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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文 / 支海民

    楞木離了郭宇村,撩開大步,走了一段路後又坐在路邊的土坎上,心想有點對不住憨女。

    女人的**一旦喚醒,產生的能量賽過棕熊。昨日良田爺爺回到家裡,只瞥了兩個年輕人一眼便明白了一切,老人出了院子,一夜沒有回來,給兩個年輕人留下了充分發揮的空間。憨女也就不管不顧,來不及回屋子,把楞木撲倒在院子裡的柴堆上,不需要楞木動手,像一頭棕熊,向楞木發動了猛烈的進攻,開始時,楞木搭弓射箭,箭箭穿心,憨女嗷嗷地叫著,酣暢淋漓地扭動著肥肥的臀部,漸漸地楞木有點不支,躺在柴堆上喘氣。鳥雀子飛走了,太陽不甘心地瞅了最後幾眼,輕輕地拉上了天的帷幕,不知誰家的狗叫了一聲,滿村的狗跟著起哄,一絲微風吹來,送來夏夜的涼爽,滿天繁星眨著賊眼,一顆流星劃過天際,留下瞬間的光明。荒野山村,一堆山柴上,一對相戀著的男女赤身裸體地相擁,沒有迎親的花轎,沒有嗩吶聲聲,沒有新房裡流淚的紅燭,可是憨女卻感到,此刻她最幸福,她什麼都不需要,只希望跟楞木這樣永久地相擁。

    天涼了,微風送來潮潮的霧嵐,星星隱去了,山在酣睡,遠遠的什麼地方,黃河在吼。楞木說:「我們回屋吧,這裡太冷」。憨女從柴堆上下來,突然高興了,面對自己癡心所愛之人,光著身子在院子裡狂舞,嘴裡哼出的曲調只有自己才能聽懂:「咿呀呼嗨呀呼嗨,哪呀嗨咿呀嗨,嗨嗨嗨嗨嗨嗨」!楞木靜靜地站著,說不上是疑惑還是感動,感覺中憨女週身閃爍著粼粼火光,頭髮一根根豎起來,像頭棕熊。那憨女仍然感覺不夠盡興,一下子把楞木抱起來,扛上肩,在院子裡狂奔,一邊奔一邊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笑聲使群山顫抖,楞木害怕了,心裡懷疑這憨女可能是棕熊所生。

    瘋夠了,瘋出了滿身汗珠,楞木怕憨女著涼,給憨女的身上披了一件衣裳,憨女一下子把那衣服甩掉,抱住楞木又啃又咬,楞木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他明天無論如何都要離開這裡!

    可是現在,楞木坐在土坎上,一種深深的內疚吞噬著他的心,要是沒有憨女,楞木現在可能已經變成了山洞裡的孤魂野鬼。憨女自幼在山林裡長大,那種表達愛的方式帶著某種原始的回歸,想起大哥楊九娃,還不是找了個夜叉一樣的女人……他站起來,朝回走了幾步,又猶豫著停下,他想楊九娃了,不知大哥現在是死是活,他跟大哥生死與共、休戚相關,絕不會貪圖苟安而忘記拈香結拜時的誓言!他必須找到大哥,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是男兒要活得剛強,不要纏纏綿綿婆婆媽媽。楞木單膝跪地,面朝郭宇村雙手合十,他在心裡為自己祈禱:「憨女,等我……」

    楞木來到黃河岸邊,看見幾十個男子脫得精光,睡在太陽坡上攬客。那些男子可能正在談論女人,腿中間的那根棍棍朝天豎起。這裡沒有渡船,客人過河全靠人背,背人也很講究,無論男人女人,全都脊背靠著脊背,背客人過河的漢子一絲不掛,腰裡拴根繩子,把客人像豬一樣捆起來,繩子的一頭套在脖子上,如果走到河中間遇到不測,擺渡的漢子跟客人一樣危在旦夕。所以擺渡的漢子們不敢偷懶,這可能是當年中國最原始的保險。黃河岸邊的女人都帶著原始的野性,她們過河時照樣也讓光身子男人來背,男人們背起女人過河,手指頭嵌進女人腿中間的壕溝裡,女人在男人背上大呼小叫:「城門洞子朝南開,有種你就鑽進來」!

    黃河岸邊的擺渡客大都認識楊九娃跟楞木,一見楞木走來,立馬站起來,把楞木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地嚷道:「楞木,你驢日的還活著」!楞木沒有心思跟這些漢子們對罵,問道:「你們誰知道楊九娃大哥的下場」?

    大家靜下來,默不作聲。楊九娃是窮人心裡的一桿旗,殺富濟貧,土匪們常在這一帶活動,從不糟踐窮人。當然,半夜抬門之事有之,土匪門都有自己相好的女人,有些男人並不在意,大丈夫睡的娼門之妻。有人說話了:聽說,「楊九娃的老婆在仙姑庵出家,你可去那裡打聽」。

    楞木不走,伸出手來:「把你們今天打的食(掙的錢)全都捐出來,楞木精毬打的炕沿響,死了沒有一文口含錢」。大家善意地笑笑,紛紛去找衣服,從衣服兜裡翻出一些散幣,集中到一起,交給楞木。

