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記憶碎片 文 / 文非
車上，齊老問亦非：「檢查完了醫生怎麼說？」亦非說：「其他倒沒什麼問題。就是失憶這種病很麻煩，基本上沒有確實有效的治療手段。也許一直都無法恢復，也許隔段時間自己就好了。我的這種失憶比較少見，叫做有限記憶缺失。醫生說記憶就像一根鏈條，一環扣一環，而我現在就是遺失了一些中間環節，所以從缺失的那一環起，後面的就都不記得了。他的建議是多接觸以前熟悉的人、事物和環境，這樣可能有幫助。可這種方法我是沒辦法做到的。」
齊老說：「怎麼做不到。就像早上你評論那幅《煙江疊嶂圖》，剛開始的時候我看你也不清楚自己有這本事吧，後來還不是慢慢就想起來了，還說了那麼多，呵呵。然後你還可以繼續想下去，你怎麼知道這些東西的？在哪裡？什麼時候？身邊有哪些人？等等，這樣是不是可以想起很多東西來？」亦非點點頭說：「是的，我想起了是哪些書裡的記載，記得看過這些書，再繼續想下去，記憶就變得非常模糊混亂了。」齊老說：「那說明還是有作用嘛。就這樣繼續，多接觸點東西，總有一天會成功的。」
亦非點點頭，說：「現在也只能這樣了，唉，但這樣無目的的瞎撞，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完全恢復。」齊老說：「慢慢來吧，有些事著急是沒用的。對了，還可以登報啊，登一則啟事，附上你的照片，很快就能起作用的。」
亦非忙說：「爺爺，最好不要。我這次失憶肯定是因為頭部受傷造成的，但這個傷絕對不是偶然的，醫生說很可能是銳器或者某種巨大的力量造成的，還有我的身上也有十多處刀傷。」齊老一驚，忙問：「怎麼，你身上也有傷，怎麼不早說？現在怎麼樣了？」亦非說：「那些傷不礙事，已經好了。我想我會不會是惹上了什麼不該惹的人，甚至……我本來就不是好人。」沉默了一會兒，又說：「登報的話可能會有危險。現在傷也好了，我想我應該走了。謝謝爺爺這幾天來的照顧，我以後會回來看望您的。」
齊老把車開到路邊停下，沉默了一陣，正色說：「小非，咱爺倆一見投緣，你的事既然爺爺伸手管了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那不是我的性格。而且爺爺相信自己的眼光，像你這樣的孩子怎麼說都不會是個真的壞人。爺爺知道你其實是不想連累到爺爺家，光看你這樣一心為爺爺著想就知道爺爺沒有看錯。我雖然不是什麼大人物，但也有幾個算得上是不大不小人物的老朋友，所以如果真的有人找上門來要對你甚至對我們家不利的話，哼，叫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亦非從車窗前放著的一盒紙巾裡抽出一張，說：「爺爺，有些事我沒告訴您，怕您接受不了。」說著把紙巾夾在雙掌之間一合，分開時整張紙已變成了一堆極碎細的紙屑。把手裡的紙屑扔到車窗外，亦非說：「能在我身上留下傷口的人絕不是普通人，而是跟我同一類的人。所以我的事不是爺爺您這樣的普通人能管的，離開是我最好的選擇，我不想讓您和您的家人受到任何傷害。」
亦非本以為齊老會很震驚，很難以相信，哪知齊老開始的確是吃了一驚，但很快就笑了。他樂呵呵的說：「小非呀，爺爺非常好奇，你還有多少讓人吃驚的本領藏著呢？好了，你就不要擔心我們的安全問題了。就這樣決定了，在你沒有恢復記憶之前，再也不許提起離開的事。你不要多問，我給你引見一個人，見到他你就明白了。呵呵。」齊老神秘兮兮的笑著發動汽車上路，亦非無奈中一頭霧水。
一進家門，周蔓茹就迎上來，親暱的摟著亦非的胳膊問上午檢查情況如何。小姑娘發育不久的嬌嫩胸脯壓在亦非胳膊上，讓他暗自舒爽中又有點尷尬。這小女孩是不是熱情大方的過了頭？
