急急趕來,還未坐穩便是很乾脆的道:

    「本宮在此,就要看看,誰要殺哀家的嫡親兄弟!」

    王后發話,其餘的所有人都不好接口,可是,偏偏這裡還有個垂簾的崔王女,冷冷淡淡的道:

    「誰要殺他?是我東夏的開國太祖要殺他!是我崔家的列祖列宗要殺他!!當年定位國本,頒布法令,便是要懲奸除惡,以正朝綱,張振灝違了國法,便要受刑!莫非王后你覺得你自己比列祖列宗的規矩還大?」

    張王后愣了愣,忽的大哭起來:

    「當年母親故去之時,拉著哀家的手說一定要照看好這個弟弟,今日若他被你殺了,哀家對母親便是不孝,對弟弟便是不義,你們這是要逼我做不孝不義的人嗎?!」

    這張王后也不是什麼草包,十分厲害,這一次國君能夠有反撲之勢,她至少要居功一半,此時她拿出「孝義」兩個字來說話,頓時令群臣面面相覷,有無可奈何的感覺。

    但是,崔王女卻是眼前一亮,她是一直都和林封謹有互通書信的,林封謹在大局方面不怎麼樣,但是隨機應變的能力,卻是堪稱天下無雙,已經設想過王后有類似的回答。這種回答貌似十分得體,其實只要稍加利用,便是可以令她自尋死路!

    如今張王后這故作聰明的一答,卻是已經彷彿吞了餌料的魚兒,上了金鉤啊!

    崔王女臉上也是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張王后極擅察言觀色,心中已是得意了起來,卻是繼續掩面大哭道:

    「哀家雖然不才,也是念了幾本聖賢書,自盤古爺爺開天闢地以來,天底下也沒有臣子要逼迫主母做不孝不義的人呢,你們就儘管去做好了,史筆如鐵,看那史書上會不會把你們這些奸賊記載下來,後世萬人唾罵!」

    有道是流氓會文化,人見人都怕,何況還是個女流氓,何況她還能嚎哭撒潑?卻不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她的一言一行。早就落入了林封謹的推測之中了。

    崔王女冷哼一聲道: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先國後家,先公後私。這是歷代聖賢傳下來的治國道理,到你嘴裡面怎麼就成奸賊了?來人,把張振灝拖下去行刑!」

    崔王女自幼在宮中長大,宮中的權勢自然是極盛,當下便有人聽命過去拿人,王后一看,乾脆也是撕破了臉,大步站了起來,擋在了乃弟的面前,尖叫道:

    「你們有能耐就衝我來!我看今天誰能動他!」

    崔王女冷笑道:

    「張振灝犯的是滔天大罪。無論是貪瀆還是激起兵變,都是死罪,你以為自己擋在他面前,就能將這罪給擋下來麼?」

    張王后冷笑道:

    「論義我是他的姐姐,論孝我答應了亡母要看顧他。他犯的錯,哀家自是一身承擔便是,哀家做人以孝義為上,你們這些文官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面去了?崔若英你說擋不下來,就擋不下來?」

    這張王后飽讀詩書,口口聲聲不離孝義兩個字,真的叫人十分頭疼。

    因為此時的道德觀念本來也是親親相隱。意思就是說咱們若是親戚的話,你去偷偷摸了地鐵上妹子的胸部,我非但不能去舉報你這禽獸不如的行為,反而必須幫你作偽證,說是那個妹子自己撞到扶手上了倘若我舉報了你的話,那麼反而是道德敗壞。要被人唾棄了——

    天地君親師,親還要在「師」之前,因此,這樣的道德規範是凌駕於法律之上的。

    崔王女聽王后居然在這樣的場合當中口不擇言,把自己的名字都叫了出來。在當時來說乃是極大的侮辱,心中大怒,卻是淡淡的道:

    「王后口口聲聲都以孝義為重,為了孝義,都不惜阻在國法面前?代弟一死?」

    張王后聽到了「死」字,心中一凜,但她也是極聰慧的人,馬上就在心裡面冷笑了起來,情知崔王女是在嚇唬自己。

    開玩笑,她這個王后乃是祭祀了天地以後正名位分的,崔王女雖然權勢熏天,也決計沒可能悍然殺後,就連帝王也只可能廢後,不可能直接殺了。這是五千年來的綱常道理,崔王女真的敢亂來,下面的臣子也必然不可能坐視。

    所以,張王后擺明了就是要爭這一口氣,就是要讓崔王女難堪,脖子一昂,冷笑道:

    「沒錯,哀家就是為了孝義,要代弟一死,你有能耐就動手!」

    張王后這一逼,頓時就將朝堂上面的這個局走死了!

    崔王女不動手的話,那今天崔王女顯然蓄謀已久的發難就只能被揭過去,戰敗的事情也只能淡化處理,但崔王女若動手的話,滿朝文武大臣甚至包括王女黨,也是必然不可能坐視,勢必要勸諫,相當於崔王女又站到了滿朝文武的對立面上,將局面硬生生的扳了回來!

    因此,在大家看來,崔王女竟是被逼迫入了絕路!!

