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 深淵地獄 文 / 桂林
原本即墨只是打算去深淵投影中一探,但為了要幫裴三找回身體,卻不得不深入深淵地獄的內部了。據裴三所言,自己的身體,被囚禁在深淵地獄中一個名叫索龍墳的遺跡之中。幾千年前那裡還是冥草滋生的平原,現在卻不知道變成了什麼樣子。
在秋水城中逗留了三日,即墨將平亂之後的一切事宜處理得當。果然不出他所料,為了在戰績斟酌榜上佔一席之地,那些軍官們不僅拼上了身家性命,甚至還有些極度無恥的,想要濫殺一些平民百姓來充數。當然,這一切都被暗地裡在他們身上貼上附靈咒的凱璐凱悅二姐妹發現,凡是有類似舉動者,一律被吊在秋水城外三十米高的鋼製絞刑架上,烈火焚燒三日示眾。
一時間,清水平原上的匪眾人人自危,而平民百姓卻無一不歡呼叫好。在眾多百姓響徹清水全境的擁護聲中,即墨腳踏神龍鰲厲,飄然離開了大家的視線。
深淵投影離分檳城只有數十里的路程。沿途的那些魔物和魔化的匪徒,都已經被那些近乎於瘋狂的軍官們截殺了個乾淨。望著那些被魔物們摧殘過後的荒蕪的田地,和那些無家可歸的彷徨痛哭著的農民們,即墨的心中閃過一絲黯然。
世界上最殘忍的事,莫過於將一個人耗時耗心耗力去播種的希望,在一夕之間將之完全摧毀。雖然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之說,但卻還得平攤上另一份辛勤的耕耘,所能獲取的,也並不是先前的收穫了。
當務之急,是在一探深淵地獄後,尋找到辦法把深淵投影從這個位面中抹掉。
深淵投影的入口,遙遙出現在即墨的視線範圍內。那是一片灰黑色的條形陰影,彷彿連接著天地之間的分界線,沒有具體的邊緣,只在越往中間的部分,黑色越為濃重一些。
從陰影中散發出來的黑氣,不停的腐蝕著周圍的植被與土地,凡是被波及到的地方,不僅是植物全部死亡,連土地都變成黝黑的龜裂狀。
越接近連湖水都變成了墨色的清水湖,鰲厲越覺得行動受阻,連呼吸都變的十分困難。察覺到這種變化的即墨拍了拍它的大腦袋,示意它可以躲到自己的懷裡去。
不過兩三里的路程,施展了縮地成寸,只是幾步,即墨就行進到了深淵投影的入口。
碩大的入口就好像是一張不斷蠕動收縮的大口,只是口中並沒有森森的尖牙而已。大口中不斷逸出有若實質般的黑氣,被那些黑氣所撫觸,即墨並沒有不適的感覺,反之,他皮膚下的四色符紋卻若隱若現的凸顯出來,讓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人形的魔族。
所以,從入口處出出進進的魔物們,並沒有攻擊這個看起來與自己稍有不同的異類。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即墨也沒有驚擾它們,而是暗暗的在手中攥上了十幾個高級的符咒,謹慎的向那最濃重的黑影裡走去。
即墨所能瞬發的,不過是一些低級的符咒,作用越大,效果越多,攻擊力越強的高級符咒,以即墨現在的能力,還必須要借助介質的力量。當然,這種情況會隨著他日後能力的增長而向更好的方向發展。
那道陰影彷彿是一個幽長的甬道,甬道內,數以十萬計的魔物熙熙攘攘的川流不息,在它們之間設有一道極為細薄的結界,就好像公路中間的分界線一般,所有的魔物都靠著這道結界的分割,井然有序的按照自己的方向而選擇道路前行。
誰說魔物都是沒有智商的低下生物?越往前走,即墨越是暗暗驚心。那些魔物們不僅會用簡單的手勢來表達自己的意思,甚至還會一種奇怪的語言。即墨並沒有聽過那種語言,但是他卻可以明白它們所想要表達的意思,甚至,聽了一段時間之後,他發現自己也可以發出那種聽起來像是鳥鳴獸嘶一樣的音調。
「這次你賺了多少?」一個向外行進的魔物遠遠的向即墨身邊的另一個魔物打著招呼,看樣子兩魔交情還不錯。
