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文 / 支海民
劉媒婆的女兒春花也是一個很有心計的女子,感覺中大狼娘傷了她的心,她偏偏就要看看那大狼究竟是個什麼樣子。臘月二十七瓦溝鎮年前最後一次遇集,在外趕腳的漢子攢足勁兒往家裡趕,趕回家裡跟老爹老娘一起過年。一溜四個漢子從瓦溝鎮走過,吸引了眾多人的目光,那四個漢子就是郭宇村狼婆娘的四個兒子大狼二狼和三狼以及他們的同母異父兄弟豹子,弟兄四個繼承了狼婆娘的先天優勢,長得雄壯而高大,他們穿著翻毛皮襖、戴著狗皮帽子穿街而過,在羊肉鍋前每人吃了一碗羊肉泡饃,割了半扇子豬肉,買了兩隻羊後臀,給爹娘每人扯了一身棉衣,出了瓦溝鎮正準備回家,被一個大姑娘攔住去路。
那姑娘長得不賴,一雙丹鳳眼撩撥魂魄,山裡的女子都很粗野,只見那女子兩根又粗又長的辮子朝身後一甩,端直問道:「你們弟兄四個誰是大狼」?
大狼把豬肉從左肩換到右肩,向前走了一步,回答得極為豪邁:「我就是大狼,大姐是不是看上我了」?
那姑娘也不躲閃,說得更加直接:「我叫春花,瓦溝鎮劉媒婆的女兒,前些日子到你家會親,被你娘趕了出來。我倒想看看,這大狼是個什麼模樣。今個見面先問一句,敢不敢娶我」?
幾個小弟弟起哄:「大哥,這女子長得不錯,你就收下吧」。
那大狼見過世面之人,對女人也不陌生,心裡還有點喜歡這個攔路的女子,於是故意挑逗道:「我猜你大概沒有人要了,才在半道攔路搶人」。
那姑娘一點也不介意:「就是。假如能嫁得出去,還輪不上你。金花配銀花、西葫蘆配南瓜,咱倆到一起正好般配」。
大狼覺得有趣,說得更加露骨:「父母之命不可違,我娘把你趕出來了,我把你拾掇回去,豈不是違背了娘的旨意」?
春花看出了大狼的心意,說得情真意切:「本姑娘懂得『百善孝為先』的道理,天下只有兒女不對,沒有父母無理,放心吧大狼,只要你肯娶我,我會對公爹公婆盡孝心」。
三個弟弟也知道那大狼對那姑娘有意,於是一起面對春花抱拳作揖:「嫂子,請受弟兄們一拜」。
那春花擺開了架子:「你們弟兄幾個雇乘轎子把嫂子抬上」。
弟兄四個常年四季給人趕腳,銀錢掙得缽滿壇滿,雇乘轎子根本就不在話下,四弟豹子看街頭還有幾個吹鼓手賣藝,於是連那幾個吹鼓手也一起雇上,走到半道仨兄弟把抬轎子的轎夫換下,故意抬上「嫂子」高一腳低一腳地走路,那春花好像在大浪裡顛簸,腸子肚子牛黃狗寶都搖出來了,嘴裡仍不服軟,喊著:「弟兄們使勁地搖吧,嫂子好像在雲裡飄,搖得越猛越袩和(舒服)」。
隔老遠就聽到嗩吶響,狼婆娘心裡覺得奇怪,沒聽說村裡誰家娶媳婦,這嗩吶聲來自何方?漏斗子看見一乘轎子停在自家門口,四個兒子臉上樂開了花,進屋忙把狼婆娘拉出來:「快來看,大狼給自己抬回來個新媳婦」。
狼婆娘有點奇怪,問小兒子:「大狼從哪達給他撿回來個婆娘」?那豹子回答得非常神秘:「大嫂子有些來頭,娘可不敢小覷,大哥娶得是掌櫃的小女」。二狼三狼做著鬼臉,齊聲附和:「娘,豹子說得千真萬確,趕緊先做些飯把抬轎的吹鼓手打發掉,我們弟兄幾個收拾新房」。
新郎新娘拜完堂,狼婆娘要掀起蓋頭看自己的兒媳婦,大狼忙伸手擋住:「不要,娘,明天早晨再看不遲」。那新娘子一扭一扭地走進大狼的居屋,狼婆娘越看越疑惑,這女子走路的姿勢怎麼跟那劉媒婆的女兒一模一樣?
