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文 / 支海民
楊九娃帶領著十幾個嘍囉,離開了仙姑庵,重返黃龍山,何仙姑不走,仍在仙姑庵駐守,仙姑庵扼守著內蒙到長安的咽喉,戰略位置非常重要,楊九娃不可能把人員全部撤走。
其實,那仙姑庵每日香火還算旺盛,窮鄉僻壤的小戶人家,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便把過好日子的希望,托付給神靈,那些前來燒香許願的信徒,平日裡捨不得吃一顆雞蛋,可是他們給神仙進貢時卻盡其所有,常見那些穿得破破爛爛的夫妻或者婆媳,端著盤子,挎著籃子,盛著各式各樣的花饃和貢品,前往仙姑庵許願或者還願,神仙主宰著他們的一切。風調雨順的年月,是托了神仙的福;妻子生了兒子,是前世的修行;大病初癒,是神仙顯靈;遇到災荒年間,是對神仙不忠;幼年喪父母,是前世作孽;中年喪妻,是犯了煞星;老年喪子,是罪有應得……人在做天在看,好人有好報,惡人遭報應。
那何仙姑長相怪異,卻成了善男信女們心目中的「活神仙」,對待那些前來燒香許願的窮苦人家,何仙姑展示了她人性的另一面,蛻變成一個通曉天下事溫情脈脈的老人,佛光普照,普施甘霖,把祝福送到千家萬戶,盡量使得大家高興而來,滿意而歸,即使得不到神仙的關照,也怨不得何仙姑,只怪自己的命運。
那是一個下雨天,雨點子沖刷著仙姑庵門前的千年古柏,四周的田野煙雨濛濛,何仙姑獨躺在臥榻上抽煙,香案上的佛燈忽明忽暗。突然間進來兩個戴草帽的漢子,那兩人進得殿堂先朝何仙姑作揖,然後摘下草帽,問得直接:「嫂子,我倆想見楊大哥」。
看樣子他們相互間熟悉。只見那何仙姑慢騰騰坐起來,在案桌邊上彈掉煙灰,然後才問:「這半年你們去了哪裡」?
兩個漢子沒有直接回答何仙姑的提問,只是說:「有一樁生意,看楊大哥有沒有興趣」。
何仙姑顯得不屑一顧:「是不是讓我們助你們打劫殺人?說吧,給多少報酬」?
兩個漢子擺手:「不是黑道生意,是黃道。想讓大哥幫助我們從長安押運一批貨物去陝北」。
何仙姑來了興致,問道:「軟貨還是硬貨」?
這是一句黑話,軟貨屬於日用百貨、農林土產,官家一般不盤查。硬貨就是武器跟大煙等違禁物品,路上萬一官家查出來說不定就得賠上性命。
兩個漢子答道:「當然是硬貨,軟貨就不需要僱人」。
何仙姑說:「硬貨就干,軟貨就不去。說,用多少人?一來回付多少工錢」?
兩個漢子說:「我們要見楊大哥,跟楊大哥直接談」。
何仙姑不高興了,煙鍋頭子在兩個漢子頭上幌著:「我說你們有眼不識泰山,楊九娃算個**!他還得聽老娘的。給的錢多了我即刻給你組織人力,給的錢少了就不去」!
兩個漢子知道何仙姑的厲害,忙賠不是。當下議定價錢,嚮導由僱用方出人,趕腳的和保鏢得僱用十二個人,趕一次腳二百銀元。
何仙姑說:「你倆在我這裡暫時歇腳,我立馬組織僱用腳夫」。
兩個漢子說:「顧不上歇腳,我們還要趕到長安組織貨源」。當下按照規矩交了押金,商議好接頭的暗號和地點,兩人把草帽戴在頭上,冒雨而去。
兩個漢子走後何仙姑跟楞木商議,感覺這兩個漢子付的趕腳費的確不低,一來回除過一切費用最少也能掙百十塊銀元。只是楊九娃已經歸山,來不及跟楊大哥商議,想來想去想到了李明秋,李明秋是目前唯一可用之人,於是楞木就找李明秋,要李明秋幫忙僱人。李明秋不可能不聽楊九娃的調遣,於是就僱用了十來個人,跟楞木一起,來到長安,背上貨物上路時他們才明白,原來是販運槍支。
就在楞木跟李明秋去長安走後第二天,楊九娃來到仙姑庵,他這次來是想找郭麻子,看郭團長能不能幫忙弄幾支槍,感覺中時局越來越不穩,誰也不知道以後會是怎樣,佔山為王的土匪窩子遍及全國,蔣委員長忙著在江西剿滅共產黨,他們這些小股土匪誰也管不上,事實上兵匪勾結已不新鮮,相互間稱兄道弟,網開一面,誰都不惹誰,甚至互相幫忙。
楊九娃帶著保鏢疙瘩,在仙姑庵前的柏樹林子下馬,面朝大殿打了一個忽哨,何仙姑知道誰來了,迎出門外,楊九娃一隻袖管空著,伸出一隻胳膊做了一個摟抱的動作,那何仙姑主動迎合,兩隻胳膊把楊九娃箍緊,一張簸箕大嘴在楊九娃的額前咬了一下。兩口子親熱的動作很滑稽,但是疙瘩卻笑了,看得津津有味。
