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潯陽夜月 文 / 鐵頑石
在太守的密室,申不凡把猴面金護胸交給崔能,然後,將這一路上的經歷簡單地向他做了介紹。
崔能吃驚不小:「申將軍,你是說,這巴陵和江州的兩面金護胸,已經落入了這群神秘的黑衣人之手?」
「不錯。要是沒出這個意外,我現在應該已經得手三面金護胸,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劫走了其中的兩面。」
「申將軍,你看這些人是什麼來路?」
申不凡搖搖頭:「看不出來。為首的那人應該是當年持有霸王鼎信物的人的後人,不過從他們的行事手法來看,絕對是訓練有素的軍人風格。因此,這件事越來越棘手了。如果這夥人是出自哪個地方藩鎮勢力,那麼就不好對付了。」
「有沒有可能是淮西吳元濟的手下?」
「沒有這個可能,淮西那邊已經被官軍層層封鎖,要派出這樣一支小分隊而不被發覺,那簡直沒有可能。這伙黑衣人、在京城犯下血案的兇徒、在洛陽鬧事的歹徒以及在河陰漕院搞破壞的賊人,他們中間肯定有某種關聯。而且,如果要是我的判斷準確的話,他們應該來自地方勢力。」
「為何這麼說?」
「京城中的官員,不可能有時間、有合適的地點,來秘密訓練這樣一批死士,這麼大的舉措很容易暴露。而那些地方節度使,已經多年脫離了朝廷的控制,他們要組織這樣的力量輕而易舉。當今皇帝現在厲行改革,他們受到的衝擊最大,為了他們自身的利益,他們最有理由策動這樣的叛亂。把水攪渾,他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申將軍的意思是,這些人是另有異心的反賊指使的?」
「不錯,我大唐的形勢目前很複雜,很危險。反賊的意圖,就是要動搖皇帝整治藩鎮的決心,維持他們在地方擁兵自重的現狀。」
崔能皺著眉頭:「申將軍,你有什麼想法?」
「請崔大人火速飛鴿傳書竇大人,要他派人查清這群黑衣人的身份。然後,叫第一神偷葉隨風趕到湖州與我會合。如果我沒猜錯,黑衣人下一站的目的地應該是湖州。」
「好的。申將軍小心。」
申不凡淡淡一笑:「黑衣人行動雖然詭秘,但是我更在暗處,只要他們不逃脫我的視線,這些金護胸也就跑不了。我正好可以借他們之手把金護胸一一收齊,到時候給他們再來個一網打盡。嘿嘿!」
從太守府出來,受崔能的委託,司馬白居易負責接待申不凡。
白居易本來就是閒雲野鶴的性格,跟申不凡倒也是一見如故,也正好向他問一些自己離開後長安城的故事。
白居易提議備足酒菜,乘一隻小舟,在潯陽江上隨波逐流。
有江上美景,無鬧市喧囂。大詩人的創意,無所不在。
申不凡估摸舒盈一時半會不得回轉,便欣然答應。
於是,白居易命人置備酒食,再租了一隻小船。二人在艙中坐定,相對飲酒,好不痛快。
申不凡擔心貶居的白居易有些消沉,寬慰他道:「當今皇上本是一個聖明之君,下旨貶了白大人後,又非常後悔,常常在人前說起,在當今之世,若論才學,能夠和前朝李太白大學士相提並論的,當推白大人。」
「哦?有這等事?」哪怕是白大學士如此雅士,也希望能夠得到皇帝的認可。
「是啊,皇上常常感歎,昔年玄宗皇帝時代,有李太白醉草嚇蠻書的佳話,今朝有白大學士令孔雀開屏的妙手。」
白居易微微一笑,滿滿地喝了一杯,謙讓道:「那不過是一點小聰明,拿不上檯面來說的。」
他本來以為申不凡是為了安慰自己,信口說皇帝後悔之類的話,聽到皇帝搬出這件事來,那申不凡所說,那就是確有其事了。
申不凡一直是白大詩人的仰慕者,對他的趣聞軼事當然掌握了不少。申不凡杜撰這樣一個故事,原是為了助長白先生的酒興,說這樣一個善意的謊言,對白居易絲毫無損,反而讓他的心情大為愉悅,何樂而不為?