這幾年由於弟兄四個在外掙錢,家裡基本上什麼都不缺。狼婆娘拿出裡面三新的老布被褥,仨兄弟給大哥佈置新房,那春花掀起蓋頭對大狼做著鬼臉,心裡偷著樂。你狼婆娘把本姑娘趕出去,大狼又把本姑娘娶回來,明天早晨包子露餡時,讓你老婆婆大吃一驚!
仨兄弟悄悄拿來許多棗刺,放進嶄新的被褥裡頭,兄弟嫂子沒正經,相互間一個耍笑一個屬於正常。停一會兒飯做熟了,豹子給嫂子端飯,故意多放了些鹽巴,那春花吃得皺眉,對大狼說:「你把我醃在你家鹽缸裡」。大狼知道弟兄仨惡作劇,笑笑,說:「咱倆把碗換著吃」。春花問:「你不怕鹹」?大狼說:「不怕,我屬駱駝」。
弟兄們把年貨買全了,單單沒有買下蠟燭,村裡人天黑睡覺,一般不用點燈,三狼想想,倒了半碗清油,用棉花做了個燈焾子,青油燈冒著黑煙,春花和大狼的影子在牆上恍惚,漏斗子燃起一串鞭炮,村裡人知道大狼抬回家「掌櫃」的女兒,究竟哪掌櫃的做什麼?誰也不清楚。一群孩子看豹子在場院裡燃起一堆篝火,那是村裡喜迎新人的象徵。
鋪上新褥子,吹滅油燈,春花脫了衣服剛剛睡下,立馬「哎呀」一聲蹦起來,原來那棗刺紮著了屁股。窗外仨弟兄掩嘴偷笑,一個個笑出了聲。大狼重新穿上衣服出來,把仨弟兄趕走,回到炕上跟春花一起,摸黑尋找仨兄弟打下的埋伏,這裡剛剛清理完畢棗刺,小倆口便迫不及待地摟抱在一起,還沒有入巷,又聽那門板一聲匡當,原來弟兄仨聽房,不小心撞到門上。
春花穿衣起來,把門打開,看弟兄仨仍然不走,在一起擠眉弄眼。春花對仨弟兄善意地笑笑:「進來吧,站到屋子裡看看,多得一些經驗,以後娶下媳婦就不會手忙腳亂」。
仨兄弟讓嫂子這樣一調侃,反而有些灰頭土臉,互相瞅瞅,應對不上來,灰溜溜回到他們自己的睡屋,仄起耳朵,聽見哥哥的新房裡好似老鼠偷油,悉悉索索,猛聽得嫂子一聲哎呀,知道木匠套上卯了,心便一陣緊縮。
大狼已經二十五六,常年四季在外趕腳,沒有粘過女人說不過去,那條道兒已經非常熟悉,不需要仙人指路。趕走了鬧房的仨弟兄,便掂起長槍,扳開春花的雙腿,硬硬地頂入,春花哎呀一聲低吟,兩條蓮藕似的胳膊便把大狼緊緊地箍住,感覺中身下的女人跟那些青樓女就是不一樣,城廓內燃起一團大火,內裡的溫度幾近沸騰,擴張和收縮鏗鏘有力,猛然間一聲爆裂,猶如天女散花,漫天的花瓣紛紛散落,旋進心的漩渦。
第二天早晨大狼起來一看,看見那褥子上印著一攤血漬,便對著春花看了許久,嘿嘿笑著:「想不到你還是個姑娘」。春花挖大狼一眼:「我在我娘家的綽號叫做『粘粘』,這次真把你給粘住了」。
昨夜沒有看到大狼的媳婦,狼婆娘心慌了一夜,一大早起來,老倆口換上了過年的新衣,端坐在堂屋的桌子前,等待新媳婦拜見公爹公婆。只見那新娘子裊裊婷婷進屋,口裡喊一聲:「爹、娘」!跪下就磕頭,狼婆娘看得傻眼,下跪的怎麼會是劉媒婆的閨女?
