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昕嵐
他一笑,笑容極美。笑容極美?無緣無故想起了母親描述父親的話,是這般的相似,只是差了那一根挽起秀髮的簪子。
「你在找它嗎?」她遞出手裡的東西。
男人接過,眼中剎那間迷茫不已,半晌之後才說;「姑娘在何處拾到它的?」
「就在剛才,在那裡。」她指了指草叢裡。「您在找它嗎?」
男人搖頭,把東西又推了回去,然後攤開了他的右掌,那上面是一條銀色的髮帶。「我在找這個。」
河素不知道為什麼,失望的情緒一下子就鑽到生異,她不喜歡這個讓她覺得熟悉的男人否定她的話。
「這樣啊……」
「不過,它好像也是我的東西,只不過二十六年前,我把它送給我的妻子了。」
二十六年前?多麼熟悉的字眼。
他緩緩地說,面容之間有著如煙的輕愁淡淡籠罩。「真像,不過這不應該是我的那個。」
「為什麼?你為什麼這樣肯定?」她問。
「因為這個世界上不會有另外一個奇跡了。」他這樣回答。
聽著他無助而且絕望的話,她心裡只感到酸酸的,有種想哭的衝動。
「為什麼你就這樣肯定呢?」
「二十六年前,我失去了我的孩子,我的妻子。我苦苦思念,苦苦等待,卻什麼也沒有等來。十七年後,我的妻子重回身邊,我以為失而復得,可是最終她還是走了,成為永訣。這世間,沒有奇跡呀……」他悠然一歎。
很巧的數字,不過還是有不對的地方。九年前她十七歲,那一年母親離開了自己,去了天國,如果這個人在九年前重新找回了妻子,那麼就絕對不可能是她要找的人了。
他握住自己的發,想要用髮帶將它紮起,可是這一點動作似乎令他極為疲累。
「我替您綁吧。」情不自禁地,她這樣要求。
他又笑了,把手裡的東西遞給了她,然後找了一塊乾淨的石頭坐了下去。
「您是這裡的客人嗎?」何素就站在他的背後,輕輕挽起他如流水一樣的發。
「是的,我叫澈,你也可以叫我澈。我和這家的主人同出一門,也是最好的朋友。」
「那你為什麼一個人站在這裡?」別的客人都在前面由白正陪著,這個人卻獨自站在這異,孤單寂寞。
他把頭抵在腿上,聲音遠遠地由下傳來。「這些年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已經忘記如何和人相處了,而且我的身體也不太好,所以才會一個人在這裡。」
何素皺起眉,「難怪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你不知道長期一個人住,不和外面接觸為話,是會得病的嗎?」
底下又傳來他低沉的笑。
「你為什麼笑?難道我說得不對?」當慣了女王,她不管在古代還是現代,一樣喜歡發號施令。
「不是,只是很久沒有聽人教訓我了。」
「聽人教訓還那麼開心,你果然病得不輕。」何素嘟囔著。不過由於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讓她百看不厭,所以,她也就不再介意了。
「白姑娘,你真的是很可愛,白師兄有你這個女兒,真是幸福。」他還是低著頭,只是聲音更加低了些。
「原來你認識我呀?」
他沒有回答,只是低低地歎了句,「要是我的孩子能在就好了。二十六歲了,該是什麼樣子呢?她的娘親長得很美,她也該是個美人兒。」
美麗的母親,清雅無塵的父親,他們的孩子一定很美。
「你的妻子回來了,難道沒有和孩子一起回來嗎?」
他突然抬頭說;「不!她沒有回來是一件幸運的事情,我寧可她沒有回來,只不過年紀大了,總有些寂寞,會特別地想自己的親人而已。」
她沉默。
「這樣子真好,就像是我的女兒在替我束髮一樣。」
她覺得想哭,這個男人搞得她心裡難過極了。「那有什麼關係,反正您是家父的師弟,可以常來這裡的,我可以一直替你梳發呀。」
他卻搖頭。「不了,一次的幸福就夠了,太多會遭致上天妒忌的。」
「這真是傻話,沒有人會覺得幸福一次就夠的。」她不滿他的消極。
「對於綾兒你自然不是,可是對於我而言,卻是這樣的。」
終於繫好了髮帶,他站起身輕輕撫著自己的袖袍,拂去上面的碎草和塵土。
「你很愛她們,對嗎?」她問得真誠,就好像是在和她的父親交談一樣。
「傻孩子,這天下沒有人會不愛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很熟悉的話,曾經當她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她哭著問母親,為什麼父親會不愛她們,離開了她們?她的母親也這樣說,傻孩子,這天下沒有一個男人會不愛他的妻子,不愛他的孩子的。