    楞木也不言謝,折轉身,撩開長腿,面朝鳳棲,走得心急。翻過一座大山,走過一道驢尾巴梁,鳳棲城遙遙在望。楞木知道,仙姑庵在城東十里,那裡有一簇千年古柏,想到馬上就能知道大哥的下場,不由得加快了腳步。突然腳下一絆,身上立馬壓上幾個人,一根繩索繞脖子纏了一扎,楞木立馬動彈不得,心想糟了,又遇到了郭麻子的隊伍。楞木不怕死,早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是這樣的死法有點窩囊,楞木成了郭麻子餐桌上的一道菜。楞木被五花大綁進了鳳棲城,沿街人頭攢動,有人指著楞木說:「那就是楞木」。

    楞木被帶進了郭麻子的大堂。郭麻子端著水煙壺穿著長袍,面對楞木笑嘻嘻地問道:「你就叫楞木」?楞木可嗓子吼道:「我是你爺!要殺要剮痛快點」!郭麻子一點也不惱,仍然笑嘻嘻地問道:「你一把火燒死了我幾十個弟兄,死到臨頭你還嘴硬」。楞木呸一口唾了郭麻子一臉:「我恨不能連你也燒死」!郭麻子掏出手絹把臉上的唾沫擦掉,吩咐手下的士兵:「先關起來,嚴加看管」!

    楞木被綁在一間黑屋子的柱子上,心裡有點後悔,不該離開憨女莽撞地走到這鳳棲的地盤,明知道這裡崗哨林立,卻飛蛾撲火,自尋滅亡。奇怪地是這郭麻子也不知道啥想法,沒有對楞木使用酷刑,楞木希望死得痛快一點,不要零敲碎打。

    門開了,屋子裡透進來一點亮光,楞木突然嗅到了肉香。這郭麻子也夠哥們,臨死前還讓你飽餐一頓。一個士兵端一盆燴菜進來,另外一個士兵端一大碗香噴噴的小米干飯。楞木說:「你們把爺的手反捆著,讓爺怎樣吃飯」?

    那兩個士兵對楞木笑笑:「我們五個人也不是你一個人的對手,誰敢把你放開?你把嘴張開,我們餵你吃飯」。楞木吼道:「孝順兒,要喂爺就喂快點」!那兩個士兵一人拿一把勺子,一人喂菜一人餵飯,楞木一邊吃一邊說:「爺先走一步,你兩個碎崽娃子把名字留下,爺到閻王爺那裡替你倆說句好話」。那兩個士兵說:「你再混罵我們就不餵你了」。楞木說:「別看你倆給郭麻子當兵,咱們其實都是一個板凳上的客,這腦袋提在手裡,說不定那一天扔到爪哇國」。那兩個士兵說:「我們倒想替你賣命,可惜你不是團長」。楞木說:「我是咱中國的『國長』,管的是蔣委員長」!兩個士兵開懷大笑:「沒聽說有『國長』這個職銜」。

    那兩個士兵喂楞木吃完飯,收拾碗筷正準備走,楞木說:「先別走,把爺的褲帶解開,『小弟弟』憋得難受,讓它出來放放風」。一個士兵知道楞木想尿,蹲下來,拉開楞木褲帶的活結,剛褪下褲子,楞木就端起機槍亂射,給那個士兵尿了一臉。那士兵忍無可忍,罵道:「楞木我看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楞木笑得開心:「別生氣,爺這童子尿值錢。我的衣服兜裡有幾個小錢,你倆拿去喝酒,一會兒送爺上路時手腳麻利點」。那兩個士兵看楞木如此康慨,也就不再計較。

    天黑時幾個士兵把門打開,進來把楞木帶走,楞木一想上路的時辰到了,對那幾個士兵說:「活路做乾淨點,爺到陰曹底下替你們說好話」。那幾個人也不說話,把楞木帶到一輛牛車上,牛車上竟然還放著一副棺材,楞木笑了:這郭麻子還真想得周到,賞我楞木一副棺材……正胡思亂想間幾個士兵把楞木抬進棺材,蓋上棺蓋,楞木在裡邊吼道:「你們是不是要把爺活埋」?

    那些士兵也不說話,吆著牛車出了城,也不知道走了多遠,牛車停了下來,楞木大聲吼道:「先賞爺一顆子彈,把爺打死再埋」!棺材蓋子揭開了,一個當官的說:「楞木,我們郭團長看你是一條漢子,不忍心傷害你性命,我們放你走,見了楊九娃替我們郭團長捎一句話,團長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兩個當兵的過來替楞木解開繩子,然後朝天放了幾槍。楞木等牛車走遠了,才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還好,吃飯的傢伙還在。

    楞木摸黑走進仙姑庵,只見觀音菩薩神像面前一盞麻油燈忽明忽暗,何仙姑躺在臥榻上假寐,手裡攥著三尺長的煙鍋桿子。楞木猛跺了一下腳,何仙姑從睡夢中驚醒,一看是楞木,上前抓住楞木再不放手:「楞木,你大哥聽說你被郭麻子抓了,急得心上火,正在商量怎樣營救,你先見了大哥再說」。

    兩個人進了暗道,來到楊九娃住的地方,楊九娃一見楞木有點不敢相信,問道:「楞木,你是人還是鬼」?

    楞木笑了:「我也不知道那郭麻子為什麼要放我,還讓我給你捎一句話,叫做什麼來著?原話我不會說,意思是想跟咱們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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