他說：「其他都好，只是失憶症很難治，恐怕要在這裡住很長時間了。」小女孩一聽，卻高興得又叫又跳。正得意，腦袋上早挨了一下狠的。周蔓茹轉頭，見她媽媽怒瞪著她，立時知道自己錯了。她朝她媽媽吐吐舌頭，然後撒嬌的拉著亦非的手說：「對不起啊，亦非哥哥。你不要生氣，我只是高興可以跟你多一點時間在一起，沒有別的意思。哥哥你不要傷心，找不到親人，還有我們陪著你，我們都是你的親人啊。」小女孩真情流露、率真直爽的性格亦非很喜歡，又怎麼會生氣。他摸摸她的頭，說：「我們小茹那麼可愛，哥哥怎麼會生你的氣？」
周阿姨招呼大家吃午飯，亦非牽著周蔓茹的小手到飯廳坐下，小姑娘自然是挨著她的亦非哥哥坐了。大家剛坐下，她就站起來大聲宣佈：「從今天開始，我每天中午都要回家吃飯。」惹得大家一陣哄笑。
亦非奇怪，難道她平時都不在家吃午飯嗎？她媽媽解釋說：「平時這丫頭都是在學校吃午飯的，中午一般都不回來。」瞪了丫頭一眼，說：「也不知道害臊，不怕把你亦非哥哥纏煩了啊？」小姑娘的臉一下紅了。她媽媽和齊老又是一陣笑。小姑娘頗緊張的拉著亦非問：「亦非哥哥，你不會煩我吧？」
亦非啼笑皆非：「不會不會，哥哥怎麼都不會煩小茹的。」小姑娘這才放心，拿起筷子不停的給他夾菜。齊老看著她紅紅的小臉，說：「我們家小茹也長大了！」周莉颯歎了聲：「是啊！」語氣間若有若無的透露出一絲黯然意味。
齊老一邊吃飯一邊對周莉颯說：「今天是週末了，晚上嘉嘉也該回來了。小周你等會兒給你大哥打個電話，讓他回家吃飯，認識一下小非。月澄一家在國外就沒辦法了，好在寒假也不遠了，到時候我們再全家團聚。」周莉颯點頭答應。小茹在旁邊低聲給亦非解釋：大伯叫齊偉英，嘉嘉就是大伯的女兒齊嘉穎；月澄是爺爺的小女兒，她的丈夫叫沈策，有個兒子叫沈希然，他們一家都在阿美利克，寒假或者春節的時候會回來。
周莉颯在齊家工作已經很多年了，齊家人待她們母女完全跟一家人一樣。小茹更是全家人的寶貝和開心果。吃完飯，小茹仍是圍著亦非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興奮得不得了，她媽媽叫她去休息一下也不理。周莉颯沒辦法，只得由她了。齊老吃完飯就跑到自己房裡，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幹什麼。
到了上學時間，小茹非要亦非送她去，亦非只好答應了。他也很喜歡這個活潑大方的小姑娘，何況還是個小美女，就是話太多了點。跟她在一起，亦非覺得很輕鬆，心情很愉快。
在門房拿了自行車，小茹坐在後座上讓亦非推著走。一邊走，小茹一邊給亦非介紹這縣城裡有名無名的去處。縣城不大，路上的人多半都認識小茹，看到一向獨自一人的小茹今天跟個陌生的超級大帥哥走在一起，神情還很親密，或好奇或羨慕或讚歎的目光不住的往他倆掃來。對於這些目光，小茹有點害羞，但更多的是得意，亦非倒是滿不在乎，若無其事。
學校不遠，也就不到二十分鐘的路程。亦非沒穿校服也沒有學生證，當然進不去了。目送小茹推著車進了校門，轉身時聽見「光當」一陣響，望過去發現是幾個上學的男生女生的自行車撞在了一起。「這麼寬的路還撞車？」亦非撇撇嘴，自己走了。卻不知道他正是這起車禍的罪魁禍首。那幾個女生是看他看得走了神，而幾個男生是看到初中部的第一美少女跟個帥得不像話的大男孩親熱的在一起，一時間自怨自憐，忘了看路。
回到家，路過周莉颯房間時，見房門虛掩著，亦非悄悄推開門。周莉颯手托著腮坐在書桌前，面前攤著一本書。可她的視線卻沒有落在書上，不知道想什麼想得出了神。
