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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文 / 支海民

    何仙姑拿著三尺長的煙鍋,倒背著手,撩起長腿,邁著大步,像個男人,來到郭善人的藥鋪。坐堂的王先生老眼昏花,沒有看清來人是誰,問道:「先生,你感覺哪裡不舒服」。

    抓藥的堂倌認識何仙姑,忙打招呼:「難得菩薩今日臨幸。」

    何仙姑在王先生對面坐下,拿出一張條據,呈在王先生面前,王先生把老腿子眼鏡向上扶了扶,看那條據上寫著:請付給來人二十塊大洋。落款是:郭雙有。

    王先生反覆驗證,那條據的確是郭雙有寫的,手便哆嗦起來。要知道,王先生一年的年俸也才二十四塊大洋,整個藥鋪一年的收入也不過百十塊銀元。這郭家大少爺在外邊闖下啥禍了?該不是被土匪綁票?堂倌要過條據看了看,臉上便顯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要知道郭善人的一舉一動全在堂倌的掌控之中。王先生讓客人稍等,跟堂倌來到後屋商議。堂倌說:「來者不善,何仙姑絕非等閒之人,還是把錢付了,把人打發走了事」。

    王先生在藥鋪坐堂已經幾十年,對郭家可謂無限忠誠,藥鋪的日常收入和開支全由王先生掌管,他把條據小心收好,讓堂倌先陪客人在前堂稍坐,然後解下身上帶著的鑰匙,打開了櫃子,取出一個包裹,打開包裹,數了二十塊銀元,碼成兩垛,把包裹又重新鎖進櫃子,坐在桌子前,仍然還在猶豫。何仙姑等不急了,逕直來到後屋,看見桌子上碼著二十塊銀元,也不打聲招呼,把煙袋別在後腰,兩手抓起銀元,揣進衣兜,走出藥鋪,撩開大步,出了東城門,後腳跟揚起一路塵土。

    何仙姑剛走,李明秋緊跟著進了藥鋪,王先生看清了來人非同一般,急忙起身相迎。可那李明秋也不看王先生一眼,只是對堂倌說:「你到我家裡來一下」。

    那堂倌不敢怠慢,出了藥鋪門,腳底抹油,緊跟著李明秋不離左右,來到李明秋的庭院,在院子外站定,眼瞅著李明秋進了堂屋,卻不知道該不該跟著進去。李明秋回頭一看堂倌沒有進來,便在屋子裡喊道:「進來吧,我李明秋不是老虎,不會吃你」。

    堂倌顫顫兢兢進了裡屋,李明秋指著八仙桌前的椅子說:「坐下說話」。堂倌搓著雙手,點頭哈腰:「我站慣了,謹聽老爺吩咐」。李明秋突然問道:「郭善人把牡丹紅拐到什麼地方去了」?

    堂倌一驚,看來李明秋已經掌控了事件的全部,再也沒有隱瞞的需要。於是口袋倒核桃,稀里嘩啦,把他所看到的、郭善人跟牡丹紅的苟且之事說了個一清二楚。末了,故作神秘,把手捲成喇叭狀,向前走一步,對著李明秋說:「何仙姑今早到我們藥鋪去了,手裡拿著郭善人寫的條據,取了二十塊銀元走了。我估計——」堂倌想賣個關子,不料李明秋卻說:「好了,沒有你的事了,你走吧」。

    堂倌走後李明秋直接就找鐵算盤。鳳棲街上李明秋誰都不服,就服鐵算盤一人,其實,鐵算盤長李明秋一輩,原先跟李明秋的父親是兄弟,老爹爹臨死前把鐵算盤叫到炕前,將兒子李明秋托付給鐵算盤,這多年李明秋遇到許多難場事,鐵算盤都幫李明秋化險為夷。在李明秋看來,鐵算盤就是他的「軍師」,猶如項羽跟項伯一般。李明秋見了鐵算盤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想把那郭善人給廢了!」