    不過,就在這個劍拔弩張的時候,崔王女卻是忽然一笑,將空氣裡面的緊張氣氛化解了不少:

    「嘖嘖,真是姐弟情深啊,本宮只是想要試試看王后您與討蠻將軍的情誼究竟有多深厚而已,怎麼可能打打殺殺的呢?現在確定了王后真是孝義無雙,此事也就好辦了。」

    崔王女忽然這麼輕飄飄的一轉折,張王后立即就生出來了一種十分不祥的預感,就彷彿是雨天夜晚爬山路本來就走得十分艱難,卻是眼看要到山頂了,卻是不小心一腳踩空心中的那種驚慌!

    這時候,刑部尚書李淮淡淡的道:

    「殿下說得是,洗冤錄中有記載,大陳(大衛朝之前)京化十一年,皇后親兄有謀逆事,後哭求之,願以身代,遂削去名位兩階,親兄得活。」

    崔王女一笑道:

    「王后既然孝義無雙,為了弟弟一死都甘願,現在不用你死,只是削掉你兩階名位,這樣的話國法也得以保全,張將軍也可以免去一死了。」

    崔王女的這話說得真的是風輕雲淡,可是在王后的耳邊,卻頓時就像是個晴天霹靂也似的炸了下來!就連群臣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知道這一次王后當真是上了個惡當。原來預先埋的機關竟是在這裡啊!

    王后之下是貴妃,貴妃之下是嬪妃,也就是說張王后被削掉兩階名位的話,從此就是張嬪妃了

    這才是真真切切的釜底抽薪!!

    王后先前一直都在拿著「孝義」來標榜自己的高尚。讓人抓不到自己撒潑的痛腳,可是轉瞬間,這「孝義」就成了崔王女手中致命的武器!很顯然,倘若王后拒絕的話,崔王女便立即就能拿孝義來對付她了,之前王后佔領這道德的制高點越高,那摔下來的時候就越慘!

    此時大臣們也是才恍然大悟,崔王女哪裡是想殺張振灝?這個草包廢物,有什麼好殺的,她的真正目標。便是王后!扳倒了王后,國君都彷彿是被斷掉了一條臂膀也似的。

    身為君王,總是有些不方便說的話,不方便做的事情,這就需要中間人。還有什麼比王后更好的?身份也是尊貴,說的話也有說服力,更是可以降服對方的呢?

    事實上,此時的王黨當中,卻是起碼有一大半都是由王后說服,拉攏過來的。

    這張王后一旦被削掉了兩階名位,不。不要說是兩階,就算是只降到了一階,成為貴妃,立即就泯然於眾人了,不說崔王女在宮中能一手遮天,單是其餘的三名貴妃爭寵斗勢。也是要夠她喝一壺的,何況是降成普通的嬪妃?那就是數百人一起爭寵!

    王后顯然也是在瞬間理清了其中的關係,頓時渾身發寒,尖叫一聲道:

    「不!!」

    崔王女淡淡的道:

    「王后不是自許孝義為先的麼?什麼為了孝義,為了弟弟死都甘願的嗎?怎的這時候又把名位看得如此之重要?不過就是區區兩層名位罷了。你標榜的孝義連這麼兩層名位都不及?那說起來你就是假孝假義了?你身為王后,要母儀天下,卻是品行如此齷蹉,怎麼還有臉呆在這個位置上?如何教化萬民?」

    這時候,禮部的鄭尚書上前一步,淡淡的道:

    「王后失德,放縱家人,禍亂家國,視禮儀為權術,胡作非為,德行已經不堪於位。」

    這鄭尚書本來也是中立的,奈何前些日子王黨得勢的時候,便看中了他的這個位置,幾乎要把他逼得喘不過氣來,倘若今日不出這檔子事,搞不好今天就要討論他的去位讓他滾蛋了,此時眼見得對方跳坑,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時?

    而張振灝這廢材更是平白代替王后拉了不少的仇恨,之前只要彈劾過他的人本來心中就有些顧忌王后的報復,此時趕狗入窮巷,正是牆倒眾人推,反正都結下了死仇,今日不把你整下去,明日難道等你來一一清算盤點弄死我?

    所以紛紛有大臣出列,都在支持鄭尚書,為他的說法連點三十二個贊。這些大臣也是有好友,有黨派,有利益,不少人就算是想要中立,但是——大家都是一起吃喝嫖賭貪污受賄過的好兄弟,今日你不站出來,明日他也就默不作聲了,所以也是被拉下了水。

    此時朝堂大勢,王女黨為先鋒,此時中立一派的人也是倒戈,朝堂當中幾乎是超過了七成的官員都在贊同廢後,大勢已成。並且這些贊成廢後的官員也是深深知道,與王后結下來了不死不休的仇怨,所以說是志在必得。

    眼見得朝堂洶湧,國君只覺得一股血氣直往腦門上衝,一拍龍椅就怒吼了出聲:

    「夠了,朕還沒死,你們這是要造反?廢後廢後,你們有問過朕嗎?」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崔王女卻是十分清楚自己這個弟弟的性格,不慌不忙的道:

    「君上,如今朝議若沸,難道君上都置若罔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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