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瑞王爺的叮囑 文 / 以文為刀
穿過院中小徑,到了王妃夫人的房外,鄭倫見到鶯兒正在門外等待自己,便快步走了上去:「父親在裡面嗎?」
「在呢!王爺剛剛和王妃夫人用過早飯,正在房裡等你呢!」鶯兒這次倒是沒有在逗鄭倫,帶了鄭倫到了王妃夫人的門口,恭聲稟告道:「王爺,夫人,小王爺來了。」
「嗯!讓他進來吧!」
瑞王爺的傷勢其實早已經好了,此時正端坐在王妃夫人的房中正堂上。今天瑞王爺穿了一身天藍色的軟金圓領長袍,長袍上的下擺和袖口、領口上細密的繡上金絲走線,看起來既不會太過於奢華,卻又頗為尊貴。足登一雙黑色的家常軟底便鞋,頭上隨意的插了一隻碧玉髮簪,看得出來瑞王爺的平日保養功夫不錯,一頭青絲烏黑光澤,彷彿年輕人相似。
瑞王爺雖然是挺身正背的端坐在正中的大椅上,不過神情意態頗為悠閒,一隻修長乾燥的手指放在梨花木製成的大椅的扶手上,輕快而又有節奏的敲擊著,一雙溫和藹善的目光盯著剛剛從房間門口走進來的鄭倫。
王妃夫人倒是神情肅穆的坐在瑞王爺的下首邊,兩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腿上,臉上毫無表情讓人看不出她現在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王妃夫人今天也是如同瑞王爺一般,穿著頗為隨意。一身深紫色的福字長領對襟長袍直垂到腳,保養得宜彷彿三旬左右少婦一般的雙手,互相交叉在一起,手腕上戴著一對和田白玉製成的細鐲。一張看不出任何歲月痕跡的臉上肅穆嚴謹,雙眉紛紛眼神溫和,而且王妃夫人的皮膚也是十分的光滑,讓人根本猜不出到底具體的年紀。
其實,在鄭倫第一次見到王妃夫人的時候,就感到十分的奇怪,自己這位母親看上去實在是讓人難以相信已經有自己這麼大的一個兒子了,如果單單從外貌舉止來看的話,說她是自己的大姐恐怕更能夠使人信服,不過想到那位同樣讓人難以猜出具體年齡的父親大人,鄭倫也就釋然了。看來自己這個家族不知道是比較會保養,還是遺傳的原因,都是屬於那種容顏不老的人物。
「孩兒叩見父親,母親。」鄭倫恭恭敬敬的跪拜於地。
「起來吧!」瑞王爺抬手示意鄭倫起身。
鄭倫站起身來在王妃夫人的旁邊站住,眼中打量著自己的父母雙親,心中略有疑慮:「不知道父親和母親今天叫自己來又有什麼事呢?」
此時瑞王爺也正看著這個讓自己越來越看不透的兒子。還記得也就是在幾個月以前,自己的這個寶貝兒子,還只是一個只會闖禍胡鬧的頑劣世子,每天裡不是在府裡和那幫丫鬟、僕人們胡鬧搗亂,把個王府上下常常搞得是雞犬不寧,亂七八糟。要不就是跑出去和那些狐朋狗友,所謂的世家公子們搞在一起,每一次要是不闖出點事情來是決不罷手,搞得自己這個堂堂的大鄭國七王爺,每次都要給他善後,收拾他惹出來的爛攤子,簡直是丟盡了自己的臉面。
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自己這個只知道惹禍搗蛋的兒子,彷彿是突然間長大了一般,竟然有幾個月沒有出去王府,而且聽自己的夫人說,在那段時間裡他好像都是每日悶在房裡讀書。不僅如此,從那之後他每天早晚都會來夫人的房裡,給自己夫婦請安問禮,要知道在這之前這是難以想像的。自己父子二人每次見面,自己都會狠狠的教訓他一頓,也是因此自己的這個兒子對自己極為畏懼,能夠躲開的時候就盡量躲開,又怎麼會每天都來問禮呢?其實自己又何嘗不想父慈子孝、閤家歡樂呢?只是這小子每次都是頑劣不堪,彷彿不能長大的頑童一般,讓自己這個做父親的看到了又怎麼能夠不生氣、不教訓呢!