那春花一點也不害羞,磕完頭站起來,嘻嘻笑著:「娘,這不怪我,是大狼願意」。
狼婆娘呸一下唾了媳婦一口,那春花臉上仍然掛著笑容:「娘,您嫌不解氣就打媳婦幾下,從今往後咱們一個鍋裡攪勺把,有啥不周到還往老娘指教」。
狼婆娘氣勢洶洶地問大狼:「究竟怎麼回事?你給娘說清」!
仨兄弟把娘拉得坐在椅子上,齊聲說:「老娘息怒,生米已經做成熟飯了,你就認了吧」。接著對春花擠擠眼:嫂子從今後要對老爹老娘不恭,我們絕不饒恕!
狼婆娘又把一腔子怨氣撒在漏斗子身上:「你看你活得窩囊不窩囊!劉媒婆往你碗裡下蛆,你還吃上挺香」。
大狼看不下去了,埋怨老娘:「娘,這是我願意,跟我爹有啥關係?那劉媒婆咋啦?劉媒婆的女兒就不是人?你認春花是你的兒媳婦,你不認她照樣是你的兒媳婦。大過年的,不要鬧騰得大家心裡都不舒服」。
狼婆娘臉色灰不踏踏地,軟下來了:「好娃哩,我懷疑這妖精女人給你使了啥手段」。
大狼有些激動:「啥手段?咱們一家人關起門來說話,我也不怕爹娘和仨兄弟笑話。那春花好著哩,這麼大的女子還沒有粘過男人,不信你看看我們的褥子……」
節前年尾,媒婆子跑斷腿。每年過年前都是這樣,劉媒婆常常腳不粘屋,走村串戶,為人家的小伙子說媳婦,為大姑娘說女婿。丈夫死的早,兒子嫌媒婆名聲不好,跟她單另過,那個嫁不出去的老女子成了劉媒婆的心病。
一直忙到除夕,劉媒婆才一走一瘸,踮著她的蘿蔔腳,回到屋,滿指望春花能給她燒一盆子熱水,讓她擦把臉,洗洗腳。看那門虛掩著,不需要上鎖,賊來不怕客來怕,賊來沒啥偷,客來沒啥吃。推開門,冰鍋冷灶,這死女子不知道哪裡去了?看屋子積滿塵土,知道屋子已經幾天無人居住,這死女子該不是跟上人跑了?無奈中自己燒了一鍋水,洗刷了一下,把炕燒熱,耳朵邊響起了除夕夜裡的爆仗聲,知道這大年夜晚無處尋找女兒,便裹著被子獨自一人睡覺。第二天早晨醒來孫子為她端來一碗餃子,這是一年到頭兒子對老娘唯一的關照。吃完飯劉媒婆便沿街打聽,看誰見到她的女兒?
有人見到過粘粘死纏上幾個男人,跟上那幾個男人跑了。但是他們只是在背後議論,當面不會告訴劉媒婆,擔心劉媒婆打破砂鍋問到底,他們自己洗不清。劉媒婆問得口乾舌燥,還是無法打聽到女兒的下落。無奈中回到家裡,關起門來暗自落淚。
大年初二這天,劉媒婆起來很晚,還來不及洗臉,突然門開了,看見女兒穿戴一新,身後跟著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