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少年如風 少女如火 (上) 文 / 月影無聲
清晨。
有風。
無雲。
龍紋躺在床上，呆呆的望著穿外的天空。太陽剛剛升起來，七月的清晨是火熱的，在記憶中，已經有好幾年的夏天沒這麼熱過了。
蒼白的手指還有些痙攣後的酸痛，昨天晚上是幾點睡的，他根本就記了，自己的臉色一定非常的難看，可又能怎麼樣呢？太陽還是照常的升起，天氣一天會比一天的熱，風，還是在拂動著樹葉。
度假村裡靜悄悄的，除了蟬鳴和樹葉的沙沙聲，竟沒有一點人聲。這幾天一直就是這樣，完全沒有熱鬧起來的樣子。
「看來生意也不怎麼好啊。」龍紋在心裡想，隨即又苦笑一下，關心這些又有什麼用？
這就是龍紋的態度。他不用關心任何人，也不用關心任何事，完全漠然的生活。
這並不怪他。
是上天不公平而已。
龍紋是個少年，十八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可他卻覺得自己很老。
因為他的每一天都很難熬。真正的度日如年。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龍紋慢慢的起床，開門，門外是度假村的服務員，一份早餐送了進來。
豆漿，油條，皮蛋瘦肉粥，包子……豐盛的早餐總是讓人很舒服。
正吃著，敲門聲又一次響起。
這次進來的，是一名穿著白襯衫，打著領帶的中年人，臉龐白淨，戴著黑框眼鏡。
龍紋一直佩服穿著整齊的人，尤其是在大熱天打領帶的。龍紋愛出汗，一穿襯衫打領帶就特別的難受。
中年人很和藹，沒說話先笑：「你好，是龍紋麼？」
「唔、唔……嗯，是我。」龍紋把嘴裡的包子嚥了下去。
「不好意思打擾你吃早餐，之前通過電話的，我姓王，是律師。」
「你好王律師，請坐。你怎麼今天才來啊，我都在這兒住了三天了。」
中年人自己拿了把椅子坐在龍紋的對面。
「呵。不好意思，我的委託人特意讓你在這裡休息幾天。在這兒住的習慣麼？」
「還好啦，不過……」
王律師一擺手，阻止了龍紋說下去。
「我知道你有好多問題想問的，沒關係，我接下來會把我所能說的一切都告訴你。其實，我心中也有許多的疑問，但從職業角度講，我只能履行自己的工作職責，所以，接下來所說的，是經過我的委託人同意才能和你說的。」
龍紋滿肚子的疑問，但也只好繼續聽下去。
「你叫龍紋，1977年8月17日出生，今年18週歲，身高175厘米，體重65公斤。十歲的時候，父母去世。從1987年6月開始，你的另外一位監護人，也就是我的委託人，開始資助你的生活及學業費用，一直到現在。這些基本信息是否正確？」
「嗯……沒錯。」
「那好，事實上，從1987年3月時，我及我所在的明華律師事務所，就接到了委託，開始辦理關於你的資助手續，同時，將你生活中的相關信息，諸如身高、體重、學習成績、醫療情況等，建成檔案，定期交給你的監護人，這八年來一直沒有中斷。而這些工作，都是通過電話聯繫的，對方也完全禁止向你透露任何我們所瞭解的信息。所以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見過我真正的委託人。而今年……唔，也就是1995年6月，我們又接到委託人的委託，負責在你放暑假的時候，安排你到這家『鴻泰度假村』等待我的委託人。」
說到這裡，王律師停頓了一下，咳嗽了一聲，繼續說：「其實，你的這名監護人是個很奇怪的人，以我們事務所的統計，他在你身上花掉的費用，遠遠超過一般的慈善資助費用，根本不像是一般的慈善行為。普通的資助人都會與被資助人保持聯繫，而他，似乎是壓根兒不想理你一樣。」