「別提了。本來大家都是能賺個盆缽滿罐的,可是突然出現了一個什麼一字並肩王。攻打那座城池的時候幸虧我沒去,除了幾個能夠僥倖逃回來,據說所有去的魔都被那傢伙,還有他的一個龍寵幹掉了。那些人類沒有以前那麼好欺負了,這次出去的魔恐怕是危難重重,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是問題了。」即墨身邊那個背著大口袋的魔物唏噓著搖了搖頭,顯然還在為這樣的結果而感歎不已。
「竟然有這樣的事?」對面的那魔驚訝的張大了嘴巴,急急對先前的魔說道:「你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從入口那邊過去,你跟我講一下現在外面的形勢。」
話音未落,那魔已經變化成一隻全身籠罩在黑氣中的蝙蝠,沿著甬道的頂壁飛快的向前縱去。而這邊的魔,則咧著腥臭的大嘴笑了一下,找了個甬道中的罅隙坐了下來。
即墨隨便施展了一個陰影符,也緊貼著山壁停了下來,他需要在進入深淵地獄之前得到足夠多的信息,所以在路上耽擱一點時間是極為必要的。
不出一分鐘的工夫,那只蝙蝠從甬道的這頭飛了回來,親熱的拉著先前那魔的爪子問道:「快給我說說,那個什麼一字並肩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說話間,它手肘處尖利而鋒銳的骨刺,有意無意的向先前那魔的胸口處戳去。而先前那魔,無形中微微側了側身體,躲過了這一擊,口中說著「那個一字並肩王,可是比艾力大人還要厲害的傢伙,一個人就殺掉了幾十萬的魔物……」,爪子也拍向對方的肩膀,當然,位置也稍微靠下了一些。
「是嗎?那我們這一次出去,碰上他豈不是就死定了?」兩個魔幾乎就快明刀明槍的動起手來,可是嘴裡卻還說著正常的話語,看的即墨有些頭暈。難道是自己的理解能力出了問題?或者說是自己聽到的,並不是他們所說的意思,兩個魔實際是結了幾代的仇人?
熙熙攘攘的魔流中,突然多出了兩個傢伙在打架,不由得立刻遭到了大伙的一致怒視。但怒視歸怒視,卻沒有一個魔想要上來幫忙,甚至還有些傢伙會在有意無意間做幾個小動作,讓二者之間的戰火愈演愈烈。
「伯勒蓋你這個卑鄙的傢伙,竟然想要搶奪我的黃金,我拚命才搶來的黃金又怎麼能便宜了你?」在戰火升級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時,先前與即墨走在一起的那個魔終於破口大罵。
「圖錄皮,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你當我不知道啊?你垂涎我的魔物蛋已經很久了,要不然你能那麼好心告訴我外面有危險?」後來的那個魔絲毫不讓的諷刺。
一聽到黃金和魔物蛋兩個詞,甬道內所有的魔都眼前一亮,看向伯勒蓋和圖錄皮二者的眼神也由漠不關心變為了炙熱的「關愛」。當然,這其中看向圖錄皮的眼光稍微多一些,雖然魔物蛋很珍貴,但是伯勒蓋又怎麼會傻到將它一直帶在身上。
當然,如果能生擒它,讓它用魔物蛋來交換自己的性命,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看著周圍虎視眈眈的眾魔,伯勒蓋和圖錄皮的雙腿都有些發軟。相互對視了一眼,伯勒蓋輕聲對圖錄皮說:「你左,我右,分頭走。咱倆之間的賬以後再算。」
圖錄皮沉默著點了點頭,但是,在二魔即將騰身而起的時候,卻都不約而同的對對方做了一記最後的攻擊,二魔的身形在受到攻擊時都不由得一窒,只是這一窒的工夫,蜂擁而上的群魔就將它們徹底的湮沒。
在眾魔退開之後,地上之剩下兩具殘缺不全的屍體。圖錄皮背上的黃金自然是無影無蹤,而那些看上伯勒蓋魔物蛋的魔物們,也紛紛歎息著離開了。還是不出一分鐘的工夫,甬道內又恢復了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樣子,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即墨隨著洶湧的魔潮向前走去,對於此次的深淵地獄之行,他的心中又蒙上了一層新的陰影。作為最恐怖的超位面之一,深淵地獄,或許不像他先前所想的那樣簡單,那種只是充斥著殺戮與愚昧的場景,已經慢慢的從即墨的腦海中淡去。