    鐵算盤不動聲色,鳳棲縣城巴掌大一塊地方,每天發生了啥事大家都知根知底,何仙姑前腳邁出藥鋪,有關郭善人拐走牡丹紅的傳聞就吵得沸沸揚揚。老實說那郭善人除過管不住自己的雞巴,在鳳棲縣城還混得有些名氣,特別是為人處世還算仗義,搬開指頭算算,誰家沒有吃過郭善人的藥?那家窮人沒有欠過郭記藥鋪的藥費?這陣子為了一個戲子跟郭善人鬧翻臉的確不值得。況且那鐵算盤跟郭善人還是牌友,幾個人經常湊在一起摸幾圈,輸贏那郭善人都很大度,毫不在意,兩人的關係還算可以。鐵算蠻沉吟半響,突然問道:「就為了那個牡丹紅?賢侄,你想想,是否值得」?

    李明秋惡狠狠地說:「郭善人欺人太甚」!

    鐵算盤反問道:「郭善人欺負了你什麼?賢侄呀,你怎麼老長不大?老讓人替你擔心。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傑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呂布是怎麼死的?還不是為了一個貂蟬!那牡丹紅一個爛戲子,值不值得咱為她刀尖見血?這世界上女人又沒有死光,走了穿紅的還有穿綠的,掏錢買一個青澀女,比那爛破鞋強許多」。

    那李明秋遭鐵算盤一頓搶白,雖然無可辯駁,內心仍不服氣。悶頭走出鐵算盤家門,信步來到叫驢子酒館,見一大群閒漢正在嚼舌,談論的主題還是跟牡丹紅有關。不知道誰回頭瞅見了李明秋,乾咳一聲,大家立馬靜了下來,那叫驢子聞聲從內屋出來,看見李明秋,臉上顯出媚笑:「老弟光臨,幸會幸會。有剛鹵好的驢肉,來上一盤」?

    那李明秋雖然是鳳棲街的混混,但是兔子不吃窩邊草,他一般跟本地人不上計較,大家雖然怕他怵他,但是那是老虎不吃人,名聲在外,也沒有見李明秋把誰怎樣,只是南來北往的腳客路過鳳棲鎮必須給李明秋上供,俗話說得好,進了鳳棲城,先拜李明秋,不拜李明秋,屁事幹不成。

    有幾個正在侃大山的閒漢看見李明秋的臉陰著,想偷偷溜走,剛走到門口就被李明秋叫回來:「請大家留步,我李某今日開心,邀大家喝一口」。

    李明秋經常在叫驢子酒館邀人喝酒,邀請的大都是一些頭面人物,從來沒有邀請過這些市儈小人。許多人停下來,喉嚨裡伸出來一隻手,伸長脖子看那叫驢子把切好的驢肉端上桌子,每人面前擺一隻酒碗,這種場面好似那些綠林好漢,閒漢們風捲殘雲,也不用筷子,很快地用手抓著把桌子上的驢肉吃完,看著叫驢子搓著手站在一邊有點為難,李明秋一隻腳踩在凳子上,端起酒碗一飲而乾,對著叫驢子吼道:「有什麼好的儘管上」!

    叫驢子知道李明秋肚子裡生的什麼蛆,一臉苦相,攤開雙手,說:「今天只有驢肉,已經上完了,實在抱歉」。那李明秋也不搭話,走到後堂,看鹵鍋裡還有剛鹵好的豬頭,便撈起來,也不用刀切,放進大盤子裡,端上桌面,閒漢們伸長手,一人撕下一塊,吃得嘴裡流油。吃完後抹抹嘴,用手指著斜對面的藥鋪對叫驢子說:「到對面藥鋪拿酒錢去」!說畢,倒背起手,嘴裡吼著:「兒當年本是鐵匠手,與人打鐵造斧頭……」撩開長腿,揚長而去。

    那叫驢子跟郭善人本是親家,不由得替郭善人捏一把汗。不管怎麼樣也得替自己的女兒著想,在鳳棲街混得差不多的人物誰身上沒有那些見不得人的齷齪事?可是這一次親家確實玩大了,有點像虎口拔牙,那李明秋吃人不吐骨頭,郭善人哪裡是李明秋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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