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季潔
在她沉吟之際,朱胤然率直開口:「在下聽聞『郝鋪』的珍珠有泰半皆來自靈珠島,那就由四姑娘推薦如何?」
水蘊星揚眉,不知他為何提起靈珠島。
「品質好便是好珠,公子何需特別指定靈珠島所產呢?」她心生戒備,避重就輕問。
「不瞞四姑娘,此禮是為祝賀我父親六十大壽。賀禮的品質自然馬虎不得,再說在下也想一睹靈珠島所產之珠的風采。」
「公子既是懂珠之人,當可自行判定。」她不似一般生意人,盡會耍嘴皮子誇大。
不過他既已開門見山地提出要求,水蘊星自然無法充耳不聞,略沉思了會後,她道:「那就請公子稍待。」
她轉身進入側邊的小門,身子瞬即便沒入布簾之後。
片刻,水蘊星取出幾款質地上等的珍珠走了出來,隨著她的腳步,置在墨色錦布之上的瑩白珍珠發出潤澤的光芒,連同她那雙捧著托盤的姣白十指,相互輝映地讓人移不開視線。
「這三顆便是本鋪最上等的珍珠。」水蘊星放下托盤,秀雅的面容儘是驕傲。
靈珠島即使因為失去鎮島之珠而導致珍珠年年欠收,但島上所產的珍珠依然可稱為世上第一,此點仍是無庸置疑的!
朱胤然聞言,立即取起其中一顆蛋大的珍珠,神情認真地細細打量,雖然他並不精通珍珠,但在父王愛珠成癡的狀況下,他多少也練就了些賞珠的本事。
珍珠表面大多帶有自然造成的瑕疵,水蘊星取出的三顆珍珠除了表面光滑無瑕外,珠面更泛著暈彩,為珍珠帶來折射變幻的色彩。
光憑此點,朱胤然便知她所拿出的珍珠何其稀有!
水蘊星瞧著男子溫文的臉龐上儘是專注的神情,心中不由得一窒,雖然男子的目光並非落在她身上,但卻教她有著莫名的羞窘。
老天爺呀!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呀!
她不動聲色地移開眸光,先是為他們再斟了一次茶後,又端出了甜餅、糕點招待。
朱胤然無暇理會她忙碌的身影,只擰眉專注在眼前的珍珠之上,半盞茶後,他對著水蘊星笑道:「就是這顆!」
水蘊星心中一愣——他選的珍珠正是三顆珠裡質地最好的上等珠!她小心翼翼地藏好紊亂的思緒,微笑道:「公子果然好眼光,此珠是近年來鋪內最好的珠,價值萬兩!」
他選的珠質地清澈,雖不是最大,卻是三顆珠當中最好的瑩白珍珠,要價萬兩實是因為此珠罕見的完美,因此身價不凡。
聽她這一說,朱胤然深黑的幽瞳染著笑。「好,那就決定是它了!」
「公子確定要它?」水蘊星有些訝異,未料及這珍珠如此天價,他竟眉也不皺一下地下了決定。
想來此人非富即貴,果真如當初她所猜測的一樣。
反倒是始終杵在一旁的韓祥聽到了價錢,有些急促地出聲。「爺,這麼一顆小珍珠就要價萬兩會不會太貴了,聽說三世子的靈珠有如拳頭般大小……」
他看得出主子看姑娘的眼神「特別」不同,深怕主子美色當前,受騙也渾然不覺。
朱胤然抬手,制止他的話。「靈珠難求,心誠即可。」
既然主子決定了,他也不便多說什麼,韓祥搔搔首,無奈地歎息出聲。「是,小的明白!」
聽聞他們的對話,水蘊星驚愕地說不出話,他們說「三世子得到如拳頭般大小的靈珠」,難不成……眼前的男子與季王有關?
正當水蘊星仍處在震驚時,朱胤然再次開口。「屆時就有勞貴鋪在壽宴前一日將珍珠送進武肅季王府,這是訂金。」
他轉頭示意隨從,韓祥立即掏出了一疊銀票擱在水蘊星面前,待她清點。
瞧她驚愕的神情,朱胤然為自己其實別有居心而暗自低歎。
自小處在爾虞我詐、爭權奪位的王府裡,他自有一套生存之道,旁人總認為他性子純、心眼少,殊不知這僅是他不沾塵事的障眼法。
對他而言,誰繼承王位都不重要,名利富貴有如過往雲煙,「王爺」這封號太沉重,實在不是他的性子所能承受的。
他深知自己的個性,所以不願被束縛。
然而,眼前的姑娘不一樣,硬是教他第一眼便對她起了眷戀,讓他全無道理地為她傾心。
「公子是說……武肅季王府?」水蘊星哪知朱胤然腦中轉著什麼念頭,只知自己被這突來其來的巧合給駭住了。
三姊夫在信中所提及的不就是武肅季王府嗎?
