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化外之民 文 / 鐵頑石

    墀德松贊大喜：「大師請賜教。」

    阿加尼道：「我說的這個地方，是我的本族人聚居之地，隸屬蘇毗如（今西藏那曲），距邏些城不遠。贊普也許不知，貧僧乃是一個登人。」

    「登人？」

    「我們族人一直到現在，還延續著刀耕火種的生活方式，從來與世無爭。雖然生活在吐蕃境內，卻幾乎不跟吐蕃人打交道，吐蕃人也很少來打擾我族人的生活。因此，這千百年來，我族人的風俗習慣基本上沒有什麼變化。以刻木結繩記事，擺籬棍、樹枝來記時，以月圓月缺記月日，沒有記年份的習慣，也沒有記年齡生日的習慣。」

    白瑪拉姆睜大了眼睛：「這樣豈不是沒有時間觀念？」

    申不凡：「大師，要是我請朋友過幾天來我家喝酒，那怎麼辦？」

    阿加尼笑笑：「那你送給你朋友一根打結的繩子，幾天後，就打幾個結。他收到後，每天剪掉一個結。剪完了，他就會上門。」

    「這樣也有趣得緊，那你們族人之間有沒有紛爭的？」

    「當然小的磕磕碰碰在所難免。發生紛爭，就找德高望重的人來評理。誰佔著理就往他那邊放一根草或者樹枝，到最後，誰那邊的東西放得多誰就有理。」

    墀德松贊搖搖頭，讚許道：「想不到還有這樣淳樸的世界。」

    阿加尼：「如果贊普隱身到我登人村落，那不會有人想得到。」

    墀德松贊望著申不凡，意似徵詢。

    申不凡略一沉吟，點點頭道：「聽大師之言，他族人安於自己的生活現狀，斷斷不會有爭名奪利之心，這樣看來，倒是一個理想的去處。」

    墀德松贊和白瑪拉姆鬆了一口氣，會心一笑。

    申不凡：「只是，有一個問題，我們不得不要考慮到。」

    「什麼問題？」

    「贊普，哪怕您身份至高無上，哪怕登人是吐蕃轄地，如若在登人村安身，到了那裡，也只能尊重他們的習俗，得委屈贊普降尊紆貴，不能對登人頤指氣使。」

    「哈哈，這個好說，本王落到這個地步，差點遭尚沒廬乞力徐然夏的毒手，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申不凡問：「大師，你們族人有什麼忌諱之事？望如實相告。」

    阿加尼爽朗一笑：「年輕人考慮問題果然周全，我族人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忌諱。他們和老衲最大的不同，就是，老衲自幼出外遊歷，偶遇虛空藏禪師，受他點化，如今皈依佛門。而我族人卻只信鬼不信神佛。」

    信鬼不信神佛？申不凡心想：都不如俺老申徹底，我是不信鬼也不信神。

    「在我們登人眼裡，男人是森林的主人，負責開荒打獵。女人是田地的主人，負責播種收割。而且女人不准吃牛肉、豬肉和雞肉。要是一個女人被人說成『吃肉的女人』，那就是奇恥大辱。」

    白瑪拉姆伸伸舌頭：「慘！在你們那裡，女人一輩子都不吃肉的？」

    「那也不是，一般生過三四個孩子後，就不用忌諱這些了。」

    一個隊員進行宮來稟報，謝東石小組已經完成任務回來。申不凡想起自己還有一件事忘記和隊員們吩咐，於是朝公主使了個眼色，和馬神針告辭出來，直奔隊員們蝸居的山洞。

    洞內吵吵嚷嚷的，已經燃起了一堆堆大火。果然不出申不凡所料，隊員們所獲很是豐盛，費時不多，就裝滿了幾大筐。魯雲南和幾個隊員把捕來的裂腹魚一條條穿在鐵簽上，準備放在火上烤熟了吃。

    申不凡連忙阻止了隊員們，說道：「兄弟們，這魚不能吃熟的，要吃就生吃。」

    魯雲南問道：「這是為何？」隊員們一個個錯愕不已，連見多識廣的馬神針也是一頭霧水。

    這其中的道理申不凡是心知肚明的，生活在嚴寒之地的人，比如說愛斯基摩人，平素很難吃到植物菜蔬，因此只能靠吃生食來補充維生素。要是長期吃熟食，就會得敗血症。這個道理要跟眾人講清卻很不容易。對於他們來說，什麼維生素，敗血症這類詞，完完全全就是火星語。

    「呃呃……是這樣的，曾經有一個絕世高人告訴我，如果在饑寒之地吃不到新鮮蔬菜，就只能靠吃生食來補充。不然的話，以後要是有傷口的話，會血流不止的。」他見眾人有些懷疑，急道：「我們在吐蕃，還不知道要過上多久。日子長了，前景不可預測，難保不遇上這樣的問題。你們總要寧可信其有吧。」說完，申不凡拿起一條裂腹魚，用刀剔下那鮮嫩的魚肉，放進嘴裡大嚼特嚼。然後，替馬神針弄了條：「老爺子，試試吧？」

    馬神針欣然接過魚片，在嘴裡慢慢品嚐。在諸多目光注視下，他表情清松地把魚片嚥下肚，讚許道：「嗯，味道不錯！」

    隊員們對申不凡博知廣聞早就佩服的五體投地，內心深處都認為他們的老大智慧趕得上妖魔了，因此對他的話百依百順，又見他和馬神針吃得那麼津津有味，一起受到感染，都學他們的樣子吃起生魚片來。

    幸喜那裂腹魚片進入口中，腥味並不十分令人難以忍受，細嚼之下，其實餘味無窮。雖然比不上王留的金齏玉膾，但比那難以下嚥的糌粑美味多了。

    不多時，桑結貝師兄弟帶另外一組隊員也滿載而歸。半點折扣沒打，納木錯駐軍被折騰個雞飛狗跳，總算把申不凡要的東西湊齊。用米瑪的話說，能夠拆的玩意差不多全拆了。為了在尚沒廬乞力徐然夏跟前的紅人那裡圖個好印象，再怎麼假公濟私他都認了。

    剛回來的人看到大家狼吞虎嚥的模樣，也不甘落後，紛紛到筐裡撈魚吃。那五個和尚似乎比其他人更加踴躍。申不凡有些奇怪，把公主拉出洞外，悄聲問道：「這幾個和尚喝酒吃肉我見識過了。想不到他們吃起裂腹魚來也不含糊的。吐蕃人不是不吃魚的麼？」

    白瑪拉姆：「沒錯，吐蕃人是不吃魚的。他們吃魚，是因為他們不是吐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