其實,瑞王爺根本不知道,他所覺得鄭倫改變的這段時間,正是鄭倫重生還陽之後的時候。在阿丑重生還陽到瑞王府小王爺鄭倫身上之後,阿丑便瞭解到自己真的成了一位皇親國戚,堂堂正正的小王爺。可是自己吃幾碗乾飯自己知道,重生後的鄭倫知道自己和以前那位小王爺最大的區別,就是那位小王爺從小就出生於王府世家,就算是再怎麼頑劣,但是基本的禮儀和文化知識都是自己所不能比擬的。想自己前生不過是個乞丐啊!大字都不認識幾個,更別說什麼皇家的禮儀風範了,自己要是想平平安安的保住自己的這條小命,那麼就必須盡快學習。沒錯,就是盡快的學習。
自己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小乞丐了,不管是什麼原因,自己這次福大命大重生到了小王爺的身上,而且被王府的家人帶回了王府來。自己現在之所以能夠矇混過關、平平安安,只是因為這位小王爺離家出走剛剛被找回來,全府上下只顧了歡天喜地了,而自己的身體也確實就是這位小王爺,所以才沒有人來懷疑。
可是如果自己不能盡快的學習、瞭解,達到以前那個鄭倫的水平,那麼很快的就會被人看出破綻,從而對自己產生懷疑。而一旦自己這個假冒的小王爺被認出來,那麼等待自己的就只有一條路,就是真正的去地府報道嘍!
所以面前留給自己的就只有一條路,想要不被王府的人懷疑,想要抱住自己的這條小命,就只有老老實實的在王府中學習、瞭解,一切以前的那個鄭倫所應該知道的知識和禮儀。只是這一番心思是不足為外人知道的,只有自己一個人暗暗的偷偷進行才行。
結果也正是因為如此,鄭倫理所當然的將一些以前那個鄭倫所應該知道,而實際上那個鄭倫完全不知道,也從來不會按照去做的一些禮儀、知識,全都學了個遍,並且全都規規矩矩的按照去做,希望如此才能夠矇混過關。這反倒使得現在瑞王爺大為奇怪,還以為自己這個寶貝兒子突然轉性了呢!心懷大暢之餘,卻哪裡知道其實這位小王爺除了身體以外早就換了一個人了。
當然這些事情瑞王爺是不可能知道的,他還為此而暗自高興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呢!在瑞王爺的心中恐怕現在這才應該是自己的兒子所應有的行為呢!
