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小陶
「大膽,我是你的長輩,你竟用這種字眼污蔑我?你還有沒有倫常道德?」
「你的行為就是陰險,我為什麼不能講?」仁娜泛著痛苦的玉容,皺得不能再皺。「你要財要勢是不是?我從蒙古帶來的嫁妝,難道還不夠多嗎?你還不滿意嗎?」
「你的意思是,我幫磊兒納妾,是為了吞掉別人的嫁妝?」
「那你為何要替相公納妾?還不是為了求得陸家的嫁妝嗎?我真沒想到,你這樣的人會是我相公的娘親!」
「仁娜!」一聲飽含焦慮的呼喝聲讓兩個女人的爭吵徒然停住。隨著咚咚的奔跑聲,秦逸磊「砰」的一聲推開小祠堂的門。
猛然聽見相公的呼喚聲,仁娜登時跑過去,抱住他。
秦逸磊雙臂一緊,將她牢牢鎖在胸前。
「相公,你不能納妾,我不要你納妾!」她的淚珠沿著臉頰滾了下來。「你答應過我的,不是嗎?」
「放心,我沒有要納妾。」秦逸磊整顆心都揪緊起來,但同時內心竊喜著妻子對他的霸道。
「娘親,您對仁娜說了什麼?」他抬頭看向母親,雙眉皺得死緊。
「我只是對她曉以大義,要她明白納雨荷為妾是為你好。」蘇芳郁無視媳婦的淚水,對兒子語重心長地說:「磊兒,你不能想都不想就拒絕我的提議。」
「仁娜才剛嫁入我們家,就必須接受我要再娶的事,這要她怎麼受得了啊?」再說,他根本沒有這個意思,他當然拒絕!
「什麼?」仁娜不能相信自己聽見什麼,稍微推開秦逸磊。相公他、他竟然真有這個意思,娶其他女人?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直接數出仁娜的不是,讓你信服我為何要你納妾!」蘇芳郁厲聲的說:「她犯了七出之條中,不順父母和嫉妒這兩條,我們儒家禮教規範要求的三從四德,這個女人一樣也沒能做到!
按照《禮記·內則》之標準要求,媳婦侍奉公婆該如侍奉父母般,早上雞啼時,媳婦便要起床梳洗,後向公婆請安,侍奉梳洗及用飯,沒有公婆的命令不能回房休息。不順公婆的媳婦,是擾亂家庭尊卑秩序,破壞和諧,違悖孝德婦道,是七出之條最嚴重的錯誤。
還有,她怎麼可以強迫你不能娶妾?這簡直就是嫉妒!嫉妒違背柔順之德、賢慧之道,完全沒有婦德!」
秦逸磊聽了,臉色更為凝重,因為他那飽讀書經的娘親,竟引經據典,字字鏗鏘地「宣佈罪狀」,偏偏他這過於坦直,不懂修飾情緒的妻子,真是全都犯了!
仁娜見相公竟沒有替她反駁,只是沉默地與婆婆對視,心底一寒,便抖著問:「你不幫我說話嗎?」
要比學識,她相信秦逸磊絕對比蘇芳郁厲害,假如他真要替她辯護,他同樣能引經據典,令人無話可說。
可惜他沒有!他只是沉默,任由她被人咄咄相逼!
「仁娜,我們好好聊聊……」
「還有什麼好聊?你其實想娶雨荷為妾,是不是?」她深吸一口氣,眼中蒙上瀲灩的水氣。
「我沒有!」他眼神倏沉。
「之前我沒有叫磊兒休掉你,讓你保有正室的地位,是憐恤你,現在我看不必了,磊兒,直接把她休了算吧!」蘇芳郁嘲弄的笑。
「幸好這裡不是蒙古,否則婆婆您拆散夫妻,會受到族人唾棄!」仁娜大剌剌地說完,悲痛和憤怒使她失去理智。「你們兩母子實在欺人太甚!」吼完,她撩起裙擺,衝出了小祠堂。
「仁娜,仁娜!」
秦逸磊在後頭叫著,緊跟著追了出去。
「老夫人,那現在怎麼辦?」一直在外面守著的蘇銀走進來,扶著蘇芳郁走出祠堂。
「就看那丫頭的決定了,要留可以,要走不留。」她幸災樂禍地道。
她要證明給兒子看,這個女人不適合他,也不是真心愛他。
第九章
秦府的下人見到在迴廊處奔跑的仁娜都不大意外,因為她向來都這麼蹦蹦跳跳,開朗活潑,只是奇怪她今天為何沒有跟路過的人打招呼,而是掩面而過。
可最令下人驚奇的是,連秦逸磊也用跑的。
對下人來說,少爺雖不是弱不禁風,但他向來是個斯文儒雅,泰山崩於前也毫無懼色的穩重男人,絕少用跑的。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少爺為何要追趕少夫人?向來和睦恩愛的夫妻發生了什麼問題?