不知行進了多久,即墨的面前豁然開朗,一片與清水湖畔一模一樣的景色出現在他眼前。只是,這一片天地裡,充斥的是濛濛的灰色,所有的一切,山、水、連同皮膚本就是黝黑顏色的魔物們,外表都被籠罩了一層朦朧的灰光。
這就是所謂的深淵投影吧?即墨在心中暗暗下了定論。他猜得並沒有錯,作為投影來說,這裡所繼承的完全是清水平原外界的景象。
只是,在這片投影中,卻有一座與景色格格不入的建築。那是一座散發著兇猛魔氣的黑色神殿,準確來說,應該是一座縮微型的神殿。它的外部全部是由深淵地獄特有的黑曜石所構建,門前幾十米高的神像,是一個長著長角的惡魔,舉著一把奇形的長柄武器仰天長嘯的樣子,在他的腳下,有無數被縮小的像螞蟻一樣的魔物魔人。
在那其中,有一個看起來比較像是正常體型的女子,久久的吸引了即墨的視線。建造這座雕像的人,起碼是一個匠師,所有的惡魔,以及魔物都被他雕刻的栩栩如生,但是只除了這個女子。
這個女子並不醜。實際上,除了弄香之外,即墨還沒有見過能與之相比的女人。但是,她的眼神卻是空洞而麻木的。那樣完美嬌貴的身軀,配上這麼一副沒有靈魂似的眼神,她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一個擺在櫥窗裡的布偶,華麗卻無法接近。
這樣一個特別的女人,也只是吸引了即墨一瞬間的注意力而已。看到那些從甬道中出來的魔物,都排著隊進入到那座神殿之中,即墨立刻確定了深淵投影與深淵地獄之間的連接點,非這座神殿莫屬。
就當即墨排著隊,打算按照先前一樣,堂而皇之的進入到這座神殿裡去的時候,一個極其矮小的魔物伸爪擋住了即墨的去路,「黃金呢?」
「什麼黃金?」即墨直覺的開口問道。
「即使是高等魔物,也必須要帶黃金回來,才可以回歸深淵地獄。」那矮小的長的好像一顆綠豆似的魔物甕聲甕氣的說道:「作為高等魔物,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你現在就站到出去的隊伍裡去,希望下次回來時,能看到你帶來了足夠的黃金。」
即墨順著它的「豆秧」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同樣排著長長的隊伍從神殿內走出來的魔物們。在兩排隊伍當中的空白帶,堆滿了各種低等魔物的殘臂斷肢,在那之外似乎有結界環繞,並沒有熏人嘔吐的氣味傳出來,但卻有兩隻十多米高的地獄惡犬,長著三隻頭顱,和六隻強壯如獅子一般的肢爪,正在裡面大嚼著魔物們的腐肉。
看來,這次深淵地獄的出現,不止不是一個意外,似乎還是某些人,或者說是惡魔、魔鬼,有組織有圖謀的策劃了整件事情。他們所需要的是黃金,但是錢財對於那些惡魔魔鬼們來說又有什麼作用呢?
即墨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在這座神殿周圍,足有幾百萬隻大大小小的魔物,其中不乏即墨都沒有見過的高等魔物。盤算了一下自己的力量,即墨決定還是不要節外生枝。想要讓這個深淵投影消失,那麼自己首先得混進去,搞清楚那些惡魔魔鬼們的陰謀。更何況,自己還背負著找到裴三身體的重任。
即墨沉默著夾到了對面的隊伍之中,走到甬道口的地方,趁著周圍的魔物不注意,又溜了出來。施展了一個化形咒,變成一個低等魔物的樣子,混進了向裡走的隊伍之中。
再一次路過那座雕像的時候,即墨手腕上的睚眥手環忽然劇烈的震動起來,在他的心中也傳來裴三驚訝的吼聲:「開什麼玩笑?那不是方天畫戟嗎?」
方天畫戟?即墨不由得也是一陣驚訝,那不是裴三說好要送給自己的報酬嗎?他好像還說過,那根方天畫戟被他化為了自己的一根腳趾,又怎麼會出現在這個雕像的手中呢?