「沒錯!所以說姑娘有眼不識泰山,我家公子正是季王二子朱胤然!」礙於主子的個性,韓祥遇到此場合,語氣總免不了高傲地宣示。
即使力持鎮靜,水蘊星還是難掩心裡的激動,原來這曾被她錯認為小賊的斯文公子竟是——季王的二子?
縱使心裡早猜過千百次,知道他或許出身不凡,但她可從沒想過他來頭竟這麼大!
「待四姑娘將珍珠送至王府後,便可取回尾款。」相較於隨從的「刻意」,朱胤然的態度顯得隨性。
未料及會遇上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水蘊星佯裝鎮定,取來筆墨,熟稔地寫下立據後將筆遞給他。「成,那還請公子立據為憑。」
朱胤然接過她手中的筆爽快落款。「不過在下還有一事相求。」
她微微一怔,心裡有一絲忐忑地問:「公子請說。」
「送珠後,可否另聘四姑娘留在府中鑒珠?」朱胤然終是說出了口,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對她起了私心,想藉由送珠入府再見她一面。
「鑒珠?」水蘊星圓瞠美眸,完全未料及事情會如此發展。
「我三弟得到了江湖傳言中的至寶靈珠,在下想藉四姑娘的專業,鑒定靈珠的真偽。」朱胤然斂下眉,不疾不徐開口,持平的嗓音誠懇之至。
水蘊星意會過來,暗壓下心中騷動的情緒。「我?」
不止水蘊星,連韓祥也不解主子怎會突然提出此要求,不知主子的打算為何?
「是,在下早就耳聞『郝鋪』乃泉州好珠彙集的鋪子,想來當家鑒珠的本事自然不在話下,只是未料及是如此年輕秀雅的美麗姑娘罷了。」他的神態自然,語調溫緩,要人不為他的話欣喜也難。
水蘊星被他這一讚,秀顏微赧、耳根發熱,竟窘困地險些搭不上話,好半晌她才開口。「多謝公子看重。」
「那在下就在此先謝過四姑娘。」
水蘊星揚唇輕笑,心裡翻騰激盪,如此一來她便可冠冕堂皇地進入王府,伺機取回靈珠。
只是這尋珠之事「水到渠成」到讓她覺得……怪異莫名,甚至連朱胤然斯文有禮的笑容,彷彿也揉著讓她參不透的詭譎。
直至朱胤然主僕離開舖子許久,她仍處在茫然當中,心緒久久不能平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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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離開「郝鋪」,韓祥便繞在主子身旁急得打轉。「爺、爺!這是怎麼一回事?您怎麼會請那四姑娘到府裡鑒珠呢?」
「多事!」朱胤然賞了他一記爆栗子。「咱們可以準備啟程打道回府了,再耽擱怕是趕不上父王壽宴。」
他輕扯唇,朗眉微蹙,連遠眺港口的眼神也顯得深奧難測,此刻的他與方才跟姑娘溫文談笑時的模樣儼然不同。
瞧著主子的模樣,韓祥垂下眉不敢再多問,心裡隱約知曉,主子定是「知道」了些什麼,才會請「郝鋪」的四姑娘到府裡鑒珠的。
他自小跟在主子身邊伺候,王府內的爭權奪利他也時有耳聞。
大世子體弱多病,二世子性情淡薄,三世子雖聰明,但野心極大、風頭正盛,再加上老王爺年歲漸邁,繼承世襲爵位的人選之爭勢必更加激烈。
韓祥暗歎了口氣,識趣地不敢再探究。「那小的先回客棧打理打理。」
朱胤然瞥著隨從遠去的俐落身影,感歎萬分。
手足之情竟比不過主僕情誼!他嘲弄的扯唇笑了笑,誰會料到「爾虞我詐」這四個字竟會出現在自家兄弟身上呢?
海風拂面,卻拂不去他心中突起的挹鬱情結。
「你……還沒走?」水蘊星一踏出鋪子,便見朱胤然背對她的挺拔身形。
他倏地旋身,眼底因為她清雅的面容而蕩著笑意。「突然想起,還沒請教姑娘芳名?」
「有這麼重要嗎?」她輕聳肩,不明白他的堅持。
「我想知道。」他堅持地說,隱去過度澎湃的思緒,卻掩不了眼底因她竄起的兩簇火光。
水蘊星看著他,心頭因為他灼熱的目光震了一下,他的眼神引來她一陣心悸,連忙低下頭迴避他的眼神。
「莫非要知道姑娘的名字,還得有什麼規矩不成?」他沉吟,語音微揚地問。
水蘊星白了他一眼,輕啐。「只是姑娘我不願說,成嗎?」
探不清他斯文面容下暗藏的心機,她旋身,不願再與他糾纏下去。
「成!」朱胤然一瞧見姑娘就要離開,為了留住她連忙出聲。「不過既然四姑娘都同在下做了交易,那……再談場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