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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章 文 / 支海民

    郭宇村還有一個怪景致,女人少,男人多。

    婆娘生下女孩,一般不願養活,不是餵狗就是喂狼,生下男孩娶不下媳婦,誰肯把女子嫁到這窮鄉僻壤?於是,就出現了兩個男人共娶一個女人的現象。

    谷椽和谷檁是親弟兄,他們的爹跟疙瘩爹一樣,在黃河岸邊背客渡河。黃河上發大水一般沒有先兆,特別是伏天,大水說來就來,來不及躲閃。谷椽爹背著客人走到黃河中間,大水來了,要是光顧自己活命,谷椽爹就不會死,可是黃河岸邊背客渡河立下了一條亙古不變的規矩,要麼跟客人同歸於盡,要麼兩人同時活著上岸,不准把客人撇下不管。谷椽爹跟渡河客同時被水沖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爹死第二年,娘跟上一個野漢子跑了,單丟下谷椽和谷檁弟兄倆相依為命。

    郭宇村人厚道,只要弟兄倆向門口一站,哪怕自己孩子吃不上,也要讓谷椽谷檁倆兄弟吃飽。風吹草長,兩個男孩子逐漸長大。谷椽十六歲那年,拉著十四歲的弟弟站在疙瘩家門口,疙瘩娘以為兩個孩子要吃飯,把兩個孩子拉進屋,正好疙瘩爹那一天沒有出門,弟兄倆就給疙瘩爹跪下。

    疙瘩爹把兩個孩子拉起來,說::「孩子,你們的心思叔知道,是不是想到黃河岸邊背客」?兩個孩子點頭。疙瘩爹說:「叔不能帶你們去,一則你們年紀還小,不到下那種死苦的年齡。二則背客的行當裡還有一個規矩,老子死了,兒子不能頂替,害怕絕種」。

    谷椽把自己的胳膊伸出來,拳頭攥緊:「叔你看,我這渾身都是力氣。再說了,只要叔不說我倆是誰的兒子,黃河岸邊的渡河客誰能認得我倆」?

    疙瘩爹還在猶豫,疙瘩娘說:「你就帶兩個娃去吧,他們背不動大人可以背小娃,掙點錢就能自己養活自己」。於是,弟兄倆就在疙瘩爹的帶領下,子承父業,幹起了背客渡河的行當。

    夏日,黃河岸邊迎來了最喧嘩的時刻,一大群光身子男人整整齊齊地站在岸邊,雞巴朝天,比賽著看誰尿得最遠,尿點子灑進黃河水裡,隨波逐流,激不起一點浪花。大奶子女人盯著男人腿中間的那根棍棍,看得眼饞。有時,男人女人就在沙灘上明干,一個谷面坨坨(谷麵餅子)就能哄得女人脫下褲子,那是一個荒蠻的年代,物資匱乏,太陽每天從東方升起,又從西邊落下,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黃草坡上的野墳被水沖刷,裸露著粼粼白骨,枯樹的枝椏伸向半空,旁邊又見籐蔓蔥鬱,昨日,村東剛剛埋了一個病死的老人,今晨,村西又聞嬰兒出生時的哭聲,人們遵照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則,打發著枯燥無味的時光。那麼,尋找刺激就成了人們生活中唯一的樂趣。作者的本意並不是刻意去寫那些黃段子,把讀者引向歧途,生活的本質就是那樣,讓人不堪回首。

    好了,讓我們言歸正傳。谷椽谷檁年紀尚小,對那些大奶子婆娘有點害怕,脫光衣服在黃河岸邊暴曬,黝黑的皮膚曬出了一身健肌,隨著臉上的鬍鬚日漸粗密,對女人的想往也成了他們生活中的追求,可是,哥倆苦死累活地幹著,每天除過填飽肚子,再剩不下個啥啥,白天在黃河岸邊背客渡河,黑地裡就在沙灘上數著星星睡覺,半夜裡,黃河發水了,弟兄倆站在岸邊觀看,看見有人把死人撈上岸,剝光死人的衣服,又把死人推下河。突然間,弟弟谷檁看見了,有兩隻手在河中心的漩渦裡亂抓。那人肯定沒死,還在掙扎。

    常在黃河邊混日子的人知道,黃河發水時,撈死人千萬別撈活人,撈死人能發死人財,撈活人說不定還要賠上性命,因為活人只要抓住你就不會放手,說不定連你也帶進湍流裡頭。可是那天晚上哥倆鬼迷心竅,藉著鬼打閃的瞬間,不但看清了兩隻手,還看清了水上漂浮的長髮,肯定是個女人!弟兄倆的想法不謀而合,一定要把那個女人救活!哥倆幾乎同時跳進黃河裡,同時游進漩渦,一個抓住女人的兩隻手,一個扶住女人的兩條腿,把女人拉到岸邊,下旋月從山峁上透出了一點亮光,哥倆看清了,這個女人嫽得日鬼(土話,漂亮得很)。

    哥倆沒有耽擱,立馬決定把那女人背回村。回到村裡天剛麻麻亮,哥哥把那女人放到炕上,弟弟抱來一大抱柴禾,塞進炕洞裡點燃,屋子裡馬上有了熱氣,聽那女人睡在炕上呻吟,谷椽叫來了疙瘩嬸。

    疙瘩嬸不問這個女人的來歷,首先燒了一鍋米粥,把那女人的頭扶起,一勺一勺地把米粥給那女人灌下,弟兄倆搓著大手站在地上,看那女人臉上的顏色由白變紅,留海下一雙毛眼眼賊大,心便毛糙得不行,