「那不是真正的方天畫戟,只是一個雕塑而已。」察覺到失態,裴三卻並不掩飾自己咬牙切齒的聲音:「可是,我絕對不會認錯。這樣的方天畫戟,不論在哪個位面裡都是唯一的存在。我的方天畫戟,怎麼會落在這個惡魔的手裡?」
「你認識他?」聽到裴三這麼說,即墨更好奇了。
「想當年我來到深淵地獄的時候,艾力還只是一個沒什麼能力的中等惡魔而已。」裴三不屑的撇了撇嘴,「就憑他,想要動我的腳趾還差得遠呢。」
即墨與裴三懷著不同的心情同時沉默下來,立在即墨後面的魔物不耐煩的推了推前面的擋路者,「發什麼愣?趕快走。」
參照著其他低等魔物的標準,即墨向那個綠豆一樣的魔物繳納了十個金幣。當然,在即墨的儲物戒指中,還有數以萬計的金幣,不過,在經歷了圖錄皮被搶劫的事件之後,即墨自然懂得了錢財不能外露的道理,特別是在深淵地獄。
真正的深淵地獄,好像沉浸在漆黑的墨色中一般。所有的一切,天、地、魔物、房屋和建築,都被這種漆黑的墨色包裹在裡面。讓即墨感到驚奇的是:在這樣黑漆漆的環境中,自己竟然能夠清楚的看到各種各樣的事物,甚至,每一種事物都是有色彩,活躍而豐滿的。這樣的情況違反了即墨所懂得的基本自然定律,甚至連蠻荒島只是一隻巨獸的說法,都比在絕對的黑暗中能看見各式色彩景物的說法會讓人更加容易信服。
變成四腳蛇模樣的鰲厲從即墨懷裡探出腦袋來,茫然的瞅了瞅四周,「老大,這是哪裡啊?怎麼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看不到啊?」
聽到鰲厲的話,即墨又吃了一驚,難道說在深淵地獄中龍族的眼睛就會失明?正在沉吟間,裴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一次,他的語氣十分急切,「快,向前走三百公里左右,然後右轉向下,我能感應到,我的身體就埋藏在地下的某一個地方。」
「你能看到嗎?」這一下輪著即墨吃驚了。他還以為龍族在深淵地獄裡都會變成瞎子呢。
「你難道不知道修為上了一定境界,眼睛對我們來說就沒有神念好用了嗎?」裴三的語氣中不無諷刺,「不過,在深淵地獄這個邪門的地方,連我的神念都被控制在方圓一公里之內,我能感覺到我的身體,只是因為元神與身體之間總會有一絲神識聯繫,只要我頭顱中的龍珠沒有被破壞,那麼這絲聯繫就不會斷絕。」
「原來是這樣。」即墨的心中霎時間湧起了對元神修煉的無限嚮往。不過,他立刻被看透了他心思的裴三潑了一盆冷水,「你以為元神是那麼好修煉的?不說以你咒術士的身份,根本無法修煉元神,就算是中洲那整個大陸上,能夠修煉元神的,也只有域界以上的強者而已。」
滿懷希望卻又被潑了冷水,即墨的臉色當然不會好看。察覺到這一切的裴三並沒有慌神,而是得意洋洋的又加了一句:「你趕緊按照我所說的路線去尋找我的身體,事成之後,我會考慮指引你走出深淵地獄,否則,你就等著一輩子生活在這種黑暗裡吧。」
裴三的這句話,倒把即墨弄愣了。難道說深淵地獄的入口已經關閉了?他回頭看了看,那些排列整齊的魔物依然像先前一樣走進深淵地獄與投影之間的連接點。
「我又不是瞎子,幹嘛需要你的指引?自己走出去不就好了?」
「你……你說什麼?你看的見?」裴三驚訝的程度不啻於看見一隻咕嚕雞在優雅的潛水。咕嚕雞是中洲大陸上人人喜愛的一種野味,奔跑如風,一躍可跨百米,唯一的弱點就是不能沾水,沾上即死,所以只能靠「咕嚕、咕嚕」的吞嚥自己的口水來解決口渴的問題,這也正是它名字的由來。
即墨已經下定決心不跟裴三討論這種無聊的問題了,現在,他的肚子也在「咕嚕咕嚕」的叫著,不遠處一顆小樹上結著的鮮紅果實散發著誘人的香氣與色澤,吸引著即墨施展了縮地成寸的咒法,伸手向它抓去。
「不要碰它。」裴三的警告已經晚了。那顆鮮紅的果實,在即墨的手即將接觸到它的同時,忽然綻開了。
嚴格的說,應該是像被摔到了地上似的那樣綻開了。在那果實的裡面,包裹的竟然是數不清的艷紅色血須,每一根血須的頂端,都連著一枚好像是尖牙一般的東西,飛快的向即墨的手上扎來。一扎進他的皮膚裡,就如同乾癟的海綿一樣膨脹起來,顯然是以無法估量的速度在吸血。
即墨站在百米開外,看著自己用替身符所幻化出來的虛影慢慢的消散。那些血須找不到攻擊的目標,左右探察了一會兒,又緩緩的合攏起來,形成一顆跟先前一模一樣的鮮紅色可愛果實。
「深淵地獄裡所有的東西都不能被相信。」裴三冷冷的嘲諷響起在即墨的心中,「在這裡,不管任何魔物,甚至是植物都不能被相信。如果選擇錯誤,那就只有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