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66暉暉番外 文 / 單雲
半睡半醒將近半年。
醒來時這已經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
醒來時也再看不見熟悉的人。旁邊沒有奶娘,也沒有丫頭。
再打量這間房,也不是自己熟悉的那間房,找不到一絲關於這個房間的記憶。他怎麼會在這裡?
心慌,意亂。
赤著小腳,便向外衝去,他要去找額娘。
可出到房間外,才發現這裡不是自己的家,這裡陌生,冷清……
這兒到底是哪裡?
眼淚,縱橫在小臉上。嘴裡,喃喃叫著額娘。
倏然,有位白鬍子白眉毛的老者,翩翩而來。
暉兒對他,沒有任何記憶。
白眉道人親切地展開微笑,拍著他的小肩膀安慰他道:「暉兒,別哭了。」
小暉兒不知道他是誰。但,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夢裡他經常聽到這個聲音說:「來,暉兒,吃藥了;暉兒,你要學著吐納吸氣,慢慢吸進再慢慢吐出,用丹田吐納;暉兒,這些針刺入身體,待會會有些痛,你要忍忍……」
暉兒本能的有些依賴這個親切的聲音,他睜著迷茫的眼睛看著老者問道:「我額娘呢?」
「你額娘不在這裡。這兒是華山頂,你是來這兒養病的。」
「可我現在醒了。我要回家……」
「暉兒,你的病還沒好,你現在還不能回家。」看到小臉瞬時黯然了,白眉道人笑道:「但只要你學成武藝,就能下山去找你額娘去。」
小暉兒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白眉道人點頭。
「那要多久?」
「那…要看暉兒有多努力了。」
「我會很努力的!」小臉上泛著堅毅。
「我相信!你額娘也相信。這是你額娘給你的信,你生辰的那天還沒醒來,師傅替你存著。現在給你。」
小傢伙接過信,急不可耐地打開來。
暉兒寶貝:
額娘很想你。這是你在山上度過的第一個生日,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但,額娘相信額娘的小寶貝一定不會讓額娘擔心,一定會聽師傅的話,也一定會堅強面對所有的困難,並且會積極尋到新生活中的許多樂趣,然後帶著笑過每一天。
寶貝,額娘不能陪在你的身邊,但額娘的心一直在寶貝的身邊。額娘只要你快樂,健康,便覺得無比滿足。所以,寶貝,你要努力讓自己做個健康快樂的寶寶,好嗎?
「好!好……」暉兒把信紙貼在胸口,哭著答應。他會努力的,不讓額娘擔心,快快養好身體,快快下山,快快回家,快快去見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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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娘……」他看到額娘就站在前方,對自己溫柔地笑著,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動衝入母親的懷裡。
「寶貝……」額娘緊緊摟著他,親吻著他的小臉。
「額娘,我們一起堆個長鼻子的雪人,好嗎?」
「好。」額娘點點他的鼻子,寵溺地答應著。
「我還要聽額娘給我講小王子的故事,還要額娘和我一起下跳棋,還要和額娘一起給奇奇洗澡,還要……」
「好,都好。寶貝想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好嗎?」
他才要說好,額娘突然就不見了……怎麼會這樣,害怕,心慌……
「額娘,你不要走開……」小傢伙大喊著從夢裡醒來。不能也不願意相信這只是夢……明明額娘的懷抱那麼柔軟,額娘的微笑那麼寵溺,額娘的應允那麼真實……為什麼?為什麼這只是夢?
這些天,他雖然很努力地跟著師傅練功,他很堅強,什麼都自己做,自己著衣,自己梳發,自己洗澡……他一直告訴自己,只要他努力,就可以很快再見到額娘了。
但是,一天又一天……要多久?到底要多久?
