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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5章 恩怨何時了 文 / 鐵頑石

    申不凡和朱邪護仁喋喋不休嘴仗正酣的時候,沒有注意到白瑪拉姆從牆上取下了一把長劍。白瑪拉姆拔劍出鞘,倒轉了劍柄,走到朱邪護仁跟前,將長劍塞在朱邪護仁的手中,劍刃橫在自己的脖頸間,說道:「你們莫要爭論了,朱邪將軍,你既放不下你的血海深仇,那我就代我父王挨這一劍。父王深愛白瑪拉姆,你割了白瑪拉姆的頭,來為你的族人報仇。」

    申不凡全神戒備,不指望白瑪拉姆上前自投羅網,一下子事起倉促,來不及出手相救。

    朱邪護仁長劍在手,眼光竟不敢和白瑪拉姆對視。長劍橫在她的頸旁,劍身如同被千鈞重物壓住,始終刺不出這一劍。申不凡心中極度緊張,生恐朱邪護仁會傷了公主,如果這樣,這之前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將付之東流。

    仁慈遠比仇恨更有力量。白瑪拉姆這捨生忘死的舉動,收到了神奇的效果:朱邪護仁對墀德松讚的恨意仍然未消,對白瑪拉姆卻再也恨不起來。

    朱邪護仁慘笑一聲,將長劍拋在地上,道:「他是他,你是你,大丈夫恩怨分明,你雖是他的女兒,我怎會傷及無辜?墀德松贊有你萬分之一的善良,哪會雙手沾滿血腥?」

    「我只要你不殺我父親。」

    「決無可能。」

    白瑪拉姆道:「你拼卻自己一死,你手下的那些兄弟的性命你不管不顧了麼?」

    朱邪護仁道:「我們這一次來吐蕃,人人都抱定了必死之心。公主,你不要枉費口舌,要我不與你父王為敵,那是萬萬不能的。」

    申不凡一腳將地上的長劍踢開,對白瑪拉姆說:「公主,你先迴避一下,我和朱邪護仁有話要說。」

    公主有些擔心:「申哥,你有話好好說,不要用言語刺他。」

    申不凡瞟了朱邪護仁一眼:「朱邪將軍又不是頭呆鵝,我的話是好是壞,他應該聽得出來。」

    朱邪護仁氣得扭過頭去。

    公主出去後,朱邪護仁氣憤憤地罵上了:「你好歹也是個唐人,怎麼跑到邏些當吐蕃人的走狗來了?」

    「你少放屁!我怎麼是吐蕃人走狗了?」

    「你休想抵賴,我明明聽見那個吐蕃公主叫你申哥的。跟她走得這麼近,不是他們的走狗是什麼?」

    申不凡氣得笑起來:「鬧半天,你不過是個鼠肚雞腸的小人。你看見我和公主這麼親密,有點吃醋?」

    「吃醋?我是不齒你的為人。」

    申不凡緩緩地說道:「朱邪將軍,作為一個在戰場上刀頭舔血的人,可悲的不是馬革裹屍而還,最可悲的,是不懂形勢的發展方向。吐蕃和大唐之間,既不可能是永遠的朋友,也不可能是永遠的敵人。是不是這個理?」

    朱邪護仁呆了一呆,點頭贊同申不凡的說法。

    「你現在不僅是沙陀人,更是我大唐的子民,你這樣行事莽撞,挑起國事爭端,不是深明大義的舉動。即便你們的魯莽行為獲得成功,你們回大唐後,大唐天子會放過你們麼?吐蕃、大唐之間戰火重燃,天下百姓再遭受戰爭荼毒,天子一怒之下,肯定是遷怒於你們沙陀一族,那麼,很不幸,你們沙陀一族說不定從此就不復存在了。」

    這番話說得朱邪護仁冷汗直冒,卻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都是至理。

    「朱邪將軍,我還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

    「墀德松贊陽壽將盡,你和他不共戴天的願望,很快就要達成了。他雖然在戰場上威風八面,卻不是時間老人的對手。他頂不住了,名滿天下的馬神針告訴我,他最多能活半年。」

    「此話當真?」

    申不凡撇撇嘴:「你也算是一個將死之人,我騙你有什麼好處?騙財?騙色?」

    朱邪護仁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申……申將軍,這是怎麼一回事?」

    申不凡遂把這次如何來吐蕃,如何救出被困納木錯的墀德松贊,如何與公主結盟,聯手對付尚沒廬乞力徐然夏的事情悉數講給朱邪護仁:「馬神針給墀德松贊治病的時候,把他的脈象仔仔細細的號過了。他確鑿無疑地跟我說,墀德松贊已經頑疾纏身,遭受多種病症折磨,他現在已經是生不如死了。他的陽壽已走到盡頭,最多不超過半年。這種情況下,你要去刺殺他,對他而言,反倒是一種解脫。」

    朱邪護仁喃喃地說道:「報應,報應!老賊終於到了遭報應的時候了。」他又有些疑惑:「申將軍,讓墀德松贊和尚沒廬乞力徐然夏狗咬狗不好麼?讓他們拼得兩敗俱傷,吐蕃大傷元氣,對我們大唐不是更有利?」

    「你的說法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只是墀德松讚這個人,早年是窮兵黷武,四處征戰,近年來卻潛心向佛,刀槍入庫馬放南山。而那個尚沒廬乞力徐然夏是個好戰分子,時時刻刻叫囂要滅我大唐,要是吐蕃的贊普之位被他得了去,這天下大亂,百姓的苦日子就要來了。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尚沒廬乞力徐然夏得逞。故此,宰相武元衡大人請我來吐蕃,協助公主平定叛亂。」

    「原來如此,我錯怪申將軍了。」

    申不凡微笑道:「朱邪將軍,我只問你一句,這墀德松贊,你是不是想繼續去找機會殺他?」

    朱邪護仁沉吟不語。他的心中感慨萬千,這麼多年,心頭有一個強烈的復仇念頭支撐著,天天想的是如何殺了墀德松贊,恨不能寢其皮食其肉。到末了卻發現仇人已變成一個垂死老朽,動手或者不動手,都失去了意義,這真是一個莫大的諷刺。支撐多年的信念坍塌了,朱邪護仁內心的沮喪難以言表。

    申不凡靜待著朱邪護仁的抉擇,所有的事實都擺在了面前,這抉擇,還得朱邪護仁自己來做。

    朱邪護仁向申不凡做了一個揖:「申將軍,多謝你及時點撥。要不是你,為了逞一時痛快,就會葬送這麼多兄弟的性命。這老賊作惡多端,他自己終究是逃不過時間的毒手。我何必費力不討好?讓他自生自滅好了。我目光短淺,險些連累我沙陀一族,差點讓大唐和吐蕃重蹈危機,陷百姓於水火。不得你指點,朱邪護仁要成為一個千古大罪人。謝謝了。」

    見朱邪護仁終於想通,申不凡大喜:「朱邪護仁,你這次擅自來吐蕃,死罪難逃。如果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回大唐之後,范將軍那裡,我一定幫你開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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