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琳達·霍華
什麼東西都不如錢來得更受銀行家的注意。他翹起唇,打量她。她鎮靜地坐著,讓他試著由她的外貌找出線索。那天早上她刻意穿上她一套紐約服,並且盤起她的頭髮。如果他看得懂灰套裝、粉紅絲衫的意義,她歡迎他徑下斷語。
他略帶興奮地做了決定。「我去查檔案,」他說。「馬上回來。」
她等,確定結果會如何。任何銀行不會拒絕客戶償付積欠,不管是由誰付。
萬先生不到五分鐘就回來了,手裡拿著一疊文件。「唐太太,我們可以談談。唐先生的支票戶裡沒有足夠的錢支付貸款,你預備怎麼付呢?」
「萬先生,我有個信託基金現在已存在比林的另一家銀行。首先,剩下的貸款是不是不超過二十萬?」
他咳嗽。「是不超過。」
「那我馬上回來。我現在就去我的銀行提出那筆錢。」
他把電話推給她。「先打電話他們才會讓你進去。午餐休息的時間就要到了。」
她對他嫣然一笑,拿起話筒。「對了,你可認識好的產枓醫生?」
一小時後她回到第一家銀行,手裡拿著一張銀行本票,票面金額正是萬先生早先告訴她的。
她簽署了必要文件,拿著牧場的地契和付清貸款證明走出銀行。她同時和萬先生的太太看的產科醫生約好下周門診。她咧嘴一笑,坐進旅行車。合約自有它的用途。可憐的萬先生被問及產科醫生時先是一臉錯愕,繼而向她道喜。
她毫不幻想自此以後一切都會順利。她這麼做並不輕鬆,明知道瑞斯會暴怒,但是她願意為他們的未來、他們孩子的未來一戰。她必須應付瑞斯的前妻留下來的疤痕,而這件事比油漆房子嚴重得多。
但是應該告訴他和如何告訴他是兩回事。她不能就說:「今天我去比林和產科醫生預約門診,趁便就在那裡把貸款付清了。」話又說回來,這未嘗不是一石兩鳥的好計策。
四點半回到家時她仍在為那件事擔心。瑞斯的卡車不見蹤影,因此他或許根本不知道她曾經外出。如果他在白天曾經回來過,一等他到家他就會問問題,而她絕不會騙他。拖延著不告訴他有關貸款的事和騙他不同。
如果她計算的正確,孩子將會在十月底或十一月初出生。想到寶寶令她體內漾出濃濃的暖意,她真想和他分享這份喜悅,但是牧場的困境使她沒告訴他,因為她不想增加他的煩惱。這些天來他臉上的嚴肅線條更加深刻,眼睛也了無笑意。她怎能再加重他的負擔?
但是,她又怎能不告訴他?
換衣服的時候,疲倦突然排山倒海地壓來。她極力反抗,知道該開始做晚餐了。但是想到那些準備工作令她的疲倦加劇,她的胃突然翻攪起來。她出了一身冷汗,虛弱地跌坐在床上。半晌之後,噁心的感覺消失了,但是疲倦更甚。她甚至找不出力氣下樓。歎口氣,她在床上躺下。只要小睡一會兒就好,她暗自祈許。
*****
瑞斯在床上找到她。回家時他就注意到廚房燈沒亮。進了大屋,廚房空蕩蕩的,毫無炊煙,而屋中奇怪的安靜。「黛琳?」聽不到回答,他擔心地皺起眉。搜過樓下後他動身上樓。「黛琳?」
他打開臥室的燈,她赫然在目,蜷著身體躺在床上。電燈亮後她甚至沒動一下。他從來沒聽說過她有午睡的習慣,立刻緊張起來。她生病了嗎?今天早上看起來還好好的。顧不得工作一天後的髒,他在床上坐下將她翻成平躺。他搖她,聲音因擔心而尖銳。「黛琳,醒醒!」
她的眼瞼慢慢張開。「瑞斯。」她咕噥,但是睜不開眼睛。
他再搖她。「你還好吧?醒醒。」
她不情願地翻身坐起,用手揉揉眼睛。「什麼時間了?」接著她看到他,終於清醒了。「我的天,晚餐!」
「晚餐可以等。你沒事吧?」
凝視著他,她的心一個踉蹌。他的臉上刻劃著疲倦,但是他的眸子映出的是擔心不是惱怒。她直覺地伸手摸摸他的面頰。她愛這個人的每件事,包括他頑固的脾氣。她握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我懷孕了。」她低喃。「我們就要有寶寶了。」
他的瞳孔放大。從她不再吃避孕藥起,每次做愛他都明白自己可能使她受孕,但是聽到她親口說她懷孕了仍然是一大震撼。他的孩子正在他手下成長,被她平坦的小腹保護。