    那女人喝了一碗米粥,便昏昏沉沉地睡去,疙瘩嬸回她家去了。谷椽把谷檁叫出屋子,站在牆疙蹴裡,谷椽也就說得直接:「谷檁,你還小,把這女人讓給哥」。

    谷檁急赤白臉:「行!這女人是我先看見的,理應歸我」不。

    谷椽摸摸谷檁的頭,哄弟弟:「谷檁是個好孩子,聽話。哥比你大,結婚也應當比你在先」。

    谷檁不吃那一套,一下子把谷椽的手甩開:「大讓小,才是正理。許你日就不許我日?我跟你辛苦了半夜,白費了」。

    谷椽有點可憐弟弟,不忍心跟弟弟硬來,於是便想出了一條計策:「谷檁,要莫咱倆抓鬮,誰抓上是誰的」。

    谷檁問:「怎麼個抓法」?

    谷椽便用瓜葉包了兩個小包,一個包裡放一小撮土,一個包裡放一小塊石頭,然後對谷檁說:「你先要,如果你要石頭,抓著石頭這女人就是你的,抓著土這女人就歸我」。

    谷檁想了想,說:「我要土」。

    谷椽就搶先抓了一個,展開一看,谷檁抓的是石頭。

    哥說:「這女人歸我」。

    弟弟想了半天,突然想明白了,抓住哥哥的衣服袖子不放:「不行,你耍賴,你知道裡邊包著什麼,你就先抓,這樣的把戲騙不過我」。

    弟兄倆從小相依為命,誰也不想傷害誰,可是在這女人歸誰的問題上卻互不相讓,陷入了僵局。停一會兒哥又說:「谷檁,要麼咱倆猜拳,石頭剪子布,誰贏了歸誰」。

    弟弟說:「這還公道」。於是弟兄倆就拉開架勢猜了起來,第一拳哥哥贏了,弟弟仍然不依不饒,說:「三拳兩勝」。谷椽說:「不准耍賴」。谷檁說:「最先耍賴的是你」。於是弟兄倆又開始重猜,結果弟弟贏了哥哥。看哥哥一臉沮喪的樣子,谷檁又有些不忍,於是對哥哥說:「要不這樣,我先日,下來歸你」。谷椽說:「要是擱別人能那樣做,幾個男人伙日一個女人的都有。弟兄倆不可以」。谷檁說:「有啥不可以!先袩活(方言,相當於舒服)了再說」。於是弟弟就要進屋,哥哥把弟弟的衣服袖子拉住,谷檁問:「怎麼?又後悔了」。谷椽說:「不後悔,那女人夜黑地裡剛救活,這陣子日人家有些不地道。怕啥,肉爛了在一個鍋裡,哥爭不過你,跟你不爭,緩兩天再日」。

    谷檁一想也是,把湧到嗓子眼的口水咽進肚子裡。弟兄倆重新進屋,看那女人醒來了,裹著破棉絮坐在炕上,女人見哥倆進來,也不害羞,說:「我的褲子破了,下不了炕,把你倆的褲子先借我穿一下」。谷椽看看谷檁,谷檁看看谷椽,弟兄倆每人只有一條褲子,到河邊背人時還捨不得穿。於是谷椽說:「我去問問疙瘩嬸,看她有多餘的褲子沒有」?

    谷椽前角出屋,谷檁摟著那女人就親,那女人也不躲避,反而說:「哥吔你別著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看你倆都是好人,從今後咱們就過到一起」。正說話間谷椽回來了,看見弟弟親女人,站在門口故意咳嗽了一聲,谷檁趕快將那女人放開。

    夜間谷椽谷檁哥倆睡在院子裡的柴堆上,讓那女人一人睡在屋子裡的炕上。谷檁有點不放心哥哥谷椽,找來一根繩子,繩子的一頭拴在哥哥的腳上,一頭拴在自己的手腕上,只要那谷椽稍有點動靜,谷檁馬上就能發覺。弟兄倆互相制約,一晚上相安無事。

    第二天早晨弟兄倆睜開眼,只見自家茅屋頂的煙囪上直直地升起一股濃煙,原來那女人已經起來,開始做飯。早飯吃得是小米粥,三個人圍在一起,就著一碟子韭菜,把那一鍋稀粥吃完。吃完飯谷椽說:「谷檁你拿些錢到瓦溝鎮給女人扯幾尺布做褲子,我在家裡給咱碾些米」。谷檁幾乎沒有考慮,從哥哥手裡接過錢,轉身就走。走到半路上心裡越想越不對頭,該不是哥哥故意把他打發走,然後留出空子日那女人?哥哥心眼比弟弟稠,谷檁不得不防。

    想到此谷檁折轉身又向回走,走到院子裡看見屋門緊閉,隔著窗子一看,只見哥哥摟著那個女人日得正歡,兩人像蛇樣纏在一起,一個吭哧吭哧好似老牛耕田,一個受活得就像母貓那樣不住地叫喚。谷檁一腳把門踹開,拽住谷椽的雙腳把哥哥從那女人的身上拉下來,雙手叉腰質問哥哥:「你不是說第一回讓給我日,怎麼說話不算數」?那女人見弟兄倆劍拔弩張,光身子站在兩個男人中間,把兩個男人隔開,然後替兩個男人解和:「這又不是一碗肥肉,你吃了他就吃不上,誰先日還不都是一樣?我在我娘家叫做棒槌,誰借去都能槌打,你哥白天日,你黑地裡日,行不?」

    於是,那棒槌就做了兄弟兩個的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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