不過,高興歸高興,瑞王爺對於自己兒子的轉變雖然感到欣慰,但是難免又怕他只是憑藉著一時的聰明而得到了皇上的賞識,結果驕傲自滿、年少輕狂、又會故態復萌,到時候就會被一些有心人所乘,所以今天才會特意叫鄭倫前來叮囑。
俗語說「誰家的孩子誰不愛」啊!這鄭倫就算是以前再怎麼淘氣、頑劣,作為親生父親的瑞王爺表面上雖然會表現出不屑一顧,和極為嚴厲的訓斥,但是這不過都是出於「恨鐵不成鋼」的一種嚴父的心態。正是這種表現,其實才透露出瑞王爺對於自己兒子的期望和關愛。
現在好了,鄭倫不僅自己知道充實學識,而且也變得沉穩規矩了許多,更讓瑞王爺意外的是,在危機時刻鄭倫所表現出來的急智和縝密的思維,以及隨後的應變能力。這不禁使得瑞王爺心懷大暢,尤其在皇上所連續表現出的提拔和寵信之後,更是使瑞王爺對於自己的這個突然轉性的兒子,刮目相看重新認識了。
不過,皇上突然對於鄭倫的提拔雖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在宦海打滾多年,尤其經歷過當年諸皇子爭位之戰,深知官場多變的瑞王爺,更知道這一切對於初涉官場,涉世不深的鄭倫來說,實在是弊大於利啊!現在的鄭倫可以說是站在了風口浪尖上,成為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別看那些朝堂老臣們,現在一個個似乎對於鄭倫都是大為讚賞、巴結奉承,可是如果鄭倫恃寵而自傲、心中浮躁、一時輕狂的話,那麼很可能會由於一時的疏忽,從而被這些人抓住把柄、群起攻殲,到時候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所以自從回京之後,瑞王爺就命令鄭倫盡量不要在眾人面前露面,以免貽人口實、授人以柄。可是沒想到,這位小王爺似乎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父親的一番苦心。先是在陪卿月公主出去遊玩的時候,結識了戶部尚書張大人,而且和這位張大人共同飲宴,似乎走的頗近。雖然現在還看不出來這位張大人有什麼目的,但是深諧人心的瑞王爺卻知道,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原因的。
這也罷了,現在皇上又再次把一個既重要又容易引人注目、不易處理的任務交到了鄭倫的頭上。要知道,這次讓鄭倫前去賑災剿匪,雖然表面上是皇上對於鄭倫的信任,從而交給他如此的重任。如果這次的任務真的能夠圓滿的完成,那麼鄭倫還朝之後,皇上一定還會大加封賞,而鄭倫的風頭更可以說是一時無二了。可以說皇上是把一個極好的機會擺到了鄭倫的面前,既能讓鄭倫立功成名,又能夠震懾群臣,堵住攸攸之口,以免鄭倫落個不學無術,只能靠皇上提攜的名聲。
可是,這次的任務對於鄭倫又可以說是一次考驗。要知道雖然平匪剿叛這些事情鄭倫大可以不必親身參與,交給那位指揮使王勇就行了,可是所有人卻都知道鄭倫才是此次賑災剿匪的真正主事之人,一旦在賑災剿匪的過程中出現了什麼紕漏,將來都是要由鄭倫來負責的。
「剿匪」不嚴酷不足以震懾民心,但是一旦打擊過狠、範圍過大,難免將無辜百姓牽扯其中。到時候那些自命正直的言官們,可是不會因為你是什麼小王爺,就手下留情、裝聾作啞的。
更不會因為你說什麼不是鄭倫下的命令,不是出於鄭倫的指示,鄭倫不過是個「聾子的耳朵——擺設」,一切都是那位執掌軍隊的王指揮使所為,而放過鄭倫的。他們只知道鄭倫才是這次任務的主使,一切的後果都是要由鄭倫來負責的。在這些自命正直的清流言官眼裡,不要說你是個小王爺,就算是皇太子也會照參不誤,這才能顯示出他們的風骨不凡、稟性耿直。
所以,瑞王爺對於鄭倫此次的陝甘之行,可以說是實在難以放心,不要說是鄭倫這樣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即便是瑞王爺自己處理起來也是不敢托大,害怕出了什麼紕漏。也正是因此,當時瑞王爺在皇上面前保舉人選時,才會左右為難、不知推薦誰好。可是瑞王爺怎麼也沒有想到,皇上會看上了自己這個寶貝兒子了,而且還立即傳下了旨意,這一下自己再想托詞也是不行了,皇上的旨意,誰敢抗旨不尊啊?
