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凌淑芬
「我……好吧,可是我話說在前頭,我絕對不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同意。
「除妖就是行善!」寒墨大師半掩的眼眸突然銳利起來。「聽著,你們必須再去孫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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嘒彼小星,三五在東。
幽茫雲霧半掩著白玉盤,透幾絲銀白在人間。從星子,從樹梢,從窗簾,月絲悠悠淡淡鑽入,灑著床上突起的黑影,也灑著窗台上的翠綠盆栽。
一朵光暈從盆栽上方漸漸凝聚,化為紫綠色的身影,輕巧地來到床邊。
「孫見善?」
床上的黑影寂然無聲。
如願躊躇著。
白天來的那幾個客人就是讓她感覺不祥,總覺得他們會給孫見善帶來極大的災難,偏偏她對自己和主子的未來都看不到,害她現在連每七日一次的歸元修持都無法凝神入定。
「你再走下去,地板都要給你磨穿了。」低沉的男人嗓音微歎一聲。
「我就知道你一定醒著!」如願大喜,一個箭步跳坐在他的肚子上。
「噢!你當我身上裝了彈簧嗎?」
他將另一個枕頭墊在背後坐起來。月娘撫上平時掩在襯衫底下的裸胸,如絲而陽剛的魅力讓人心跳加速。他的臉掩在夜色裡,唯有那雙眼熠熠生輝。
「孫見善,我覺得怪怪的。」如願苦惱地皺著眉。
「哪裡怪怪的?」
「我也說不上來。我覺得有些事情會發生,可是我看不出來是什麼事。」她軟癱在他胸前悶悶地說。
孫見善只是一隻手慢慢揉著她的發,平穩強烈的心跳聲漸漸撫平了她的煩躁。
「孫見善,你是不是也算出了什麼?」如願又坐起來。
他白天有幾次臉上的表情怪怪的,而且客人離開之後,他拿出那張命盤又看了好一會兒。他以前沒有對別人的命盤如此好奇過,可見一定有問題。
「我也看不出來。」
相者無法算出自身的未來,他也不例外。
如願又煩躁起來。再等下去,一定會有對孫見善不好的事發生!
「孫見善,我們搬家好不好?」
「搬家?」他挑了下眉。
「對啊,我們以前不是動不動就會搬家嗎?現在住在這間屋子裡好久了,我們再來搬家吧。」她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以前一遇到問題,只要搬到一個沒有人知道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就行了,這次一定也可以。」
孫見善輕撫著她的臉頰,然後劃過她的額,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最後在她的唇流連下去。
一種「怪怪的」感覺又跑上來,可是跟五分鐘前那種煩躁感不一樣,每一次他這樣溫柔的撫碰她,或是用那雙深邃微長的黑眸看她的時候,她胸口就會升起這種懶洋洋的,心跳加快的感覺。
如願按著自己胸口。她對以前的主子從來沒有這種異樣的感覺過。話說回來,孫見善也和那些主子很不一樣。
她一度對孫見善的「無慾無求」很不解。難道他真的不需要她嗎?結果問了孫見善,他只告訴她:「反正你乖乖待在我身邊就好。」這就是他唯一的心願。
哪個人在得到一股可以隨心所欲的力量後,卻只要人家待在他身邊的?真是大怪胎!
「不用搬家了。」孫見善的眼神移向窗外,靜靜地說。
「為什麼?」
如果以他現在的能力都無法保護他們,那麼換到任何地方都是一樣的。他倒想瞧瞧,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黃玉樺將如何影響他們的未來。
「你還真難養。以前住破公寓你沒有意見,現在住漂亮的大房子,你反倒吵著要搬家。你以前的主人一定對你也很頭痛。」孫見善輕撫她的臉頰,懶懶地說。
「才不呢,我以前的主人才不會讓我煩惱這些事。」他們忙著盤算如何大富大貴都來不及了。
「那你為何對我特別不一樣?」
每一次問這個問題時,他總希望得到一種答案……
「我的每個主子都不一樣,我自然對每個人也都不一樣,你也不例外啊!」她理所當然地答。
撫摸她唇的手頓住,緩緩垂下。
這就是如願,她從不說假話。
這個特質曾經是他的最愛,但,不知何時,開始讓他感到悲傷。
在他的心裡,她比一切都重要,甚至比他自己更重要。她是讓他一直奮鬥下去的力量,所有這些外在財富的累積,人脈的建立,都只是為了讓他有能力提供她一個安全穩定的環境,沒有她,他不會走到今天這麼遠。
但,很多事情是他無法期待的。
如願永遠不會愛他,不會回應他的感情。
她甚至不懂得說幾句好聽的假話,只為了讓他歡喜……
「你也不必為我煩惱這些事,我會以我的生命保護你,知道嗎?」他輕吻她的發心。
「可是我……」她不是在為自己擔心啊,她是在為他擔心!