他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周阿姨，在想什麼呢？那麼入神。」周莉颯轉過頭來，視線便被一雙幽深無底的黑瞳吸入，感覺到其中的殷殷之意，當下就是一陣失神。他的眼睛彷如鏡子般晶瑩透亮，清晰的映照出一張絕美婦人的癡迷臉龐。她心裡一驚，回過神來，趕緊甩甩頭，拋開心中湧起的一股強烈失落感，強笑了笑：「阿姨在想一些過去的事，沒什麼了。」
亦非不相信：「阿姨有什麼煩心事的話，如果不方便跟小茹說，不妨跟我說說，也許我可以幫你出出主意。」周莉颯苦笑：「小孩子家家，有很多主意嗎？餿主意還差不多！」亦非作苦澀狀：「我看起來很小嗎？我怎麼不覺得？」
周莉颯笑著拿手拍了一下他的頭：「你以為你有多大？不過呢，有時候看你的確只有十七**歲的樣子，但有時候好像又不止這歲數，神態說話行事完全像個大人，我還真說不好你的年齡。」亦非有點黯然：「是啊，我自己都搞不清楚。」
周莉颯忙扯開話題：「怎麼樣，小茹是不是很纏人吶？其實她平時根本不這樣，也許是真的很喜歡你這哥哥吧。看得我都嫉妒了，她可從不這樣纏我。」亦非大笑：「是嗎？呵呵，小茹很可愛，我也很喜歡她。」
周莉颯說：「不煩她就好。對了，你現在一定很無聊很悶吧？告訴你，你房裡有電腦，可以上網，如果不會或者忘了，等小茹回來教你；齊老書房裡有很多書，你也可以自己去看，哦，齊老的書房就是北房東邊那間。齊老還有很多好東西，古玩字畫樂器什麼的，好玩的好看的，都在你樓下的那一排廂房裡，到時候齊老會帶你去的。」對後進院樓下房間裡的東西，亦非是很有點興趣的。
好像有點怕跟他單獨呆在一起，沒說幾句話周莉颯就把他趕了出來。亦非無奈，看看齊老也沒在客廳，幹什麼呢？他想起剛才周莉颯說的電腦和上網，隱隱有些感覺。
看著桌上的電腦，他仔細回憶，自己是否接觸過這東西呢？想了半天，沒什麼頭緒，還是試一下吧。坐下來，在機箱上找到開關，「嘟」的一聲，液晶顯示器上出現開機畫面。隨著一段短促的音樂，顯示器上出現一副藍天白雲大草原的畫面，靠左側有序的排列著一些五顏六色各式各樣的小圖標。
這一切讓亦非覺得隱隱約約有一點模糊的熟悉感。看來自己的確應該是接觸過電腦。但是怎麼用呢？他把鍵盤上的按鍵逐個按了一遍，多數都沒什麼反應。
鍵盤旁邊有一個白色的盒子一樣的東西，尾部伸出一根線，連接到機箱後面。這個也應該有用吧？他拿起那個盒子看，卻見顯示器上一個箭頭隨之動了一下。彷彿聽到「彭」的一聲，他的腦海中霎那間湧起無數的畫面、數字、符號。
呆了半晌，他長出一口氣，唉，還是不能全部想起來，除了一些與電腦網絡相關的東西，其他仍然是模糊一片。
打開瀏覽器，他劈劈啪啪敲入一個ip地址，他記得這是自己以前租用的一個服務器，裡面放的東西很多很重要，但具體是些什麼他卻想不起來。
屏幕上提示輸入賬號密碼，他楞楞的看著輸入框，「靠，為什麼每到關鍵的地方就掉鏈子呢？」他鬱悶極了，發洩般捶了幾下腦袋。
「算了算了，既然已經記起這麼多事了，想必剩下的那部分也快了，現在就隨便看看吧。」他沒有嘗試破解賬號密碼或者直接入侵，因為他記得，這個服務器上的防火牆是他自己做的。他以前就試過，這個防火牆連作為製作者的他都是無法攻破的。
既然這個地方的賬號密碼記不得了，那麼其他自己以前喜歡的經常去的幾個黑客和編程論壇也去不了，因為這些地方他用的是同樣的賬號密碼。而這樣的論壇註冊新賬號是很麻煩的，不但要介紹人，還要進行考察，考察合格了才能獲得會員資格。雖然可以通過黑客手段獲取別人的賬號甚至管理員賬號，但亦非懶得費那個神，這種地方現在對他來說去不去都無所謂，意義不大，他記得很早以前自己在這些地方就已經得不到什麼幫助了，而只能幫助別人。他在這幾個論壇裡有個特別的一樣的並且是唯一的封號——「大神」！
那就玩玩遊戲吧！亦非記得自己從來沒有好好的玩過遊戲，倒是經常把遊戲程序拆開來看，研究它的編程方法，還經常把遊戲改得面目全非。這次失憶了，正好過把遊戲癮。