三個人共同走進大殿內,楊九娃回頭問何仙姑,怎麼不見楞木?何仙姑答道:「楞木攬下一樁趕腳的活路」。便把去長安向陝北運送硬貨的事由和盤托出。楊九娃稍一思忖,便能猜出他們運送的可能是槍支,因為不可能把鴉片從長安運往陝北。他正好缺槍,何不給自己留下幾支?楊九娃於是便問何仙姑:「他們什麼時候走?走的哪一條路線」?何仙姑答道:「夜黑地裡(昨天晚上)剛走,走的什麼路線不知道」。
別看何仙姑長得人逑不像,但是腦瓜子夠用。她看楊九娃對那些槍支動了心思,知道他想幹啥,便用煙鍋頭子指著楊九娃的腦門,警告自己的丈夫:「黑道上的規矩想必你是知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千萬不能讓別人罵咱勢利小人」。
楊九娃回答道:「放心吧老婆,我不會幹那些沒尻子門(這裡指缺德)的事,我只是想知道這買槍的門路,咱們也買它一些」。
楊九娃沒有去找郭麻子,連夜返回黃龍山,沿路設卡,企圖攔住那些向陝北運送槍支的趕腳人,還讓他們趕了個正巧,那天疙瘩回郭宇村探望爹娘跟媳婦,路上正好碰見楞木。
疙瘩把楞木一行人帶到山寨,楊九娃親自出山迎接,拿出平日裡積攢的野豬肉,抬出自釀的罈酒,招待那些趕腳的客人。宴席剛開始兩個漢子不請自來,走進大堂先朝楊九娃作揖。
楊九娃故作吃驚,問道:「敢問二位從哪裡來」?
二人答:「從來處來」。
楊九娃又問:「到哪裡去」?
二人答:「到去處去」。
楊九娃離了席位,走到二人面前:「路上見到啥」?
二人對答入流:「見了一台戲」。
楊九娃把臉挪到二人面前:「唱的啥」?
二人面朝眾人鞠躬:「桃園三結義」。
楊九娃一擺手:「入席」!
原來那兩個漢子一直在暗中跟隨著趕腳的隊伍,看到中途生變,不得不親自出面。楊九娃跟兩個漢子早都認識,知道那漢子是謝子長的人,那謝掌櫃在陝北拉起了桿子,專門跟蔣委員長做對,楊九娃曾跟謝掌櫃有過交往,自然不會打劫謝掌櫃的貨物。宴席散場後,楊九娃親自攜著那兩個漢子的手,把趕腳的隊伍送下山。兩個漢子對楊九娃說:「楊大哥如果急需槍支的話就給自己留下幾條」。
楊九娃朝兩個漢子擺擺手,說:「見到謝掌櫃代我楊九娃問個好,下次路過山寨時也帶我幾個弟兄,去那長安去買幾條槍」。
楊九娃回到山寨感覺有些困乏,睡在木床上剛剛迷瞪過去,突然一個嘍囉進來稟報:「郭團長派人送槍來了」。楊九娃有點困惑,郭團長怎麼知道我缺槍?他及拉著鞋來到院子裡,只見院子裡的拴馬石上拴著兩匹馬,院子中間整整齊齊地擺著十幾條新槍,幾個弟兄圍在一起看稀罕,有的弟兄拿起槍來瞄瞄,豎起大拇指讚道:「好槍」!郭團長派來送槍的士兵已經被疙瘩請到大廳裡吃飯,楊九娃在院子裡的木墩上坐下來,穿好鞋,走進大廳,那幾個送槍的士兵一見楊九娃進來,一起站起來向楊大哥抱拳致意,楊九娃示意大家坐下,接著問其中一個送槍的軍官:「你們郭團長可好」?那軍官一邊吃飯一邊回答:「我們郭團長捎話,讓我們代問楊大哥好」。接著掏出一封信交給楊九娃,說,「我們團長讓我把這封信親自交給你」。
楊九娃不識字,叫來一個識字的弟兄念著。信的內容大致是:楊九娃年兄近安,目前共黨內亂,國難當頭,經請示上司,有意收編貴部,特任命楊九娃為國民革命軍第十七軍xx師xx團上校團副,派人送來槍彈若干,望照單查收。
楊九娃暗自思忖:還沒有問我願不願意被收編,就發來一紙「任命書」,明擺著強人所難,看來這十幾條槍是一個「緊箍咒」,如若收下,無異就成了有職無權的「團副」。但是不收就是明顯拒絕,就是「對抗國民革命」。郭麻子這一手老辣,讓人防不勝防。楊九娃拿不定主意,便跟眾弟兄商議,大家各持所見,誰也說服不了誰。無奈中楊九娃決定,運來的槍彈還是照單全收,按照當時市場的價錢付給郭團長幾百銀元,然後殺一頭豬,宰兩隻羊,作為回禮,捆在馬馱子上,大家列隊集合,歡送郭團長送槍的士兵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