「難道皇上想······?」瑞王爺想到這裡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不,不會的。皇上和自己一直親如手足,十分的信任自己,不會想要陷害倫兒的。」
「可是······」一個不好的念頭在瑞王爺的心中升起,「倫兒最近突然出人意料的表現,是不是已經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啦?哎∼!為了太子將來的江山穩坐,對於皇上來說又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
一陣陣的思緒在瑞王爺的腦海中不斷翻滾,對於作為自己皇兄信任和對於作為人君的疑懼,這兩種身份之間的感情選擇,實在是讓瑞王爺難以判斷。
「是?或不是呢?」瑞王爺雖然腦中遲疑不覺,臉上卻依然神態輕鬆,眼神也依舊溫和,甚至連敲擊椅子扶手的手指的節奏都沒有絲毫的變化,「哎∼!罷了,罷了,為人臣子者一切依君命而為吧!」
「王爺!王爺!」
「嗯∼啊!?」瑞王爺被耳邊的低喚驚醒,轉睛看到是自己的夫人再叫自己。
「哎∼!這個王爺啊!」王妃夫人看著瑞王爺,嘴角不覺掛上了一絲淺笑。
原本瑞王爺告訴自己今早要把鄭倫叫來叮囑一番,自己還蠻高興的,以為自己這位平時不苟言笑,對自己兒子非常不屑的王爺,終於也關心起自己的孩子了。虧得自己看到剛剛他面帶微笑,神態輕鬆的樣子,還以為他胸有成竹了呢!原來是不知道到哪裡神遊去了。難怪倫兒平時聽自己說話時常常走神溜號,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嗯∼!」瑞王爺尷尬的咳了一聲,偷偷看了看一旁對著自己面露笑意的夫人,哎!這次糗大了,「倫兒∼」
「是,父親。」鄭倫並沒有注意到瑞王爺夫婦剛剛的眼神交流。
「你這次奉旨前去陝甘辦差,有幾句話一定要記住。」
「是,孩兒一定謹記父親教誨。」
「嗯!第一,這次皇上雖然是要你去剿匪,但是更重要的是要賑災。幾個小小的流匪掀不起什麼大風浪,重要的是要安撫民心,只要能夠領百姓安撫,必要時可以適當放寬剿匪力度。」
「這······?」鄭倫聽到瑞王爺的話,不禁一愣,抬頭看向自己的父親,「父親的意思是······?」
「自己去想吧!」瑞王爺並沒有為鄭倫多做解釋,「有些事情是需要自己想明白的,現在你只要記住我說的話就行了。」
「是,父親。」
「第二點嘛···」瑞王爺頓了頓,看了鄭倫一眼,「你說那個叫王勇的指揮使是你保舉的?」
「是。」
「嗯∼這樣也好。倫兒,你要記住無論在什麼時候,軍隊都要牢牢的控制住,不要幻想假予人手,這次剿匪時軍隊的指揮、控制權都要牢牢的控制住,這∼∼是重中之重。」
「可是父親,王大哥是我的朋友,他不會出什麼問題的。」聽到瑞王爺對於王勇的懷疑,鄭倫忍不住抗聲爭辯。
「糊塗!」瑞王爺突然「彭∼」的一聲拍在了扶手上,「朋友∼∼嘿!」
瑞王爺露出一陣不屑的冷笑,嘴唇嘲弄的牽了牽:「倫兒,你記住在朝堂官場之中,朋友這個詞是最為脆弱的,也是最不可靠的。古往今來,即便是親如父子、手足兄弟,一旦發生了利益矛盾,骨肉相殘、手足成恨的事情還少嗎?」
看到鄭倫默默的低頭不語,瑞王爺的神情慢慢的又放鬆了下來,臉上的神色恢復了平和:「倫兒,為父的話你一定要記住,回去好好想想吧!」
「嗯∼∼」鄭倫見瑞王爺揮手示意,默默的退了出去。
「王爺······」
「嗯?」看到王妃夫人遲疑的神色,瑞王爺搖了搖頭,「夫人,倫兒既然到了現在這個位置,有些話我必須要對他說,有些事情他也必須要做。」
王妃夫人臉上的神色一滯,將湧到嘴邊的話默默的忍了下去,有些黯然的看著鄭倫離去的身影,「但願倫兒能夠明白王爺的苦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