他摸了摸頭髮,輕輕說道;「謝謝,綾兒你要幸福呀。」
說完話,突然就向前走去。
她回過神,那個叫澈的男人已經走得很遠。
「澈,你要去哪裡?」她高聲呼喚他的名。
「做完了要做事,我也該走了,這個地方並不是我這樣穢氣的人該待的。」
「澈不是來看我成親的嗎?為什麼時間還沒有到就走了呢?」她依依不捨地追了過去。
他憐愛地摸著她的頭髮,「看見你這樣子,我就知道綾兒會一輩子幸福的,這樣子就夠了。」
「可是……可是我希望你能留下。」她心中迫切地有著這個心願,不管他是不是與自己有關係,她都喜歡他。
他只是搖頭。「我還有一件很重要事情,不能待在這裡了,我要回去陪著她。以後吧,只要活著,總有機會的。」
她只能看著他漸漸遠去,寂寞的背影是那樣讓人憐惜。如果這人是她的父親,那該有多好!如果她的父親過了二十六年,還是牢牢記著自己還有母親仍然愛著她們……
她希望,這是她的父親。
對著別人的時候,她總會要別人叫她何素,只是當著他的面,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彷彿一旦說出,卻沒有得到她所希望的回應,就會無法承受似的。
她怕自己所遇見的,只不過是一個與她沒有交集的男人,不是父親。
手裡的簪子握得生疼,或許下一次再見的時候,能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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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非遠遠地就看見何素站在那裡,風偶爾吹過她的裙子,有種說不出的悲涼。其實她個性張揚,如同烈火,可認識她越深,就越會覺得她身上有種內藏的淒楚。本以為這不過是由於她慣穿暗色的衣服,可是如今都已經要當新嫁娘的人了,卻還是如此悲淒,處處透露著不為外人知道的隱秘。
「何素!」他叫她的名字。
她回頭,眼裡還有來不及掩去的憂傷。
他走到她的身邊,不解地問;「怎麼了?在看什麼呢?看得這麼出神,我都到了身邊你還不知道,那裡有什麼嗎?」
「一個人,一個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他不免緊張起來,「難道他對你無禮?」
何素收回了視線。「傻話,我是白正的女兒,誰敢對我無禮呢?」
「這倒也是,那你是看見了怎樣的人,讓你如此在意?」軒轅非笑著自己的多心和小心。
「模樣很好看。」看他臉色有些不快,她趕緊加上,「不過他才中年,卻已經滿頭白髮。」
他不以為然。「一個老頭有什麼好看的呢?」
「你不懂,我總覺得自己見過他,和他非常熟悉。剛才我還為他梳發,他說我像他的女兒。」
軒轅非不禁點上她的額頭,「真不知道你的腦袋裡在想什麼?你的父親就在堂前,要是知道你想著別人當你的父親,不怕岳父大人生氣嗎?」他低頭想要去找她的手,卻一把握住了一根簪子,看它的模樣,似乎是由某一種特殊的材料製成,並不是尋常市集上能夠買到的。「這簪子哪裡來的?」
她看著手裡失而復得的東西,不免感慨。這事情錯綜複雜,要解釋,特別是要他相信她的話,恐怕會很難,還是留到以後慢慢說吧。
「路上撿到的,大概是哪個客人還失的吧,我剛才還以為是那個白髮人的,可是不是。」
「何素,不要為這樣的小事情煩心了,我會要小孔替你去客人那裡問問,看看他們是否還失了貴重的東西。」
何素點頭,先把簪子納入懷裡。
「只顧著和你說話,都差點忘記大事了。」軒轅非忽地一擊掌。
「什麼?!」
「當然是行禮了,難道你想錯過吉時嗎?現在恐怕整個自家的人都在找你了,他們急得都快瘋啦,可是你卻在這裡窮擔心,你聽聽看,是不是整個白家都在找你了?」
她細聽,果然,四周都有高高低低的聲音,不是叫著「小姐」,就是喚著「綾兒」。
「我剛才怎麼都沒有聽見?」
「是呀,我也覺得奇怪,我的何素姑娘難道人未老,耳力卻先衰了?」軒轅非一心要讓她開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