從師傅的眼中,他知道,還有很多他沒有學會,還要好久好久……這就表示,他很久,都不能回家;很久,都不能看到額娘;很久,都不能和額娘撒嬌;很久,不能和額娘一起堆雪人;也很久,不能和額娘一起下跳棋,不能聽額娘講故事,不能和額娘一起給小奇奇洗澡、換衣服,很久不能……
失望,傷心,滿滿佔據著他的心,拿出枕邊額娘給自己寫的信,他痛哭起來……
「額娘,阿瑪,我想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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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兒,你來了。」
「太師叔——你有沒有想念寧兒?」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向白眉道人跑去,拉著他的衣袖撒嬌起來,「師傅讓我給您送冊子來,他說這是他這些年的一些武學心得,想要給太師叔過目一下,有勞太師書叔指點一二。」
白眉道人看著師兄唯一的愛徒給自己的冊子,但卻沒見到這位師侄,眉不由有些蹙起,問女孩道:「你師傅自己怎麼不來?」
寧兒眨眨眼,嬌笑道:「太師叔,師傅他有事在身。他說,讓我先上山給太師叔拜壽,他辦完事隨後就到,到時再給您老人家磕頭。對了,寧兒先給您叩頭。」說話間已經雙膝跪地,恭敬得拜壽起來:「祝您壽比南山,福如東海,武如華山。」
白眉道人一臉寵溺,扶起小丫頭,笑道:「好個武如華山!真是個鬼丫頭!」
拍拍膝蓋上的灰塵,寧兒得意地揚起小臉道:「我們華山之險,深不可測,是其他眾山皆不可比擬的,所以,太師叔的武功自然只有用華山贊才貼切嘛!」小姑娘說得滿臉自豪,讓白眉道人心裡越發歡喜。
轱轆轆,眼睛靈活地轉著,她突然發現太師叔的道觀裡和往日有些不同,這裡多了一樣以前沒見過的東西哦,那就是一個大活人——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少年,但他的臉上卻很憂鬱,似乎沒有什麼神采,看著有些可憐。
「太師叔,這個少年是誰啊?寧兒以前沒見過他。」
「他是暉兒,是太師叔剛收的弟子。按輩份,你該叫他一聲『師叔』。」
寧兒有些不高興地嘟起小嘴,「可他看上去比寧兒大不了幾歲,怎麼就長了一輩呢?那以後不是就可以像師兄他們一樣欺負寧兒了嗎?」
白眉道人爽朗地笑了起來,搖頭拆穿小丫頭不實的言論:「你的師兄們有誰敢欺負你這個小師妹的?你不欺負他們,他們就該偷笑了。」
「哪有,哪有!太師叔不要亂說,寧兒最乖了。」小丫頭搖著師尊的胳膊,抵賴著。
「哦……那等你師傅來了,太師叔和你一起問問你師傅,可好?」
「不要啦!師傅一定會罰我的。人家是看太師叔比師傅他可愛可親,才告訴您的,您可不能出賣寧兒啊!」
白眉道人只是笑,有時他也挺想不明白的,想自己的師兄和師侄都是一本正經的人,怎麼就調教出的這個小徒弟卻那麼調皮,那麼的古怪精靈。寧兒總是如此,她與她所有的師兄們都不同,從第一次見到他這位師尊就是現在這副撒嬌討巧的模樣,完全沒有因為輩份規矩而有疏離感。
她師傅在時,她倒還略有收斂。要是不在,這道觀就是她稱霸一方的天下。她總說:「我跟著太師叔算了。太師叔這裡可比師傅那裡自由自在的多了,好玩的東西也多。」
想到此,白眉道人笑問寧兒:「寧兒,這次想在這裡住多久?」
「人家也不知道,等寧兒想想再告訴您。不過,等師傅他來了,太師叔一定別忘了和師傅說留寧兒多住些日子。師傅他聽您的話,否則師傅他會怪我打擾您的。」
「好,太師叔記下了。不過,寧兒也要幫太師叔一個忙,記得有空去和你師叔聊聊。太師叔希望他能和寧兒一樣開心自在。」
寧兒眨眨調皮的眸子,力承道:「好,沒問題。不過……要是師叔說我欺負他,你可不能相信哦。」
白眉道人含笑不語。良久才叮嚀道:「寧兒,暉兒他剛來,你也不能太過分了!」
「嘿嘿……我知道,我知道,太師叔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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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開始,那張年輕稚氣的臉龐少了憂鬱,添起了幾多惱怒。原因都是這個叫「寧兒」的丫頭。
「師叔,你看你現在多有生氣!這都是寧兒的功勞呢,你說,是不是?」寧兒來到正在林子裡練功的弘暉身邊,一臉興奮地問道。其實是想檢驗下昨日自己給他「驚喜」後的效果。
昨日,弘暉一打開房門,便有一盆水從頭上淋下,全身濕透。
他剛換下**的衣服,就猛然見到自己的床頭正盤旋著一條蛇,而且還在衝他嘶嘶地吐著舌頭,且在他的床頭還貼著一張大字,上面寫著:「此水有藥,淋過有事,要想活命,速來找我。」
看著自己的床上盤踞著這麼一個東西,弘暉本想轉身而走,但微一思量,不能落了下風,於是忍住心裡的恐懼和厭惡拔出劍,手起劍落,將這噁心的物什用劍挑起,扔向窗外。可看著被血污染的床鋪根本無法睡下。只好坐到桌邊,準備趴一晚上。明天再來收拾一切。
至於她紙上寫的,他根本不想搭理!這個小魔女,誰知道她又在出什麼怪招,他不相信這水有問題,就算有,師傅也一定有法子,所以他不會去找她的!