龍紋笑了笑。
王律師搖了搖頭接著說：「昨天晚上，我接到了委託人的電話，他通知我今天9早晨點鐘，帶你去見他。」
龍紋還是笑了笑。
王律師有些奇怪：「他是資助了你八年的人，現在你終於可以見到他了，不覺得激動麼？」
龍紋有些發呆。低頭想了想，說：「我本應該覺得很激動，也應該很好奇。我心裡，對這個人也充滿了感激，沒有他，我不可能活到今天。可是，這八年來，我身上的病……」
王律師顯然知道龍紋的病情，嘴角一抿，皺了皺眉頭，歎了口氣，說：「唉，確實，如果換成其他人，說不定也堅持不到今天，你確實是個有毅力的孩子。不過，你也別洩氣，你的資助人應該會想辦法的，以他的經濟實力，不難為你找到治療的方法。」
龍紋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眼裡淺淺的有些淚光。
「謝謝你安慰我，不過，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是怎麼回事。有好些時候我已經想放棄了。這病，怪的很……不是說治就治得了的，而醫生早就給我安排了人生的終點，不到兩年，我就連疼都沒的疼了。」
王律師眼睛也紅了一下：「對不起。」
龍紋站起身，走到窗口，又轉回身，「不過，我真的很感謝那個不知名的人，當然也很感謝你，沒有你們，我不可能支持到今天，我對於這世界，本就是無足輕重的人，但是你們，卻為了我而付出這麼多，為了這，我也要活下去，能活一天也好，能活一分鐘也好，總之我會活下去。」
「那好吧，時間快到了，你換衣服，我在門外等你。」
王律師轉身出去，關上門。
龍紋的臉色突然變的有些潮紅。
一個資助了他八年的人，不求任何的回報，也沒有與他做任何的溝通，從小到大，龍紋的心中早已幻想了無數次與這個人相見的場景，可現在，終於要見到他了，少年人的心中怎麼能夠不激動？
但一想起自己的生命還有二年，想起這八年來自己所受的痛苦，龍紋只有笑，苦到心底的笑。死亡，任何一個人面對這個詞的時候，都會顫抖。他失去了父母，沒有親人，自己卻要孤獨的抵抗這最為可怕的病魔。儘管他在經濟上並沒有窘迫過，監護人給了他足夠的金錢，也安排了最好的醫療條件，但八年了他的身體依然疼痛依舊，每個晚上都是一場戰爭!他會在疼痛中沉沉睡去，他會在夢裡依舊疼痛。
堅強的人，面對人生中的困擾，都會泛起笑容來對待。
龍紋很堅強，他能忍受常人所無法忍受的痛苦，忍受了八年。
但同樣的，面對毫無希望的人生，他的笑，只能是苦苦的。
龍紋換好衣服，打開窗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空氣很清新，微微的風帶來微微的花香，龍紋又笑了笑，自己就像這微風一般，拂過這人世間，轉瞬即逝，即便帶著花香，也留不下任何痕跡。
開門出了客房，王律師已經在電梯口等他。
龍紋沒有絲毫的猶豫，隨著王律師進了電梯。
「他在哪裡等我？」龍紋問道。
「就在度假村半山腰的別墅裡。」
「嗯。」
度假村依山傍水，山不是很高，卻翠碧欲滴，滿是花草樹木。山間的小路曲曲折折的，直通向山頂，半山腰修建了五六棟別墅，算是度假村的高級客房。而龍紋住的，是一棟六層的板式樓，朝南的一面正向著度假村裡的人工湖。
王律師在前面帶路，兩個人走了約有半個小時，龍紋的額頭上已經全是汗水，雖然穿著運動鞋，但雙腿像灌了鉛一般的沉重。那王律師穿的是珵亮的皮鞋，踩在小路的石板上登登作響，看上去一點兒也不累，腰板挺的直直的，相當精神。龍紋的心中很羨慕，有一個健康的身體真好。
正想著，已經到了一棟別墅前，王律師拿出一張紙，對了對別墅上的門牌號，回頭對龍紋說：「到了」。