他在幾個遊戲網站上東遊西逛，發現到處都是一款叫《魔獸星球》的網游的廣告和評論。進入它的官方網站，發現這款遊戲阿美利克正在公測，是由一家叫「颶風」的公司製作的。這家公司好像很有名啊，那麼就是它了。他找到遊戲下載鏈接，點擊開始下載。
亦非現在覺得，自己雖然長像是龍華國人，但卻很可能不是龍華國人，至少不是長期生活在龍華國的人。因為他租用的那個服務器是在阿美利克，自己熟悉的那些論壇也是在阿美利克和歐洲。剛才上的那些網站，看的那些網頁全部是英文的，看這些英文網頁他完全沒有感到任何障礙，跟著網頁上的英文句子誦讀也很流利，自覺很標準；而與之相反的是對於龍華國內的網站網頁，他的記憶中幾乎沒有任何熟悉之處。他估計自己以前應該是生活在阿美利克。但為什麼自己對龍華國的語言文字甚至歷史文化卻那麼熟悉呢？更加矛盾的是，他對於阿美利克的歷史文化竟然卻又沒有什麼印象。是忘了還是本來就不知道？亦非很煩躁：「這叫什麼事兒？叫我想起來是誰把我弄成這樣，看我怎麼收拾你！」他恨恨的想。
齊老家的網絡內部做成了一個局域網，外部是10m帶寬接入，這對龍華國家庭來說算是比較奢侈了，其他地方一般都是一個居民小區才10m帶寬。遊戲的下載速度很快，不一會就穩定在了近千kb每秒。不過遊戲程序太大，亦非算了算時間，這樣的速度下完起碼要三個多小時。
在《魔獸星球》的官方網站上註冊了一個賬號，然後詳細瞭解了一下這款遊戲的設定，亦非的興趣又大了一些：嗯，的確不錯，種族職業多樣，技能豐富，而且以任務的形式把整個遊戲串聯起來，還有大量的分支任務，看預告片畫面也還不錯，想來這個遊戲玩起來不會很枯燥。怪不得有些網站號稱這款網游是有史以來最傑出的網游，還沒公測的時候在各大遊戲網站的最期待網游榜上長期名列前茅。
他對網游的好壞沒什麼概念，看到這麼多人說好，加上印象中這個颶風公司在遊戲界很有名氣，那就試試了。
看著看著，突然發現遊戲的公測時間還有幾天就要結束了，之後將轉入收費運營。
「馬上就要收費了嗎？我現在哪裡有錢玩遊戲？何況那是在阿美利克，人家要用美元的。就這麼幾天時間有啥可玩的？」他看看已經下載到40%的遊戲：「管他的，試試看再說，還不知道好不好玩呢。如果好玩，大不了到時候把它做成單機遊戲自己玩。雖然會少了很多樂趣，但沒事幹的時候也可以解解悶。或者到時候去偷一個賬號來玩，呵呵……」
他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不論是改網游為單機還是偷賬號，而且記憶中以前似乎就幹過。
……一個雅致的房間，自己坐在一張大書桌前，面前有兩個液晶顯示器，一個顯示器上正不斷的刷新著長長短短的數據符號，另一個變換著不同的圖像，而自己的手指則好像跳舞一樣在兩個鍵盤上飛快的點擊，劈劈啪啪的聲音很悅耳。身後站著一個人，一個女人，面目模糊的女人。女人香香軟軟的身子輕輕的趴在自己的背上，溫柔的胸部讓他感覺很舒服，很溫暖。指間動作不停，嘴裡和她言笑晏晏。
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那女人「咕咕」的笑起來。自己也在笑，感覺頗為甜蜜溫馨。她是誰？他努力的想要看清那個女人的臉……
天旋地轉，腦袋一陣劇痛，所有的畫面都消失了，亦非捧著額頭，痛感迅速褪去，代之而來的是疲憊：「她是誰？我是誰？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亦非第一次，失憶以來第一次，感覺心裡很痛，彷彿丟失了很多生命裡最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