生活中,這些善意的謊言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
「先生何必過謙?先生的見聞廣博、機智應變由此可見一斑。」
那一年設妙計讓孔雀開屏,確實是讓白居易平生得意的事情之一。
原來那一次,南詔王派使者送了一隻綠孔雀給憲宗皇帝。憲宗勵精圖治,平日在宮內大行節儉之風,像接納這樣一個喪志的玩物的舉措,那是極為罕見的了。
憲宗早就聽說過孔雀開屏是極美的風景,興沖沖帶著後宮佳麗去觀賞。也不知那孔雀是怕生,還是水土不服,就是不肯開屏。那些后妃的嬉笑指點,就如同一根根刺,紮在憲宗皇帝的心上。
憲宗皇帝被這只綠孔雀弄得顏面掃地,遂傳旨滿朝文武,有能令孔雀開屏者重賞。旨意一下,文武百官都是一籌莫展。後來,白居易聽聞此事,輕而易舉就把這個問題解決了。
白居易解決這個問題的方式很簡單,讓人在孔雀前面擺放了一面大銅鏡,那只孔雀就開屏了。
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白居易點破了其中的奧秘。原來孔雀的性子都是非常驕傲的,不能容忍有其他動物比自己美麗。孔雀看到了鏡中自己的影子,生怕給對方比了下去,於是開屏與銅鏡中的影子比試美麗。
白居易聽申不凡說起這件事,心中也是興奮不已:「申將軍,此事不值一提。我來江州,崔太守對我是百般照應,公事上基本不用過問。我也樂得清閒,整日裡寄情山水,與廬山上那些名僧誦經談佛。下次如果有時間,請申將軍到我廬山的草堂來暢飲。」
申不凡一口答應:「在下一定叨擾。」
兩個人談得投機,不知不覺天色已晚。
舟子讓小船在潯陽江上隨意飄來蕩去。江風習習,帶來些許涼意。正是蘆花飛揚的時候,一群群大雁在餘暉中飛向遠方,申不凡不由得看得有些癡迷。
申不凡隨意說了一句:「此情此景,要是有樂聲助興就錦上添花了。」
白居易哈哈一笑:「申將軍,你知不知道,白某生平之中最得意的才學是什麼?」
申不凡脫口而出:「詩文!『文章已滿行人耳』只要是有行人的地方,就能聽到人們吟誦先生的詩。當今皇上與吐蕃、南詔的那些國書,不都是先生起草的麼?」
「哈哈哈!你這就大錯特錯了!」
「那怎麼可能?」
「其實,白某平生所學,詩文頂多排在第二。」
「那排在第一的是什麼?」
「排在第一的應當是音律。」
「在下孤陋寡聞,不知道先生有這方面的傑出才能。」
白居易吩咐舟子在艙中點燃蠟燭,天外月亮漸漸升起來。
白居易從腰間解下一把長笛,在燭光下,那長笛泛著紫色,晶瑩剔透。申不凡對樂器的鑒賞水平有限,卻也看得出這把笛子絕對不是凡品,笛身似乎全部由珠玉製成。
白居易笑了笑,說道:「獻醜了。」把笛子放到唇邊,悠揚的笛聲響起。那聲音清脆高亢,在寂靜的江面上遠遠地傳了開去。
申不凡凝神靜聽,如癡如醉。他對於音樂的意境、主題之內的高深東西並不內行,但凡進入他的耳中,讓他渾身毛孔緊縮的音樂,百分百是天籟之聲。這一點,他已經無數次驗證過了。
此刻,他正是處在毛孔收縮的狀態。
白居易的雙眼已經闔上,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
那聲音迂迴婉轉,歡快中夾雜著一絲淡淡的哀傷,似乎要喚醒人心中最深處的記憶。
在船頭操槳的舟子,被這美妙的音樂吸引,也停止了手中的工作。
一曲終了,申不凡和舟子渾然不覺,連叫好都忘記了。
白居易輕輕舒了一口氣。
申不凡讚歎道:「在下生平第一次聽到如此天籟之音。」這倒不是存心恭維,確實是肺腑之言。
白居易仍然沉浸在音樂的意境之中,口裡喃喃念道:「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干。」
申不凡以為是大詩人即興所作,依稀聽得出詩意是讚美一個女人的容貌,說道:「大人才思敏捷,堪稱舉世無雙。」
白居易淡淡一笑:「這首詩卻不是我作的,乃是出自李太白先生之手。申將軍定是弄混了。」
「哦。」申不凡有些尷尬,掩飾道:「在下才疏學淺,平日吟誦的多是先生和李太白老先生的詩作,數目太多,常常張冠李戴。」
「太白先生的文采妙思,我常常自歎不如,哪敢和他老人家相提並論?這首詩,和我剛才吹奏的這首曲子,都是讚美一個傾國傾城的女人的。」
申不凡有了前車之鑒,不敢再輕易開口,怕在方家跟前暴露自己的孤陋寡聞。
「這個女人,就是玄宗皇帝的寵妃楊玉環。」
「楊玉環?哈哈,好樂讚美佳人,確實很般配。」
下一章預讀:神秘畫舫現身,美婦人妙手譜琵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