仁娜衝進他們的房間內,正要關門,卻被趕上來的秦逸磊擋住!
她沒其他法子,揮了揮衣袖,走到房內去。
他隨即關門,也走了過去,看她究竟想怎樣。
「你到底是怎麼了?」秦逸磊不懂她在發什麼脾氣,他明白她傷心不滿,但為何她的脾氣全針對他?「你有什麼不高興就說出來,不然我弄不清楚,如何能跟你說話?」
「我為什麼不高興嗎?」仁娜斷斷續續的抽噎著,用眼神控訴一臉無辜的秦逸磊。「你不是才高八斗,聰明絕頂嗎?你怎會弄不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你不想跟我說話就直說,為何要編藉口?」
「我沒有不想跟你說話,我也無須編藉口!」他做事光明磊落,也沒有心虛之事,何須如此對她?
「我明白女人一生的命運都操縱在男人手中,可是沒想到我博爾濟吉特·仁娜,以為自己能抓緊自己的人生,到最後卻只有任人擺佈的份!我還能怎麼辦?」
「仁娜,別這樣,你聽我解釋。」秦逸磊見她哭得肝腸寸斷,心疼的張臂擁住她,才想柔聲安撫她,卻冷不防被仁娜用力一推,險些推倒在地!
不單是秦逸磊,連仁娜自己也怔愣了好半天,全因她從未如此粗魯地對待她事事順從的丈夫!
「我不想見到你,你出去,讓我靜一靜!」她轉頭,不想讓自己在此刻對他心軟。
她冷淡的態度令他惱極了,再也沒辦法沉住氣,直接地吼說:「你鬧夠了沒!就是因為你這個樣子,娘親才會對你諸多不滿,老是搞些小動作,而你就只會把事情鬧大,一發不可收拾!這個家不需要你來搗亂,破壞寧靜!」
假如她沉得住氣或者相信他能處理一切,就不會發這麼大的脾氣,害得大家人仰馬翻!
不過,秦逸磊簡單兩句話,就判了仁娜死刑!
「我鬧?我搗亂?我嫁進你家這麼些日子,原來在你眼裡就只餘下這兩個印象嗎?」這個發現,使她幾乎崩潰。
「如果你要這麼想,我又有什麼辦法?」
她根本就是沒有感覺,她竟可以忽視他這段日子對她的心意,而這麼指責他!她對自己如此沒有信心,他還能說什麼?
「我懂,舊人不及新人好,對不對?」她的眼裡,漸漸失去了光彩,剩下空洞。「你少裝蒜了,你根本已喜歡上陸雨荷!你後侮娶了我,不想要我了,想要她,才想辦法趕我走……」
「你簡直無理取鬧,難道你非要我說『我喜歡上其他女人了』,你才滿意,才相信?抑或你要鬧到我休掉你才甘心?」他被逼得性子也起來了。
「休掉我?」她的心傷透了,眼淚在眼眶打轉。「秦大哥,你不是早就喜歡我了嗎?那晚在湖邊,你知道了我是女兒身;我要離京那天,你不也特地來送我,還說喜歡我嗎?」
她的話勾起他某些淡忘的記憶,漸漸地,她的臉跟某個人重疊。
秦逸磊怔住。「你……是博仁?」
那個讓他內心溫暖,會心微笑,離開後卻又讓他覺得身邊太安靜的蒙古少年?
「你不曉得?」她小臉似乎益發蒼白。
「我怎會曉得?你和『他』那麼的不同!」
博仁濃眉蓄胡,膚色偏麥,哪像眼前的標準美女……不,五官一樣。可惡!都是那該死的假鬍子,掩蓋了那張總令他流連忘返的小嘴!
他的臉孔扭曲著,握著她手腕的手勁不知不覺加重了幾分力道:「我曾問過你可與博仁相識,為何你當時不直接承認自己就是他?」
不可能,他不可能不知道的,否則他為何對她這麼好,臨行前對她依依不捨,又叫她回去後寫信給他,讓他知道她的近況——
莫非……自始至終,只有她一廂情願,自作多情?
仁娜的表情就像心被劃了一刀一樣,而秦逸磊也沒好受到哪,他的心竟然也在微微抽痛。
整件事終於弄明白了,原來仁娜就是博仁,也是那位在黑夜遊水的格格,難怪他會被選中,由皇上指婚!
他們之間的姻緣,究竟是被一條怎樣的紅線牽繫著?
「仁娜……」他的神色凝重了起來,手還沒觸摸到她,她已反應激烈的向後退縮。
「不要碰我!」她的嬌斥聲讓他頓住,淚水再也忍不住地瞬間滑落。「是我弄錯了,是我弄錯了……」
「什麼弄錯了?我們之間沒有錯誤!」他的口氣也急了!「仁娜也好,博仁也好,你就是你,我就是娶了這個你啊!」
「對,最錯誤的就是我一廂情願,什麼都沒想過就自私地硬要你娶我!算了,你去納妾……不,先休掉我再娶其他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