她在為他擔心?如願愣了一下。
其實她根本不必為他擔憂,若他真的發生了任何意外,這也是他的命!她只要回去花坊再等下一任主子即可。她何必替他擔心呢?
「不行……我不要這樣……」心頭那種怪怪的感覺又回來了。
她不要孫見善死掉!
他是她所有主子裡最孤僻、脾氣最糟、最愛欺負她的一個,可是他也是唯一願意用生命來保護她的人。
她喜歡孫見善,她不想換主人!
「不要!孫見善,我們明天就搬家,聽到沒有?明天就搬!」她嬌蠻地強調。
孫見善不禁低笑起來。
她為他盤算了大半天,他不感激也就算了,竟然還嘲笑她!
「可惡可惡可惡!大壞蛋!壓死你算了!」她坐在他的小腹上用力彈跳。
「喔!嘿!不要鬧!噢!不要再鬧了!」孫見善又笑又嗆,被她壓岔了氣。
如願在他小腹上彈得正高興,突然覺得臀部下方扎扎的。
「什麼東西硬硬的?」她閃開身,手探向他小腹。
孫見善陡然抓住她的手,眼眸變深!
「我壓疼你了嗎?你肚子上有什麼東西腫起來了。」她仍不知死活亂摸。
他的鐵腕收緊。下一瞬間,如願天旋地轉地被他壓在身下。
兩人的姿勢讓他的五官完全掩在黑暗裡,如願只能看見他深邃無盡的雙眼。她眸中的笑意轉變成不解,不知道他壓著自己想做什麼。
「孫見善,你幹嘛!」
覆下來的黑影中止了她的問題。
他軟熱的薄唇覆在自己的唇上,她訝異地啟齒欲言,卻讓他的舌進一步侵入絲緞般柔軟的唇內。
他的眼睛仍然睜著,她也是。
他又親她了,雖然不會痛,可是麻麻的,暖暖的,濕濕的,明明應該很不衛生的事,卻又不全然那樣噁心……
一股奇特的感覺從她體內深處浮起來,如願低喘一下,用力按住胸口。
「怎麼了?」孫見善連忙挺起身。
「我、我也不知道……」玫瑰紅的臉頰轉為蒼白。「我覺得……胸口好重……氣喘不上來……」
「你需要什麼?告訴我,我幫你拿來!喝一點水好嗎?」孫見善心急得幫她揉胸口。
「不……好像有什麼東西……壓著我的心……好難受……」
「如願?如願!」孫見善大驚。
她的雙眼一閉,驀然暈了過去。
他不暇細想,一口氣渡入她的唇中。
這十多年來,她從來沒有發生過異狀,健康活跳得很,連水草真身也被照顧得極好,為什麼今天晚上突然出現這些怪症狀?
她如果生病了怎麼辦?他應該找哪個醫生來看她?孫見善滑稽地想:這世界上有看植物的醫生嗎?
「你、你……你幹嘛……幹嘛又咬我的嘴巴……」渡到第三口氣時,如願陡然睜開雙眼,喘著氣推開他。
「你沒事了?」孫見善鬆了一口氣。
她心臟怦怦亂跳,臉頰有一種紅熱紅熱的感覺。
「我、我覺得好一點了……我要回去了,晚安。」
消失!
孫見善錯愕地被晾在床上。
「不要每次鬧彆扭就跑去躲起來。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需不需要我幫你澆點水?」他不放心,走到窗台前對盆栽說。
水草搖晃一下葉片,硬是不出來。
孫見善登時哭笑不得。
「真是個麻煩的丫頭!」
唉……在夜色裡,他輕撫著水草葉片,陪伴它坐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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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見善,我們去夏威夷玩好了。我們很久之前不是去過一次夏威夷嗎?我們可以再去一次啊!托阿金嫂在我們出國期間,幫我澆水就好了。
「不然去蘭嶼看穿丁字褲的原住民,還有金門啊,去金門可以吃貢糖。澎湖也很好玩,澎湖有那個七美島還八美島的。
「再不然去環島也可以,全台灣有二十幾個縣市,我們一個縣市住一年,全部環完二十幾年就過去了,這樣殺時間真快樂!」
前方突然煞車。
「噢——」如願一鼻子撞上去。「你幹嘛突然停下來!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