龍紋一愣神，心中竟有些害怕，抬頭望著別墅的門，眼中只覺得那門離自己越來越遠，全不像就在眼前的樣子，不由得後退了一步。
王律師見了，不由得奇怪，問道：「怎麼了？」
龍紋搖了搖頭，定了定心神，說：「沒事，剛才走的累了點兒。咱們進去吧。」
王律師卻一擺手：「呵，不行啊，我的工作就是帶你到這兒，至於進這房子，是你的事情了。」
「怎麼？你不和我一起進去？」
「是啊，委託人說的很清楚，只讓我送你到門口。」
「那……」
「還那什麼啊？進去吧。」
「哦……好……好的。」
龍紋沒有辦法，慢慢的走上台階，推開了別墅的門………
龍紋活了十八年，十八年中，他記憶裡推開門的次數根本計算不清，臥室的門，廚房的門，衛生間的門，教室的門，學校廁所的門，食雜店的門，醫院的門……門後總有未知或已知的景象，但最起碼，門後出現的一切總會是他所瞭解的、見識過的、在生活中存在過的，他本以為，打開這道門，應該見到的是別墅的客廳，或許自己的監護人就會坐在客廳裡，也可能是一張大大的餐桌，也有可能有一塊地毯，也會有不少的植物，最離譜的，這間別墅也可能沒有裝修，他會看到四壁白白的空無一物，最起碼會看到別墅的內部。但他絕沒想到的是，他推開門走進去之後，看到的，卻是……火!!!
龍紋知道火是什麼，六歲的時候也被火燒過，當時媽媽還在，尖叫著過來打掉了他手裡的火柴，手忙腳亂的把他衣服上的火苗打滅，而他則被嚇的大哭。事後經過了媽媽「溫和」的教育，他知道了不能用手抓火，火是可以傷害人的。
他也在電視裡，在電影中，看到過火的威力，新聞也罷，美國大片也罷，並不缺少烈火肆虐的場面。
他根本沒想過一個人全身都在火裡的景象!!!
而當他推開門的一刻，紅紅的，熱熱的火焰，似乎帶著「呼」的一聲響，將他「淹沒」!沒錯，就是「淹沒」，從上到下，從下到上，鋪天蓋地的將他「淹沒」!
他想喊，他想叫，張開的嘴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音。他想逃，他想後退，他的四肢軀體卻一動也動不了。他唯一能動的，只有那快要跳出來的心臟，以及自己的大腦。
「爆炸？他的第一個念頭。
但而隨著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他急速跳動的心慢慢的恢復了平靜，開始感覺到事情並不那麼簡單，除了這火焰，他的身體沒感覺到任何的衝擊，而突然間，這火焰又在一瞬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龍紋就像是從半天空突然掉落下來，「啊!」的一聲大叫，身體猛的摔在地面上。
用手一撐，他想站起來，而就在手掌碰到地面的一瞬間，他又感覺到了冰冷，沒錯，是水，冰冷的水，冰水混和物，零下4攝氏度。小學就學過的，最冷的水。
冰冷從手掌開始，猛的一下將他包圍，又是剛才「淹沒」的感覺，但這一次，是冰到透骨的水!
龍紋的全身又一次失去了任何行動能力，就以手掌撐地的姿式僵硬的挺著，冰冷的水灌進了自己的鼻子，自己的嘴，自己的耳朵，根本無法呼吸，心臟又一次提升了幾倍的跳動速度。
又是很突然的，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冰冷的感覺在那一瞬間消失，龍紋再也無力掙扎，胳膊一軟，身子趴在了地上。
似乎沒有什麼不適的感覺，他又可以動了。
龍紋勉強睜開了眼睛，身子軟軟的使不上一絲力氣，就在這時，那隻手猛的用力，將他提了起來!
龍紋終於「啊」的叫了一聲。
而接著，耳邊傳來了極甜美清脆的一聲：「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