昨日他沒前來,今日見他又不聲不響地收起劍,對她視若無睹,轉身離去。寧兒對他的沉著開始著惱起來,她追在他身後,突然出掌打向他的後背。
弘暉一個靈敏的側身就躲過了她的攻擊。然後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可沒走幾步,就聽到後面一聲慘叫。弘暉知道定是她的計謀,也不想回頭,可誰知,哭聲越來越大。他無奈,只好轉身看去,就見她坐在地上,一臉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你又怎麼了?」弘暉沒好氣地問道。
「我扭到腳了。」她揉著腳脖子,說不出的無辜可憐。這一瞬,任誰都想不到那曾經在他吃飯時拿出毛毛蟲影響他食慾,在他睡覺前說鬼故事影響他睡眠質量,在他被子裡放蜈蚣讓他驚嚇不已,昨天又作弄他不輕的人都是這個看上去純潔無邪的女孩!
可是,別人或許會被她無辜的外表欺騙,但他卻絕不會!
即使她做出再可憐的樣子,他也清楚的知道她骨子裡是什麼人!
在他眼中,她就是一個一肚子鬼主意的壞丫頭!
弘暉打量了下她,也沒有走上前,便站在原地對她淡然道:「那你坐著吧,等不疼了自己再慢慢走回去,反正路也不遠。我會和師傅說一聲的,叫他給你留點飯菜。」
寧兒嘟著嘴,狠狠道:「你怎麼一點兒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弘暉看著她不由笑了起來,他故作疑惑地問道「你是香呢還是玉呢?你…需要憐惜嗎?」
「你……艾暉,你太過分了!」
弘暉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對她的惱怒有些幸災樂禍,他笑道:「對了,忘了和你說了,我其實不姓艾。上次是隨便說的。」
「你過分!你欺騙我!你是壞人!我要和太師叔說你欺負我,讓他罰你!」
「那也得等你自己走回去吧。」說完,他漂亮的轉身,沒有任何留戀的往前走去。
寧兒的淚水一滴滴落了下來,這次的淚水是真的。不知道是腳痛,還是他的態度讓她覺得受傷了。
這些年,師兄們雖被她作弄,可那一個都是喜歡她的,她對他們其實都很好,他們也很疼她,他們絕不會在她現在這麼狼狽的時候留下她,丟下她不管的。可這個人卻這麼小氣!從見到她就沒笑過,現在卻嘲笑她!他還騙她,太過分了!她,現在恨死他了!她下次一定要真的給他下藥,昨日她其實是騙他的,早知道就下點藥了,誰叫他這麼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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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兒是有些調皮,也該受些教訓。不過,師傅聽說,晚上林子裡會有狼。不知道寧兒膽子大不大,不過也不用擔心,她手上有劍,而且,她這麼作弄你,確實該受點教訓,以後好長記性,你說,對嗎?」
晚飯時,聽完他那些直白的敘述,師傅是這麼說的。師傅並沒有罵他,也同意他的做法。他今晚再也不必擔心被誰作弄了,可以安心睡下了。可是為什麼整夜都覺得心神不寧呢?她會不會真的遇到狼?她會不會被傷到?若是她真的有什麼事情,自己會不會自責一生呢?
這些疑問越想來越讓他不安心。他蹭地從床上跳起,飛奔到林子裡,見她一臉戒備地握著劍,臉上滿是淚痕坐在地上,心裡竟然有些說不清的感到難過。
他來到她身邊,對她認真道:「來,我背你回去吧。」
「不要你假好心!」她泛著淚的小臉倔強的別過。可眼淚卻又刷刷地流下了,終於有人來了,他怎麼可以到現在才來?他知不知道她是女孩子?她其實怕黑?