他滑下床跪在床邊,仍然覺得暈眩。「什麼時候?」他的聲音繃緊。
「十月底或十一月初。」
他解開她的牛仔褲扣,拉下拉煉,接著翻開前檔碰觸她的肌膚。黛琳撩動他的頭髮,納悶這個寶寶會他那樣黝黑抑或像她一樣白皙。「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她問,仍然低聲細語,彷彿正常的聲調會破壞這一刻的甜美。
「有關係嗎?」他用粗糙的面頰揉搓她的肚子,閉著眼睛陶醉。
「我不在乎。」
「我也是。」他默默體會他的喜悅,終於他抬起頭。「你覺得不舒服?」
「有點噁心想吐,但是多數時間都累得不得了。我試過,但就是不能保持清醒。」她抱歉地說。
「你現在沒事了?」
她想想後點頭。「所有的體能都很正常。」
他向後挪,讓她站起來,接著一把抓住她,撩起她的下巴給她一個簡短但有力的吻。「你確定?」
「我確定。」她微微一笑,圈住他的脖子。「你知道我生病的模樣,我會臉色發青、脾氣暴躁。」
他擁住她再吻,這一次可不簡短。黛琳將他緊緊摟住,垂著眼瞼享受他的親近激出的暖意。她太愛他,有時自己都會被嚇到。
那天晚上他們的歡愛輕柔細膩而且不可思議的久。他似乎要不夠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要她。他們終於軀體交纏地睡去。臂中擁著瑞斯,肚裡懷著他的孩子,她覺得此次的歡愛更形完美。
一星期後瑞斯帶著挫敗的表情從穀倉回到大屋。黛琳由廚房窗戶看到他,明白她再也不能拖下去了。激怒他總比看著他臉上的皺紋一天天加深來得好些。每晚他會坐在書房中好幾小時,一再查核他的賬簿,結果總是得到相同的數目字而且一籌莫展。
她聽到他進來並且脫掉他的馬靴,繼而走進廚房。「卡車需要新的油壓邦浦。」他疲倦地說。
她扭動手中的毛巾。「那就買一個。」她緊張得肌肉緊繃,一面吞下胃中的噁心感。
他的嘴苦澀地一抿。「何必?再一個月我們就不會在這裡了。」
她慢慢掛好毛巾,繼而面對他,斜靠著櫥台尋求支撐。「不,我們仍會在這裡。」
他以為他知道她的意思。他可以打電話給羅勃──但是羅勃現在願意投資牧場未免太傻。他已盡可能拖延,現在他看不出他還有別條路可走。黛琳懷孕了,下星期就要去看醫生,隨之而來的就是醫院賬單。
「我會打電話給羅勃,」他輕聲說。「但是不要抱太大期望。」
她挺起胸,深吸一口氣。「如果你願意,可以打電話給羅勃,但要在我說完下面的話後。那時你的狀況將有所不同而……」她停住口,無助地看他一眼。「我用我的信託基金付清了貸款。」
好一會兒他根本沒有反應,只是無言地看著她,接著他的眼睛開始轉寒,她給自己打強心針。
「什麼?」他的聲音非常輕柔。
「我付清了貸款,文件放在我的內衣抽屜裡。」
二話不說他轉身上樓。黛琳跟隨,心跳沉重。她曾睫毛不眨地面對他的憤怒,但是這次不一樣。
她剛進入臥室他已拉開她的內衣抽屜。她並沒有將文件塞在底下,它們就躺在一目瞭然的地方。他拿起來很快翻一遍,注意文件的金額及日期。
他沒有抬頭。「你是怎麼安排的?」
「上星期我去比林,就是你告訴我貸款的事那一天。銀行不在乎是誰在付錢,只要能拿回他們的錢就好。因為我是你太太,他們也沒加追問。」
「你認為用一套偽冒的完約證明能改變我的心意?」
她希望他會停止用那種柔和的聲音說話。瑞斯生氣時大吼大叫,那種她可以應付,而現在的情形她可沒經歷過。
他的頭抬起來,她一個抖縮。他的眼睛像綠色的冰。「回答我。」
她站著不動。「不,我不認為任何事能改變你的心意,而那就是為什麼我背你做的原因。」
「你說對了。任何事都不會改變我的心意。就算你死了也不可能得到這牧場的任何一部分。」
「我不想拿走你的牧場。」
「你的戲演得很好,黛琳,這一點我必須服你。你從不抱怨,表現得像完美的妻子。你甚至假裝你愛我。」
「我真的愛你。」她向前一步,手伸向他。「你聽我說──」