「你不要……那就算了。反正呢也不早了,現在回去正可以好好地睡一覺,也不用擔心你的陷害。」說著轉身就要離去,寧兒想要喊他卻又放不下自尊,只是淚流的更凶。他既然這麼沒誠意,還來幹什麼?
他突然轉回身,笑道:「對了,師傅和我說,晚上這有狼,不知道,你怕不怕?不過我想你是不怕的,你的膽子一向大的。說不定還能與狼共舞,成為不錯的朋友呢。你說是嗎?這樣就提前祝你有個愉快的晚上,我明早再來看你,如何?」
「你……別走。」細如蚊蠅的聲音,但他還是聽清楚她說得每一個字。
可他仍然裝著傻,帶著狡猾地笑容問她道:「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月夜下的暗光更襯出他狡猾的臉部曲線,她心中憤怒,但為了不被他留下,只好閉著眼大聲叫道:「我說你別走!你背我回去!我不要留在這裡過夜!」
「可以!」他走上前來,她沒想到他這麼好說話。就在他向她伸手的剎那,又把手縮了回來,「不過……你得保證一路上不使壞,而且以後都不找我麻煩。否則,我不背你。」
「好!」她被迫無奈的答應著。
「你答應得太快,我不放心!」
他居然得寸進尺,「那…你要如何?」她瞪他。
「你發個誓言,我聽聽,滿意了,我們就回去。」
她憤恨道:「你乘人之危,你卑鄙!」
他一臉得意的笑容,拱手道:「承讓承讓了。還多虧寧兒姑娘你的教的好。」
「你……」
「你可以選擇不要的。」他一臉的大方。
她簡直氣急攻心,因為她今天總算知道他是個什麼人了。沒義氣,小心眼,還喜歡落井下石,乘人之危,狡猾卑鄙!他,是她從小就大見過的最壞最惡劣的人了!可現在她處於危難之際,只好隨著他擺佈。
她吸吸鼻子,不想讓他笑話。她告訴自己不要了哭,可淚不聽話,一直在淌。
這一瞬,他突然有些可憐起她。聽說,她是孤兒,從小被好心的師傅收留養在華山。這華山上都是大男人,就她一個女孩,師兄們都讓著她,才造就了她現在這般有些肆無忌憚的個性。師傅說:「你不要看寧兒平日裡大大咧咧,古靈精怪的,其實她很孤獨。師兄們年齡都比她大上一截,而她師傅又是個刻板規矩的人。大家再疼她,終究有時不能理解她所想的。你和他年齡相仿,她作弄你其實是為了和你親近。所以,你要多包容她。」
可是,她有時真的很可惡!
但,再轉而一想,她和自己年齡相仿,而且一樣都是一個人,而自己至少還有額娘惦記著,可她卻沒有。
這樣想著對她不由多了幾分憐憫,他主動拿出自己的帕子給她,「好了,擦擦吧,別哭了。我信你就是了,也不要你發誓了,現在我就背你回去,成不?」
「哼!」寧兒冷冷從鼻子裡發出聲音,表示她現在仍然很生氣。
他卻寬容地笑了笑,背過身子,對她溫柔道:「來,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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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遠處兩個一起回來的身影,白眉道人滿意地笑了笑,看來他這個小徒弟,心還是很軟的。
真的希望他們經此一劫後,都能體諒彼此的心情,好好相處,以後也可以相互為伴,不至於太過孤獨。
輕柔地把她放在床上,他關心地凝視著她腫脹的腳,問道:「你腳還痛不?要不要我去請師傅給你來看看?」
她轉過小臉,不理他。
他舉起袖子擦擦自己額頭上的汗,覺得怪沒意思的,便道:「那我叫師傅去了。」
他剛剛走出去,她就轉過身,盯著他的背影又是生氣又是感動。
這一路上他都氣喘吁吁的,其實他也才9歲,只比她大一歲而已,根本就背不動她。但是他還是一路撐回來了。幾次三番想要讓他休息下的,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嚥了回去。可是方纔,看著他不穩的步子,濕透的衣衫,居然有種想哭的感覺。突然發現,他其實也不是很壞。
作者有話要說:
應親的要求,交代一下我家外孫的生活,大家還滿意不?
借此機會,也祝願所有的女同胞們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